第168章 三年已過
臘月二十,天灰蒙蒙的好似蒙上一層天幕的上海在壓抑了許久後飄起了難得的小雪,而孟小六的第一個孩子孟淩開出生了。
“牆角數枝梅,淩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孟小六興奮地搓著手解釋著孩子的名字。他希望兒子能夠如雪天的傲梅一般,無論外麵如何嚴峻都能堅持自我,做一個坦蕩蕩有獨特人格的漢子。
母子平安,一切都那麽順利,順順當當對老百姓而言就是最大的幸福。孟小六興奮地給穩婆和婦產醫生一人一個大紅包,然後又給家裏下人發了雙份的工錢,那興奮勁兒快不知道怎麽好了。
葉嵐他們搬走了,搬到了孟小六的孟氏麵粉廠裏。麵粉廠現在生意正好,而且相對來說人員比較固定,林福同藏身在哪兒也更加安全一些。盧筱嘉這個總經理剛開始的時候那叫一個認真,各種采購設備建設場地,望著自己的麵粉廠逐漸成型,就好似一個得到玩具的大孩子一般高興。
可好景不長,盧筱嘉很快就受不了辛苦,或者說討厭在生意中的各種瑣事逃之夭夭了。但總經理的職位孟小六還是讓他兼著的,畢竟有這麽一尊大佛鎮著,很多事情要好辦許多。這不最近盧永祥的軍隊和不少周邊勢力都捧了盧公子的場,反正買誰的都是買,孟氏的麵粉質量也著實不賴,價格同樣公道,不如做個順水人情了。
盧筱嘉不知跑去哪兒野了,整個孟氏麵粉廠就交給了馮麻子幫忙打理。這馮麻子還真是做事的一把好手,不出一個月的光景,就把麵粉廠上上下下打理的井井有條。至於馮大福和馮二貴也在麵粉廠裏幫忙,當了個小工頭什麽的。林福同也是如此,每月十五六塊大洋,這日子就算過的不賴。那天孟小六就是找他們說這事兒的時候,馮麻子找來的。
現在一幫人吃住在麵粉廠,家裏倒也清靜省心了,這得有一個多月了吧,林素素是沒見到葉嵐了,心情也不由得好了許多。
孟小六喜得公子,眾人憋著勁兒的等著孩子的滿月酒給賀禮。至於吳立時也在第一時間過來了,陪著孟小六直至孩子出生,直到孟小六給孩子取了名字才要回去。
孟小六把吳立時送到了大門口,吳立時站在門外看著天上飄下的朵朵雪花,不由得有些發愣,他伸手去接,雪落在皮手套上很快就化沒了蹤跡。孟小六問道:“嫂子好點了嗎?”
“好些了,不過還是有些不舒服,請了多少醫生了還是沒什麽用。”吳立時道。
上次吳立時消失的時候,實際是先陪吳克用去了一趟東北,回來又有了反直聯盟會議,總之一來一回就拖過去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回來後就發現佳傾的身體不好了,成天躺在床上臉色慘白,找了醫生來看卻也瞧不出個四五六來,這讓吳立時心中別提多難受了。
孩子的滿月酒自然熱鬧非凡,但這也不過是生活中的插曲,孟小六的生活就這樣幸福且忙碌的過了下去。
時間一晃過去了三年,這三年間的光景,無論是天下還是江湖都發生了許多事情。家國天下往往是息息相關的,且不論世界形勢如何變化,單說國內,軍閥之間狼煙再起,你方唱罷我上台的局勢又一次發生。北京的城牆上再度變換大旗,如今北洋政府可是奉軍當家了。
上海也不怎麽安生,江浙一帶發生了大戰,齊燮元與盧永祥為了爭奪上海的控製權,發動了“江浙戰爭”,孫傳芳從福建出兵相助齊燮元。而盧永祥內部也有人反水,最終導致浙滬軍大敗,北京方麵當機立斷並落井下石,下令罷免盧永祥在浙江的軍務和官勳。盧永祥被迫逃往日本,但風水輪流轉,北方政變之後,張作霖入主中原,馮玉祥不夠格上位,但又不甘心給別人做了嫁衣,就把老資曆的皖係段祺瑞給抬了出來。
段祺瑞可是皖係的首腦,奉係趁機借著段祺瑞的聲望向南擴充勢力,一路高歌凱進,剛剛站穩腳跟的齊燮元老窩都差點讓人端了。盧永祥借著奉軍的虎威,再度上台擔任蘇皖宣撫使。這一年注定是不太平的,孫傳芳反攻蘇皖,趕走了外鄉人的奉軍,盧永祥被迫逃遁南京,組建宣撫軍,自兼江蘇督辦。
上海被這場大戰攪得也不輕快,難民再度湧入,物價上漲房價更是如坐飛機般的飛升,如今的上海灘別管是哪兒,早就沒有賣房子的了,再有錢再有身份除非是頂著大天的,否則都得租房子住。萬幸孟小六有先見之明,早就拿下了不少房產,收著天價的租子,估摸著這輩子就算啥都不幹,光靠房租也能過個衣食無憂榮華富貴了。
不過外麵亂歸亂,上海租界內倒是足夠安定,起碼法租界是這樣的。關鍵時刻,法國人對他們的地盤和私產還是相當維護的,向來不靠譜的法國人這次靠得住了一次,各國都發了聲明,若是戰火蔓延到上海租界,那就等著軍艦開進黃浦江吧。這種消息讓孟小六的感情很複雜,因為沒有兵禍他的財產得到了保障,日進鬥金富貴無邊,可在我們自己國家的領土上,要被外國人威脅,怎麽想怎麽覺得不是個味兒。
對了,現在的孟小六已經是上海灘有名的商人了,不過他為人低調,很多產業都是交給別人打理的,自己隻做個幕後老板逍遙自在,但上海商界沒有不知道六爺的,提起來也是一號人物了。
股災的爆發讓很多工廠倒閉,讓很多富人賠得精光,跳樓的跳樓跳河的跳河,總之上海經濟受到了嚴重打擊。在這時候孟小六出手了,他收購了許多實業,現如今僅在上海就擁有四家工廠和十餘家餐廳,還有陽光書局等邊邊角角的買賣。
天下局勢如此混亂,江湖上也就更熱鬧了。南北蜂門鬥得如火如荼,兩邊各有輸贏。江湖騙子的鬥爭若是江湖事江湖了,那就來一場騙術鬥法就能說得清。可蜂麻燕雀四大門的體量哪裏還是尋常門派,他們的爭鬥自然不能同日而語。可以說這近乎牽扯了江湖勢力、政治鬥爭、商場搏殺以及軍閥支持種種原因。
上層決鬥靠的不是個你死我活,而是一種妥協和均衡,但蜂王陸德安徹底是瘋了,他的作為簡直是自掘墳墓。他是如何做的呢?那便是誰跟南蜂門戴普的人交往合作,誰就是蜂門的敵人。四大門中,蜂門本就是側重騙術靠的是門徒眾多,幾經大變加之分裂後實力折損了七成有餘,他這麽搞不死才怪呢。
於是戴普也不用怎麽忙活了,就是不斷與人交好,人家隻要善意的回應了,他就大肆宣揚。蜂王陸德安就會與人家交惡,薛東平嗓子都快說啞了也難勸固執的蜂王回頭,這種非你即我的態度非但沒讓人家屈服,反而引發了很多矛盾,讓危如累卵的北蜂門變得更加雪上加霜起來。
不光如此,蜂門還對燕巢暗中使絆,燕巢所控製的各大歡愉場所經常會出現莫名其妙的騙術,其騙術拙劣好似就是一錘子買賣,隻是蒙蔽人當時,稍後就好像故意讓人發現一樣。總之人家報官,警察前去調查,多多少少都影響了燕巢的生意。而燕巢經過一番探查,發現這竟然是北蜂門設得扣兒,當燕巢的窯子在接二連三的出了更大的事情後,兩家徹底翻了臉。
燕巢也進行了報複,對如今病入膏肓的蜂門來說,這不亞於一記重拳。不過為了防著同在上海的缺門,燕巢並沒有全力以赴,倒給了陸德安和薛東平一絲喘息的時間。
而馬家和缺門也互有輸贏,局勢依然在膠著狀態,不過總的來說還是馬家吃了虧。直奉大戰中,因為錯誤的預判和孟小六提供情報的不準確讓馬家站錯了隊,而缺門則把寶孤注一擲的壓在了奉係身上。自然馬家在奉係還沒站穩的人被鏟除,馬家徹底失去了對奉係的控製,而如今大半個中國都是奉係的,就連洛陽也在奉係手中。
於是乎,馬家為了安全起見,被迫遷總部至山西分舵,總部雖未受到衝擊,但這一仗馬家老家都丟了,還是落了下成。不過馬家很快就搬回了一城,那便是他們奪回了在南方政府中的地位,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南方政府突然親善起了馬家,對於支持奉係的缺門開始抵觸了起來。除此之外,作為明麵上的生意,缺門很容易受到攻擊,馬家也如常所願的對缺門進行了打擊。
當然四大門的混戰中,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南蜂門了,戴普與諸家交好,跟北蜂門你來我去打太極,就想活活耗死北蜂門,讓陸德安自己的瘋狂來毀滅他自己。如何交好?舉個例子,現在南北蜂門都有了新的九蜂,而孟小六手中的九蜂令是陸德安給的,戴普竟然公告天下,也認同孟小六的九蜂令。也多虧了孟小六在陸德安心中的地位不一般,常年又遠離江湖置身事外,所以也沒放在心上。
當北蜂門已經退無可退窮途末路的時候,缺門露出了他的獠牙,而燕巢也不甘寂寞的站了出來,生怕分不到一杯羹被缺門徹底甩開差距。自然不用說,南蜂門也會積極響應,上躥下跳的為這場聯盟搖旗呐喊,甚至願意充當先鋒。
而孟小六埋在四川的那顆棋子劉叢雲這時候也起了大作用,當陸德安的命令不再好使,越來越多的人不聽從命令,甚至他的權威連重慶城都出不了的時候,劉叢雲站了出來。這些年劉叢雲在馬家的支持下混的不賴,也成功向著軍界政界發展,其勢力和地位與往日鄉野神漢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了。而馬家也死死的控製著劉叢雲,讓劉叢雲必須要忌憚甚至聽從馬家的安排。
總之在千鈞一發之際,馬家護住了北蜂門,沒有人願意挑起大的戰爭,那樣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後誰才是最大的受益者就說不定了。三個盟友之間各懷鬼胎,紛紛出工不出力,燕巢第一個退出的,而叫囂的最厲害的南蜂門也退了,至於缺門孤掌難鳴又為恐別人坐收漁人之利隻能抱憾而去。但風光一時的正統蜂門,已經徹底沒落,連老窩四川也被瓜分的支離破碎,蜂王氣急生疾幾度昏厥。
“冬天的日子不好過啊。”馬國棟說道:“六爺你看,大街上的路倒又多了起來了,歌舞升平的上海灘竟然還有這麽多餓死凍死的窮人,哎。”
孟小六點點頭道:“是啊,上海越來越繁華,發財的人也越來越多,可普通百姓卻總是沒條活路。咱不管別人,今年冬天咱依然開粥鋪,舍粥,雖然改變不了他們的生活,但多少能填飽肚子,起碼熬過這個冬天。”
兩人邊聊著邊走在大街上,上海的冬天濕冷濕冷的,凍得渾身骨節都不舒坦。孟小六突然問道:“國才呢,不是讓他回來嗎?東北那邊生意都穩了,接下來我有個計劃,一旦實施他在東北可不怎麽安全,你讓他盡快往回趕。”
“知道了六爺。”馬國棟說著突然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向身後離著二十餘步遠的一個乞丐,隨即低聲道:“六爺注意安全,那個花子跟著咱們有段時間了。”
“許是想討點錢吧。”孟小六用餘光掃了一眼道。
馬國棟點點頭又搖搖頭:“看著是不像。”說著馬國棟招呼街邊的汽車開了過來,六爺的司機讓孟小六先上了車,而他則快步朝著那個乞丐走去。
未曾想那乞丐非但不避反而迎著馬國棟而去,兩人正要麵碰麵的時候,乞丐突然抬起了頭。馬國棟望著那張滿是汙穢的麵容和清澈的眼睛,不由得一愣,轉瞬驚呼道:“怎麽是你?”
“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