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岔子
沒人再關注林福同的案子了，上麵不追查，下麵人也懶得管，再說有孟小六的關照，林福同在牢裏的日子過得不錯。
現如今上麵下達嚴令的甘格林沉迷於中國古彩戲法當中難以自拔，與西方魔術不同，這無需燈光、暗道、大型機關，很多戲法可以現學現賣，還能在人群中表演的天衣無縫，這讓甘格林怎麽能不如癡如醉呢。
甘格林甘心求學，認真練習，偶爾在人多的時候賣弄一下，別管是真的無懈可擊還是假意恭維，總之他自覺地表演順利，受到了無數的稱讚，整個人就更加歡喜了。
其實隻要甘格林不再關注林福同了，這就算是大功告成了。可誤打誤撞中一箭雙雕的是讓郭孝叢在上海有了後台，還有了觀眾和名氣，郭氏在上海各大戲院的爭搶中表演戲法，掀起了一股戲法熱。
而郭孝叢知道在舞台上表演很多時候古彩戲法不如西洋魔術那般亮眼，於是叫上了同樣名聲大噪的劉敬芳。兩人共同表演相互之間切磋學習，讓整個表演精彩萬分，通常是人山人海一票難求，更成就了化幹戈為玉帛不打不相識的佳傳。
郭孝叢想讓孟小六也攀上甘格林的路子，如果這樣一來，那小六便可以在法租界橫著走了。有人說孟小六上人見喜，一般人看他都覺得順眼，這也的確是如此，孟小六人緣很好，讓人一見就有結交親近之意，這也是他混的風生水起的重要原因。但顯然，甘格林是個與眾不同的奇葩，不過萬幸的是他並不討厭孟小六，可也對孟小六沒什麽興趣。
“費沃裏，我真的搞不懂，你為什麽喜歡跟那個孟在一起。”甘格林聳了聳肩道。
費沃裏點燃了雪茄美美的抽了一口道：“親愛的領事大人，你沒覺孟是個很有意思的中國人嗎？他高大威猛，年輕有為，他還很有商業頭腦，而且新潮開放能接受新鮮的事物，這總比那些暮氣沉沉對咱們卑躬屈膝的中國人強。但最主要的是，他身上有一股神秘的東方氣息，他說這叫江湖的味道，但我從未在別的所謂江湖中人身上見到過。”
甘格林搖搖頭道：“看來你很看好他，即便你說的千好萬好，說到底他也不過是個可以利用的黃皮猴子罷了，難道你想提拔他，成另一個黃金榮嗎？哦，那個黃很討厭，唯有杜還好些，但他也有中國人的壞習氣。”
“那你真的應該跟孟多接觸一下，他不一樣，而且他並不想在法租界謀個權職。”費沃裏道：“好了，不談他了，今天叫我來是要做什麽？”
甘格林壓低聲音道：“幫我去昌盛古玩行拿一件東西，那個可惡的中國掌櫃，竟然要這麽高的價，你想辦法幫我搞來。”
甘格林顧忌自己的地位和麵子，沒有去強搶豪奪，實際上他作為一個地區的統治者，需要官聲名望，自然要維護自己的形象。就像是他即便很討厭黃金榮，但每次見到黃老板時卻依然沒有太過倨傲，而且十分客氣的表示親近之意一樣。如此一來甘格林才能在法租界長治久安下去，上上下下打理好一切，駐華總領事來考察的時候才有的說。
他能身居要職，本就證明了甘格林的聰明和能力，來中國後他又學會了中國人的政治智慧。比如他的兩大愛好，魔術和收藏，準確的說是收藏中國瓷器，雖然他不喜歡中國人，但對中國的古董和文化卻是十分敬仰。隻不過，少有人知道他對瓷器的熱愛，這就十分聰明了。
魔術說破大天就是玩樂，最多就是玩物喪誌不務正業罷了，可瓷器則不一樣，甘格林不想讓人抓住他的軟肋，讓別人投其所好的送來瓷器。因為這般一來，若是看到絕世瓷器，他定會怦然心動失去理智，亂了自己的處事原則。其次就是一旦這條喜好廣而告之，法租界指不定有多少人給自己送這個呢。雖說盛世古董亂世黃金，如今雖逢亂世，可古董依然是值錢的物件。若是因為這點小錢，壞了自己在法租界這塊大蛋糕，那就真是丟了西瓜撿了芝麻的傻瓜了。
秘密收藏的甘格林派人出去尋找好瓷器，恰巧在一家古玩行發現了一個，想要買卻被不知是甘格林為後台的人獅子大張口。別管是古玩還是字畫，是瓷器還是玉器，一個是靠的眼緣一個就是收藏價值了。對了眼緣，真是喜歡了，多少錢也得買下來，可普通的瓷器就不一樣了，那起碼要對得起這個價。比如你想收藏一對兒花瓶，估摸著大約值五百大洋，對方卻要五千大洋，你就是再有錢，買過來自己都覺得憋屈，這不成了有錢沒地兒花、燒得慌的冤大頭了嗎？
於是乎，甘格林就派出了知道自己喜好的費沃裏幫自己搞定此事，他確定費沃裏能做好，也會不露聲色隱藏自己的這點小秘密的。
“叔父，我能抱抱妹妹嗎？”米寶兒諾諾的看著抱著孩子的孟小六。
孩子是葉嵐生的閨女，大名沒取好，孟小六就先越皰代俎的娶了個小名叫樂樂。這小妮子也別說，跟孟小六倒是投緣，別人抱都哭，就算是月子中的葉嵐有時候都哄不好，可孟小六一抱孩子就笑，那還沒張開的小臉看起來說不出的搞笑，於是孟小六這才戲謔的給孩子取名叫樂樂。不管怎麽樣，這孩子算是黏住孟小六，好似長在他身上一樣，每天孟小六不抱上一陣絕不肯罷休。
“當然可以，但看好了，可別摔著妹妹。”孟小六把孩子給了米寶兒，隨即給老媽子使了眼色，讓她照看好。這米寶兒一晃也都九歲了，是大孩子了，在孟小六家錦衣玉食的過著，個頭蹭蹭蹭的往上竄，而這孩子十分聰明，上學很是用功成績當是不錯。一個被騙子拐走的小孩兒，自己救了他的性命，如今還這麽成才，孟小六不求回報，卻也有一種成就感湧上心頭。
正在那兒看著米寶兒自我感覺良好呢，林素素則在一旁潑了一盆冷水：“這麽喜歡抱孩子啊，以後咱孩子出生了讓你天天抱著。”
“得令夫人。”孟小六隻能訕笑著，不敢與陰晴不定的孕婦林素素爭辯。
“對了，大哥去哪兒了？”林素素突然問道：“好久沒見大哥和佳傾嫂子了。”
說到這裏孟小六就有點沉重了，吳立時突然不見了，盧筱嘉也說自己有事，這幾天雖沒有什麽消息，但看報紙知道外麵再度風雲變化軍閥大戰一觸即發，或許他們正是為了此事而奔波吧。不知這天下格局將會發生怎樣的改變，又會對蜂麻燕雀四大門造成什麽影響呢？
“六爺呢？”黃金榮走了進來。他是孟公館的上賓，自然不用經過通報。
“黃老板來了。”林素素站起身來。說著就要招呼下人帶著孩子離開，騰給兩個男人空閑聊天。
待林素素帶著一幫孩子走後，黃金榮才道：“法租界出了一件大事兒。”
“又出什麽大事兒了，和我有什麽關係？”孟小六笑道。他現在過得安然自得，真想一輩子這樣平安無事的過下去。
黃金榮搖搖頭道：“當然有關係，林福同你不救了？”
“救啊，不是說了嗎，用一個拖字訣，拖到甘格林忘了，這事兒就好操作了。我想著是再弄上十天半個月的，就找人把林福同撈出來。”孟小六道。
黃金榮這才不賣關子了：“那你可得快想辦法了，甘格林又開始嚴查此事了，今天過問了林福同的情況，讓明後天就抓緊審理。想要製造事故，隻怕是難嘍。”
“這是為何？他這不是吃飽了撐的嗎？”孟小六大驚道。
黃金榮答道：“這是費沃裏讓我給你透露的消息，前天他幫甘格林去一家古玩行討了一件瓷器，那東西值點錢，甘格林就想放到自己的收藏室裏。結果費沃裏還沒出甘格林家大門，就被叫了回來。
原來甘格林放在收藏室裏的保險箱被盜了，裏麵有他最喜歡的一件藏品，宋代定窯的一個瓷美人枕。這下甘格林算是炸了鍋，說什麽法租界治安為何混亂到了這個地步，前腳又當街殺人讓他丟了麵子，現在連他這個駐滬總領事家裏都會失竊，那尋常地方還不得亂翻了天。”
“所以林福同就指定是會被牽連了？”孟小六眉頭微皺道。
黃金榮點點頭：“那可不，甘格林盛怒之下誰還敢自找麻煩，現在不光是林福同這事兒，就連你老哥我也被抓回去當差了。費沃裏被臭罵了一頓，回來後限我們五天之內破案，否則逐級追責。我也是沒辦法了，才特地向你求助，看看你認不認識什麽江洋大盜，看看是不是他們做的案子，隻要能把東西找回來，什麽都好說。”
“這個應該找本地榮行問問才對啊。”
黃金榮道：“當然問過了，但我覺得他們當真是不知情，誰活得不耐煩了，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偷甘格林的東西。”
“那行，我盡量問問吧，不過現在馬家和缺門一直在對峙，我在上海找不到馬家的人，我大哥也不在家。在上海灘你是地頭蛇，你都問不出什麽來，我更是不定能掃聽到了。”孟小六道。
黃金榮歎了口氣，說道：“罷了，能不能尋到都是命，反正我什麽都有了，大不了當個富家翁算是拉倒。對了，林福同的事兒你準備怎麽弄？”
“我得思量思量，也不知道誰這麽不開眼，把我的計劃全都打亂了。”孟小六也是一臉憂愁，不知該如何跟葉嵐交代。
黃金榮沒留下吃飯，匆匆走了去繼續查案了。孟小六則在家裏尋思來尋思去的來回踱步，過了許久才一咬牙一跺腳告訴了葉嵐這一切。葉嵐沒再說什麽，隻是點了點頭苦笑道：“這或許都是命吧。”
到了下午葉嵐開始收拾行囊抱著孩子準備要離開孟公館，孟小六隻是坐在客廳不住的抽煙。他不想讓葉嵐走，可他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阻攔，葉嵐留下來，那林素素怎麽辦？
即便這麽多天了，他也很少跟葉嵐說話，但隻要她在身邊，孟小六就有說不出來的踏實。葉嵐若是一走，他那顆心隻怕又要懸著了，可他最怕的還是葉嵐這一走，他便再也找不到她了。
“老爺，飯做好了。”下人打斷了他的思緒。
孟小六點點頭對下人道：“去叫夫人下來吃飯吧。”
他突然頓了頓又道：“你把葉小姐也叫下來，說一起吃個飯。”
隨即孟小六朝著餐廳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耳畔聽到一絲雜音，側耳傾聽之下，是餐廳中響起了吞咽的聲音。孟小六不禁起疑，雖然他們家並不是那種規矩嚴苛之家，但自己是一家之主，隻要自己在家，他不動筷子誰會先吃呢？
孟小六走了進去，四下張望，餐廳內空空如也，餐桌上的菜肴也擺得整齊，冒著熱氣顯然剛端上來不似有人動過的樣子。猛然間孟小六的瞳孔一聚，他發現了問題，餐廳一角懸掛的玻璃高腳杯少了一隻，而那裏還有一瓶被打開的紅酒。
他猛然回頭想要叫馬國梁來，卻被人捏住了後脖頸，一個陰沉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別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