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西洋魔術
“林老爺一說我就來了,怎麽了,兄弟,有什麽事這麽急著找我?”郭孝叢問道。
孟小六拍電報給嶽父林元心,讓他速找城裏的彩門頂梁柱郭孝叢來。郭孝叢跟孟小六交往不多,可江湖人物講究一個義蓋雲天,別說南京和上海這麽近,就是遠在天邊既然兄弟相求,別管認識多久隻要意氣相投就會千裏走單騎的奔赴相助。
“郭爺您能來真是太好了。”孟小六拉著郭孝叢的手激動地握著,隨後把郭孝叢迎進了家門。
兩天後,孟小六攜郭孝叢參加了一場法租界領事甘格林主持的舞會,邀請函是黃金榮幫他弄到的,來參加舞會的盡是法租界公董會的董事,還有公共租界的領事董事,以及全上海的名流商人等等。孟小六若是按照如今這個勢頭發展下去,生意越做越大,再有個四五年的光景,也能在被邀請之列。
進門後,郭孝叢拿了一杯酒就晃悠著沒了蹤影。孟小六自己找了個不顯眼的角落站著,過了沒五分鍾吧,黃金榮就來了,進門後四下尋顧,孟小六伸手示意,黃老板湊了過去,壓低聲音說:“怎麽樣了?”
“估計沒啥問題,等等看吧。”
再說郭孝叢,他在酒店裏來回晃悠,上了樓準確的到了一間房門口,這裏麵存放著今天晚上表演所用的道具。甘格林喜歡魔術表演,所以他主持的晚會上大多都有魔術表演奉獻,對於孟小六他們來說,想要打聽一下放道具的房間在哪兒,不是什麽難事。
郭孝叢走到門口,左右四顧隻見沒人就掏出一枚鐵絲,捅到鎖孔裏隨便抖動兩下,那堅固結實看起來厚重安全的房門就打開了。如果現場有普通的小賊看到,肯定以為郭孝叢是榮行的前輩,孰不知彩門中解套和開鎖都是必備功底。
郭孝叢進去了大約五分鍾左右就出來了,然後好似沒事兒人似的轉悠著又回到了舞會,尋到孟小六後點點頭道:“辦好了。”
“這麽快?”孟小六驚道。
郭孝叢笑道:“這人是色唐立子,也就是變洋戲法的。其實洋人的戲法靠的就是兩點,手快和使門子。手快自不必說,中西古今隻要是彩立子沒不手快的,當然了,也有本事高低之分。除此之外就是使門子了,我們把變戲法時在道具上使鬼叫使門子,他們叫做機關,這洋戲法就是靠的門子設計巧妙。但咱們彩門,可不止這些。”
“那這麽說還是咱們老祖宗的戲法厲害啊。”孟小六道。
郭孝叢點點頭又搖搖頭:“也不能這麽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其實無論哪種戲法,都架不住人琢磨,琢磨來琢磨去就明白了。於是我們的手就越練越快本事越練越多,洋戲法的道具則就越弄越精、越弄越完善。這些年我也看了不少洋戲法,雖然萬變不離其宗,但人家的確有值得咱們借鑒的地方。不過如果非要讓我說個孰高孰低,我覺得還是正兒八經的彩立子厲害,洋戲法的道具我們研究研究也能上,但我們能行的他們就不一定行了。”
說到這裏郭孝叢臉上透著滿滿的自豪感,隻是這種自豪感轉身即逝,隨即變得有些落寞:“這些年百姓都喜歡洋玩意兒,就連這洋戲法也比尋常彩立子吃香了,不少同門都開始學洋戲法,當那色唐立子去了。若長此以往,假以時日,老祖宗很多需要苦練的本事也就會隨之失傳,哎,也不知道這彩門還能風光幾年啊。”
說話間,甘格林突然走到台上,樂隊的奏樂戛然而止,大家把目光聚焦了過去。甘格林鼻子挺大,怪不得很多人叫他法國大鼻子,他的臉上有些紅,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然後開口說了起來。
甘格林在中國待了許多年了,據黃金榮說他是會說中國話的,可此刻在場國人遠比法人多的情況下,他依然選擇了講法語,那倨傲的樣子就別提了。不過旁邊有翻譯逐字逐句的解釋著,總之意思就是說接下來將由來自法國的魔術師為大家表演西洋魔術。
別管在場的愛不愛看,總之掌聲雷動倒是給麵子。一個外國人上了台,音樂再次奏起,不過聲音卻小了很多。魔術和戲法中語言隻是輔助工具,用好了能蠱惑觀眾挑動氣氛,從而賺來更多的掌聲和錢,當然不說話也是可以的,語言並不是核心關鍵所在。故此那個外國人沒有說話,隻是拿了一頂高禮帽,然後麵向觀眾示意裏麵是空的,還抖了抖敲了敲,證明並沒有什麽機關。
隨後他走到一張被人搬上來的桌子旁邊,伸手又在桌子上敲了敲,還掀開黑色的桌布給大家看,表明桌子並沒有洞什麽的,隨後把帽子反扣在桌子上。音樂一變,瞬間歡快輕鬆的音樂響起,那魔術師做起了鬼臉,逗得觀眾不禁笑了起來。甘格林也在人群中發出了得意的笑聲,這個魔術很常見,他看過了不下三十次了,但他到現在也沒鬧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魔術師突然把手指豎在了嘴唇正中,音樂戛然而止,隨後再次奏起時變成了詭異的曲調,魔術師步步走向那個帽子,把耳朵貼在了帽子上,一臉的驚恐,然後抬起頭來看向觀眾,表情十分不解,並伸出手指做著一二三的倒數。
郭孝叢看著一切,讚許的點了點頭:“真不錯,動作表情都很有感染力,音樂也配合得好,彌補了語言上的不足,另有一番風味。要是會說中國話,就憑他這一套,就能在大街上混飯吃了。”
大街上混飯吃最難,因為不定因素太多,幹擾因素也比較繁雜。比如天氣就是個原因,露天表演,刮風減半下雨全完,沒有多少觀眾會忠實到冒雨看表演。另外大街上指不定有起哄的鬧事的,胡亂說話揭穿秘密的,總之人們形容當街賣藝叫平地摳餅,其難度可見一斑。
形容人能在大街上混飯吃了,在江湖上僅比走南闖北的“腿兒”這個形容詞低一兩個檔次而已,這已經是很高的評價了。孟小六擔憂的看向郭孝叢,郭孝叢卻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了讓他放心的微笑。
果不其然,按照常規,魔術師應該反轉帽子,然後從裏麵抓出一隻兔子來,根據表演風格做或滿臉驚訝狀或成竹在胸狀,總之這個魔術就算是變完了。可沒想到的是,那個反轉過來的一瞬間,下麵的觀眾卻一片嘩然,帽子邊沿多了一圈黑布,黑布的顏色和帽子一致,若是在裏麵根本看不出來。
這類戲法靠的就是個障眼法和手快,用黑布包裹活兔或者鴿子一類的,在反轉帽子的一瞬間利用視線死角,把活物放入帽子中,再伸手抓出來。因為黑布和帽子顏色相近,與台下觀眾呈視覺遮掩,加之手快,還有利用一些轉移注意力的言語和表情等誤導,就能成功。比如剛才魔術師聽帽子,就讓人先入為主的以為,活物已經在帽子裏了。可如今那黑布在邊沿支棱著,隻要不是瞎子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那個魔術師也愣了,整個人僵在那裏片刻後,突然做起了滑稽的動作,然後滿臉的搞笑表情,樂隊也反應過來很恰時的奏起了歡快的音樂。人群中就有那自作聰明的“明白人”在一旁解釋道:“這是個惡作劇,就是故意演砸了,供大家一笑,這可是現在歐洲最流行的表演。”說完率先鼓掌並發出了笑聲。
丹麥有個作家叫安徒生,他寫了個《皇帝的新衣》,在中國同樣有人雲亦雲和三人成虎的典故,故此所有人都爭先恐後的拍起了巴掌,並發出“由衷”的笑聲,生怕別人以為自己是什麽都不懂的土老帽。
魔術師跳了一陣,捧腹發出大笑的樣子,然後拿出一副撲克牌,開始了撲克牌的互動。撲克牌雖然在清末就有了,但那時候大多都是竹子製成的,就和麻將一樣,現在這種硬紙板的撲克牌依然屬於新鮮玩意兒,國內沒能生產的廠家,全是靠進口。孟小六倒騰來的舶來品裏,就有撲克牌,而且銷量很好,其實國人還是喜歡打麻將,隻是有幾副撲克牌在家,萬一有朋友玩兒也不至於露怯。
撲克牌的魔術玩法有很多,那個魔術師操作的也很嫻熟,並沒有任何問題。魔術師很滿意,他通過翻譯提出要求,想請人標記一張撲克牌,最後來洗牌,自己隨便切牌,切出來那張便是標記的那張。這個節目需要互動,他便邀請觀眾上台,在場的爺們都是社會名流成功人士,好的是麵子,思想也比較古板,怎麽可能上台受魔術師的戲耍,而交際花們也在尋求男伴的意見,問問能不能上台。
然而郭孝叢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他舉起了手。魔術師很愉悅的請郭孝叢上台,先前變兔子的那個魔術到現在他也不明白是怎麽變砸的,其實很簡單,郭孝叢在帽子裏放了幾個黑色的支撐物,並簡單做了個內襯,在兩側又插了幾根短針,同時還把用來裹兔子的布上勾出來幾個線頭。如此一來便是萬無一失了,墊高底端後,兔子放進去本來空間就局促,再加上布上的線頭和帽子裏的短針,這就產生了連鎖反應,短針勾住布被帶了出來,耷拉在了帽簷上,讓人一眼就能看到,總之這個魔術是給玩砸了。
魔術師雖然心裏疑惑,但他知道不能老想著這事兒,剛才那茬兒已經被他遮掩過去了,變好眼前這個魔術才是關鍵所在。可他哪裏知道,自己魔術失敗的罪魁禍首就近在眼前,他傻乎乎的把牌給了郭孝叢。郭孝叢佯裝笨手笨腳的洗了幾下,還得放在桌子上洗,洗牌中有牌差點飛出去,隻惹得大家一陣哂笑,隨後他拿了一支筆標記了一下,舉起來給大家示意,那是一張方塊五。
郭孝叢把那張牌插到了撲克中,重新洗過交給魔術師。魔術師拿著牌,臉上卻是陰晴不定。郭孝叢的動作很笨,可他就是看不透,如今他根本不知道那張標記過的牌在哪兒,還怎麽切牌,就為了防止意外,撲克牌背後做的尋常人看不到的標記也找不到了。
他就那樣愣在那裏,下麵的觀眾也愣在那兒。如果再玩一次剛才那手,隻怕是不會好使了,今天到底是怎麽了?!
就在這時候,一個身穿短燕尾的男人三兩步躥上台來,一把就去拉住郭孝叢的胳膊。郭孝叢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伸手打開,兩人在台上不見移動,雙雙好似紮在地上一般,隻見他們都用單手上下翻飛,那叫一個眼花繚亂,敢著胃淺的看久了保管得眼暈吐了。
下麵的觀眾的都看傻了,這雖然沒道具,但就是魔術啊,紛紛叫好起來。郭孝叢和那男人這才皆往後倒退一步,分了開來,隻聽那男人道:“厲害啊,彩門郭氏?”
“韓派的?”郭孝叢反問道。
兩人皆氣度不凡,一時間在台上平分秋水,呈一副龍爭虎鬥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