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一環
“快點快點!”北京來的秦三爺和青島來的曲仁宏不斷催促著汽車車夫,汽車是隨火車一起拉來的。兩人下了車乘上汽車便不停的催促著要趕到吉安,生怕去晚了好東西就沒了。
曲仁宏道:“三爺,你說咱們不晚吧,你從北京我從青島,咱們這大老遠的眼見著都快到了,這附近的富商們豈不是更快到達?”
“那也沒辦法,誰讓人家離得近呢。要說我才最倒黴呢,要是在北京附近出這大事兒,那富貴雲集的哪裏還能輪得到我,等我接手的時候早就隻剩下殘羹剩飯了,還是天高皇帝遠的好。”秦三爺感歎道。
曲仁宏笑道:“你這話說的,誰不知道您秦三爺有錢,說的還這麽可憐兮兮的。咱們這次除了你帶了個司機,我帶了個護衛,隨員一個沒叫,馬不停蹄的趕來了。價格會越來越高這是毋庸置疑的,但咱們在乎的不是這個,是會不會收到舉世無雙的好東西。最主要的是,你我會不會碰到蜂麻燕雀四大門的人。”
“沒這麽可怕吧,不就是一群騙子嗎,咱們從商場上練就的火眼金睛還識不破這群江湖人士的小把戲?隻要別貪圖小便宜,隻要謹言慎行,估計就上不了當。”秦三爺道。
曲仁宏搖頭歎了口氣道:“您常在北京可能還不了解,畢竟北京牽扯的達官貴胄太多,所以蜂麻燕雀四大門的頂尖高手很少在北京活動,偶爾也不過是順道做一筆,不敢鬧得太過分。不過到了別的地方,三爺,您就不了解了,他們厲害的緊呢。根本就是防不勝防,高手騙咱們,比騙那些普通百姓還容易,因為咱們的欲望更多,不是嗎?”
聽曲仁宏這麽說,秦三爺沉思了起來,過了半晌才說道:“照你這麽說,咱們還真得抓點緊,否則他們知道消息後也會趕到吉安,咱哥倆的買賣就不好做了。”
曲仁宏點點頭道:“所以說路上恰巧碰上您,我才特地邀請您一起的。咱兩人相熟,也能相互照應一下。我覺得咱們得到消息,蜂麻燕雀四大門同樣也能得到消息,也會馬不停蹄的前往。三爺,下麵的路您屈尊一下,咱們換步行吧,汽車在這地方太紮眼了。”
“那是應該的,聽你這麽一說的確應該小心。”
兩人留了司機看車,帶著那個五大三粗練過兩年功夫喚作大牛的漢子上了路。剛進入吉安縣城,就看到三個人在爭執,其中一個操著天津口音,還有個說著北京話,另一個看起來像是吉安本地人。
天津的是個少年,長得很高大,虎背蜂腰穿著很西派,看長相不算富貴但氣質很好,單說這身板一看就不是窮人家的孩子,舉手投足間更是有一股官宦巨商後代的驕嬌二氣。而另一個北京人則是看起來好似管家模樣的一個人,身著中式長袍大褂,相比下至比那少爺還闊氣,隻是氣度和談吐差了許多。本地的則沒什麽可說的,又黑又瘦個子也不高。
這三人分別是孟小六的少爺,張立的管家,付尚雲的本地人。
付尚雲道:“不行啊,你可不能騙我的,我還要靠這個恰飯呢。”
“別整這有的沒的,貨物已經賣出去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你怎麽能說反悔就反悔。”說著孟小六瞥了張立一眼道:“介尼瑪真是出門沒看黃曆,碰到了個介,嘛玩意兒。”
張立冷哼一聲說道:“你騙人被人識破,怎麽還不讓人說了。賺這昧良心的錢,你就不怕遭天譴?丫嘴裏給我放幹淨點,不然我抽丫挺的。”
“我騙人,你倒是說清楚我怎麽騙人了!”
曲仁宏和秦三爺看熱鬧圍觀了一會兒,在東一嘴西一嘴的爭吵中總算是聽明白了。原來是這個天津來的少爺從本地人手裏買了一個古董,而那少爺還沒來得及把古董收起來,就被北京來的那個管家看到了。他是替主人來收物件的,結果一問這東西竟然才花了一個大洋便買來了,當即就說這玩意兒至少值五十塊大洋。
本地人聽到這個不樂意了,拉住少爺不讓走,非得退了他錢賣給那個管家,這不便爭吵起來了。孟小六抱著懷中的包裹佯裝心急道:“介麽著吧,我自認倒黴,再給你四十九塊兒大洋行了吧?”
“我出八十。”管家張立做老謀深算狀。
孟小六罵道:“非跟我叫板是吧?抬杠比打番兒掙得多還是怎麽著?”
張立冷哼道:“你出多少我跟就是了,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你管得著我嗎?”
“你講不講道理,東西已經成交了。”孟小六臉色一沉對付尚雲道:“我說,你知不知道偷墳掘墓是要被殺頭的,你竟然還敢跟我糾纏,大不了咱們去見官,別以為我不知道這東西是從哪兒來的。”
孟小六抓住付尚雲的胳膊就要拖拽,付尚雲掙紮著,眼見就要惱羞成怒兩人撕吧起來了。
“二位,二位,二位。”秦三爺實在忍不住心中好奇,便出來打圓場道:“都別急嘛,買賣不成仁義在。這位小兄弟怎麽稱呼啊?哦,秦良才啊,巧了,咱哥倆同姓,五百年前說不定還是一家呢。”
“原來是秦兄,您有嘛事兒嗎?聽口音您是北京來的啊。”孟小六略帶狐疑和戒備卻還是很客氣很有禮貌的回應道。
秦三爺道:“我就是在一旁看著,現在出來說幾句公道話。咱北京和天津離得不遠,出門在外多親多近,可這位老哥聽口音應該是北京的,按說跟我算是老鄉,但我幫理不幫親。
這麽講吧,您不該壞了別人的買賣,東西再好您大可從良才兄弟手裏買來,可您沒這樣做,硬是非要弄個魚死網破兩敗俱傷,生意不是這麽做的。而秦兄弟,我也要說你幾句,咱們都是出來撿漏的,動不動用報官威脅,隻怕不太地道吧。”
秦三爺的確是個人物,這番話說得聲音適中不急不躁,態度平和各打了五十大板,雙方都覺得說的在理,也就不再爭吵了。秦三爺一看這邊安撫下來了,便對扮成本地人的付尚雲道:“這麽著吧,老哥,剛才他們爭吵,說的最高價也不過八十大洋,我給你八十,這事兒就這樣了,行嗎?”
“可以可以,您真是個大善人啊。”付尚雲一改平時冷峻的樣子,此刻卑躬屈膝連連稱讚:“要是我挖……我家裏有好東西,肯定再送給您。”
“那感情好,這樣吧,這城裏最好的客棧旅店是哪家?”秦三爺問道。
付尚雲想了想答道:“我也不知道,應該是雲來旅店。”
“那成,我就在雲來旅店住,你要是有好東西就來找我,我姓秦。”
“好的啊好的啊,秦先生好,不掐色人。”付尚雲搖頭晃腦的離開了。
秦三爺望著付尚雲的背影自言自語的笑道:“什麽叫掐色人?”
孟小六佯裝隨口答道:“本地話,就是欺負人。”
“哦,這位小秦兄弟也會說本地話?”曲仁宏看著孟小六,不禁有些狐疑。
孟小六撓撓頭笑道:“大致能聽懂一兩句,主要還是在北方混,洋文也能講幾句,都是瞎混瞎混。”
“了不起,真是個青年才俊。”
“剛才秦兄幫了我,我得把錢還給你。”孟小六忙著掏錢,卻被秦三爺給攔住了:“不急不急,正好到了飯點兒,一起去吃個飯吧,看起來你對吉安比較了解,有什麽不錯的飯館嗎?”
“那是有的。”
張立抱拳拱手道:“幾位既然如此,那在下就此別過了。”
曲仁宏攔住張立道:“這位大哥不要走,相識即是有緣,咱們一並去吧。”
三勸五勸後一幫人便一同前往飯館了,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後,秦三爺和曲仁宏就對眼前的兩人了解的差不多了。果不其然,秦良才是個富家公子少爺,不過倒也不算是個紈絝子弟,懂得不少,玩得也挺開,提起天津商場上不少知名人物他都有所了解,應該不是一般人。而那個隻說自己姓葉的管家則來自北京,秦三爺看他言談舉止和穿衣用具猜測,不知道是哪個大清遺老的管家。奴隨主姓,所以葉管家指定是用了化名,估計不是主人名聲不太好,就是太過有名需要掩人耳目。
“三爺,我還是先還給您錢。”孟小六老話重提道。
秦三爺這時候說道:“良才兄弟,錢真不是最重要的,明人不做暗事,大家此行前來都是為了古董文玩,準確的說是地裏的東西。我們初來乍到,兄弟可否讓我這當兄長的開開眼?”
“您想看這個?”孟小六輕撫了一下包裹,有些遲疑的說道。過了良久他才好似下定決心一般,打開包裹說:“這就是剛才我買到的。”
秦三爺和曲仁宏料定這東西至少值一百大洋,否則兩人不會對八十大洋的價錢都沒有絲毫異議。不過無論是葉管家還是秦少爺,這倆人應該都不缺錢,剛才的爭執也多是為了賭口氣。
可他們萬沒想到眼前的這東西竟然遠比自己的預判要好得多,那是一隻陶器,看起來黑不溜秋的上麵的花紋雖然精美卻也是偏暗。泥土的味道和未經清理的些許痕跡說明,這是一件從地下剛挖出來不久的陪葬品。
雖然沒拿在手裏細細考究,不過秦三爺還是一眼認了出來,這應該是漢代下葬用的明器。漢陶明器不夠美,而這個的釉層很厚光澤度也極高,放在太陽下透光性也不錯。燒製這樣一個陶器,應該比金銀銅器還要費勁。
漢代一般王公貴族的陪葬品多用金銀玉器,百姓才用竹陶下葬。而大多出土的漢代陶器,尤其是西漢陶器不是太值錢,也沒什麽收藏價值。可眼前這個陶器的造價在當時,遠比金銀要高。這說明了兩點,第一這是個大墓,主人的身份肯定低不了。這一點從上麵花紋的樣式也可以印證,墓主應該是王侯貴族,最次也是個封疆大吏。
第二,這個陶器的收藏價值其實很高,畢竟是一款鶴立雞群的陶器作品,已經有了青瓷的雛形。所以收藏起來要有噱頭的很,盛世古董亂世黃金,黃金有價但古董無價,這玩意兒全靠各花入各眼和噱頭宣傳。而此陶器的文化研究價值,甚至要比它的收藏價值還高,趕著想要的人,那便是天價。
秦三爺和曲仁宏見多識廣,兩人對視一眼,由曲仁宏提出了一個建議,他們要以三百大洋的價格收購此物。曲仁宏還說,同在異鄉為異客,大家都是北方人要互相照顧,這幾日還得多加來往互相通氣才是。
孟小六故作豪爽的答應了,說回到天津這東西也就能賣個三百多,自己此次來全是為了賺些錢,既然秦三爺和曲先生看中了,自己賣了就是。幾人再度把酒言歡,然後葉管家托故告辭,最後孟小六也走了。
秦三爺和曲仁宏趕忙會了賬,來到雲來旅店開了兩間上房。關閉房門,命護衛大牛看好門,兩人眼冒精光的打開包裹細細查看起了剛買來的寶貝。賺了,絕對是賺了。
然而他們並不知道,此刻小六等人正在開懷大笑,深知這兩條自作聰明的大魚算是步步上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