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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窯子談判

  商埠第一樓在濟南老百姓嘴裏俗稱八卦樓,是前幾年修造起來的一個三麵臨街的大樓,其中有八十二個商鋪,集中了澡堂、煙館、賭場、飯莊、雜貨鋪、綢緞莊等等。當時修造的時候是當局提出“繁榮商賈,追逐利潤”,事實證明這裏的生意的確火爆。


  樓後修建了二十四個小院,當局規定所有中等娼妓集中在這裏營業。其實比這好的書寓也不是沒有,可那裏舞文弄墨談吐高雅,雖然麵子有了可實在不適合江湖中人見麵,故此馬雲還是選擇了這裏。


  這家窯子叫“桐鳳”,是這二十四家中比較好的一家了。草上章進來就好似去鹹肉莊和半掩門一樣,一人要倆姑娘還動手動腳的。老鴇子看他穿的一般,長得還賊眉鼠眼相貌醜陋的,便想差人趕他出去,心中都想好了怎麽罵他,什麽打茶圍聽曲兒都不懂的鄉巴佬也配在這裏撒野。


  可話沒說出口,就被那一遝紙鈔和擺在桌子上的銀元給堵住了嘴,當即笑的嘴都快咧到耳朵後麵去了。什麽規矩禮儀通通玩兒蛋去,在歡場有錢就是大爺,隻要錢到位了想怎麽玩就怎麽玩,還得有人哄著你玩兒。


  草上章身上不太留錢,這錢是他給馬雲要來的,一來濟南他便一頭紮進了第一樓的後院裏。老鴇忙讓龜公去挑四個姑娘,嘴裏說著:“喲,我今兒還說呢,一大早的怎麽有喜鵲叫,原來是來了貴客了。這位爺,這位小爺,您二位先坐著,我這就安排。”


  不一會兒工夫,馬雲和孟小六身邊就一人坐了兩個,老鴇還特意交代,放開了玩兒客人讓怎樣就怎樣。老鴇安排完就想退出去,馬雲叫住了她:“劉媽媽是吧,在下還有件事兒要勞煩您。”


  “大爺您看您說的這是啥話,俺們不就是聽您吆喝的嗎,您盡管安排,隻要能做到,我們一定做。”


  馬雲點點頭,摸出兩張麵額十元的交通銀行國幣劵,遞到老鴇手裏道:“也沒別的什麽事兒,就是幫我請長春會的徐會長來這裏,晚上給我準備上等酒席一桌,我要宴請徐會長。對了,說我姓馬,叫馬雲。”


  “您放心就是了,我派我們這兒最能說會道的去。聽口音大爺您不是本地人吧,您倒是懂行情,現在濟南府不流行去飯店宴請,就適合來我們這煙花柳巷。按說應該先吃飯,再來這裏打牌最後留宿,可咱山東爺們會過日子,就吃喝拉撒都在這兒了。您放心,我們桐鳳名聲好姑娘多,晚上我給徐會長留倆好的,他指定來。”老鴇的眼睛沒離開那兩張國幣券,傳個話叫個人就給這麽多錢,老鴇心說這可算遇上大財神爺了。


  鴇母走後,幾人推杯換盞大快朵頤起來。草上章自然不用說,馬雲也是逗著姑娘玩的不亦樂乎,隻有小六這是第一次來逛窯子,平時別說窯姐,就是女人接觸最多的也就是沙鶯鶯了。在天津的時候,雖然裝作富家少爺阮五爺,而且遊走於交際圈中,但為了防止露怯,所以像是這種男人容易忘形的場所,小六是不會接觸的,以免做多錯多言多必失。


  如今聞著女人身上的香氣,看著她們媚眼如絲輕紗薄衣的,小六隻覺得氣血上湧整個臉紅的都不像個樣子了。一個叫槐花的姑娘拿了一枚櫻桃塞到小六嘴邊道:“爺兒,您吃櫻桃。”


  小六在天津吃過一次,知道這是山東的特產,據說是洋人傳教士帶來種上的,後來雖有人種但運輸中有腐爛和擠壓的問題,故此稍微遠點的地方便吃不到了,在天津這玩兒可不便宜。


  小六想伸手去接,卻被槐花閃開,硬塞到了嘴裏,然後捂著嘴鶯鶯笑了起來。另一個姑娘小蘭則是一屁股坐在了孟小六的懷裏,用手勾住小六的脖子撒起嬌來。那軟綿綿的屁股在小六身上一蹭,小六便什麽都不會了。


  “桐鳳”雖然不是書寓,卻也數得上中等偏長的窯子了,規矩一點也不少。可因為草上章有錢,而且一進來就奠定了簡單粗暴的基調,所以窯姐們也就甩開了伺候大爺了。一盞茶的功夫後,小六慌忙逃出了屋子,站在院中喘著粗氣。你說他想女人嗎?當然想,血氣方剛的大小夥子哪裏能把持得住,可他不想睡窯姐。


  小六點燃一根煙,以前他撿煙頭但不抽煙,自從離京之後從無到有,他的煙癮是越來越大了。一根煙吸完後,小六已經平靜了下來,他掐滅煙頭再回房間的時候,對那倆窯姐說自己不好這個,陪著喝酒聊天就行。他明白了自己是大爺,沒必要被幾個窯姐給戲弄了。


  快到晚飯的時候,馬雲就讓窯姐們下去了,隻有草上章摟著倆毀了房間翻雲覆雨去了,而馬雲則特地交代讓出去點幾個精細菜一會兒宴請所用,隨即開始喝起了茶,跟小六說著一會兒要注意的事情。


  徐達順徐會長如約而至,身邊還跟著兩個同行之人,一個叫於廣聚一個叫於廣誌,聽名字就知道是哥倆。馬雲和孟小六出門相迎,大家略寒暄了一番便紛紛入座了。


  徐達順開門見山道:“馬先生,我托大叫你一聲馬老弟,咱們都是江湖兒女也便痛快點,今天你找我來是和馬家門的事兒有關吧?”


  “不,純屬私事想要請教一下徐會長。”


  馬雲還欲再說卻被徐達順伸手止住了:“馬兄弟,你沒公事找我,我有公事找你。今天我帶廣聚來就是想找你說說馬家門的事情,馬家門中裝和尚裝老道裝算命先生這我都不管,可你們不能在濟南府逗留太久,免得失手被抓那就不好了。”


  “這話徐會長就言過了,馬家門裏出來的兄弟哪有手這麽潮的。”馬雲道。


  於廣誌一口煎餅卷大蔥味兒的山東話口音很重:“恁還別不信,徐會長說的這話還是客氣的,好說好商量不行,非得撕破臉才高興是吧。你們馬家門裏坑蒙拐騙老在城裏作案,不就壞了我們金點的名聲嗎?名聲沒了不就砸了買賣嗎?更有的沒有生意的時候就來搶我們的買賣,又不是我們長春會的人,怎麽什麽錢都想賺呢?就這麽不吃好糧食嗎?”


  馬雲笑了:“此事徐會長和於兄要有異議,可以向馬頭聲明,馬頭就在洛陽,離得又不遠,在下不過是個掌燈,做不了這山東的主兒。”


  “我這老弟說話有點楞,馬兄弟可能沒聽明白。我知道山東是掌燈馬雷的管轄地,馬兄弟你負責的是全國各地的聯絡工作。可您有所不知,馬雷做的有點太不講究了,這二十四家娼院他就占了十家,從窮地方用幾十斤糧食就換一個黃花大閨女,好看的從小培養最後送到高官那裏當姨太或者送入妓?院,不好看的給人當丫鬟婢女。另外寶局煙館他也開了不少,同時攏來錢財還放印子錢,利息高的沒了邊,專門看著人家困難的時候特地設局為難人家,逼著人家借錢。”徐達順道。


  他的聲音頓了頓又講道:“這不是我徐某眼熱心饞,這是人家好本事,誰也沒說馬家門的人不能做買賣是不是。可馬雷太貪了,他吃著碗裏的望著鍋裏的,丐幫攔行的買賣他也沾,結果人家找他理論,他還動了官府的關係,最後這事兒也隻能讓丐幫吃了癟。馬家門收人十分嚴格,可馬雷卻廣招門徒,手下便藏汙納垢魚龍混雜了。在城裏到處行騙,自然會壞了我們的名聲,可我們忍了。


  現在竟然明目張膽的搶起了金點的買賣,在人家卦攤旁邊擺卦攤,派人給別人搗亂,再找點敲托,這下就完全搶了別人的買賣。馬兄弟,你說要是再這麽下去,我們長春會中隻怕要把金點行給絕了。馬雷啊馬雷,現在濟南府誰不知道他這個馬閻王,沒有不怕他的。”


  馬雲終於明白了,原來那幾個擺地的之所以那麽客氣,一聽是馬家門的肅然起敬,並不是因為馬雷人人敬仰,而是馬雷活成了黃本萬,或者說是比黃本萬還要更惡。馬雲知道這壞了江湖規矩,雖然他和馬雷不怎麽對付,但他們都是馬家門的掌燈,馬雷還是大師兄。他做出這等出格的事情,讓徐達順說到了馬雲的臉上,馬雲隻覺得臊的慌。


  “不知者不怪,我和馬大哥是從北京過來的,對這邊的事情還是不太了解。”孟小六見馬雲臉上青一陣紫一陣的,便不再理會馬雲先前的囑托,替馬雲辯解道。


  於廣聚倒是講道理,此刻解釋道:“馬兄,徐會長和我弟的意思並不是要問罪馬家。都說長春會厲害,可誰也沒敢招惹你們蜂麻燕雀四大家的。我們會長的意思是您給馬老爺子說一聲,讓馬雷收斂點,讓我們也好有口飯吃。但斷人財路等同於殺人父母,這事兒可別拖得太久,下麵的弟兄我們快壓不住了。”


  “那是自然,這幾天我便調查一番,若是屬實,我立刻去洛陽見馬頭,必以實情稟明。”馬雲道:“不過我建議諸位還是不要跟馬雷發生衝突,再怎麽說馬雷也是馬家的掌燈使,所以無論他的對錯都得由馬頭決定。如果發生衝突,那馬家將全麵與濟南的長春會開戰,到時候兩敗俱傷豈不不美?”


  於廣誌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我們長春會還怕你們馬家門不成!”


  “坐下!”徐達順嗬斥道:“廣誌是柳門,唱柳子戲的,脾氣太衝不如金點廣聚會說話。他這哥倆脾氣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還望馬兄弟不要見怪啊。”


  “無妨無妨,若是您說的情況都屬實,廣誌兄生氣也是理所當然的。”馬雲笑道:“我和馬雷都是馬家門裏的,也都是馬頭的親傳弟子,我想這點徐會長應該聽說過。所以我才會替他說話,甚至為他出頭,可如果平心而論我也討厭他,所以完全能夠理解你們的情緒。我辦完事情,並了解到馬雷的所有情況後就立刻回洛陽找老爺子,還請諸位放心。”


  徐達順拱手抱拳道:“那就有勞了,對了,馬兄弟你說有事找我,到底是什麽事。我先前還以為是馬雷叫你來跟我談判的呢。”


  “他哪裏能指使的動我,我是想向您打聽一個人。”馬雲道。


  “誰?”


  孟小六接話道:“董翠雲。”


  隨即就見徐達順臉色一變,於廣聚佯裝盯著酒杯裏的酒沒聽到,而於廣誌則是低頭不語好似做了什麽虧心事兒一樣。馬雲知道這裏麵肯定有事兒,也明白估計今天是不方便問出什麽來了,於是連忙岔開話題道:“來來來,大茶壺,大茶壺,找劉媽媽給三位貴客安排姑娘,再找兩個唱曲兒得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一幫人喝的微醺的時候,徐達順拉著馬雲到了一旁低聲說道:“兄弟你是明白人,剛才沒有追問,謝了。這樣,明天你來我家裏,我必定給你一個交代。”


  “您還沒問我怎麽回事呢,怎麽就說這話了?”


  徐達順搖頭歎息道:“翠雲這孩子,肯定是騙了人讓人發現了蹤跡,這才找上門來的。”


  話說到這裏,馬雲就不再接話了,一切答案將待明日揭開。


  門外偷聽的草上章回到屋裏沒有再繼續折騰那倆窯姐,再弄下去他腿都要軟了。到了晚上徐達順抽了一筒子大煙,又跟孟小六和馬雲以及於廣聚打起了通宵麻將。而於廣誌則是家裏管得嚴必須回家,帶著酒氣也不坐車慢慢朝家走去,生怕家裏的河東獅聞出他身上的胭脂味兒。


  這晚上的小風一吹,胭脂味兒果然散了許多,不過酒勁兒也上來了。喝多了酒要麽吐要麽尿要麽就是出汗,總是要出酒的。於廣誌就是靠走腎出酒的主兒,他頻頻回頭觀察著,今天也算奇了怪了,總覺得有人跟著自己,可是無論怎麽小心卻沒發現什麽。於廣誌撓頭暗笑,自己實在是疑神疑鬼太過緊張了。


  找了個僻靜背風的角落,掀開褲腰剛尿了一半,背後就猛然有人把自己褲子全褪了下來,然後照著屁股上就是一腳。於廣誌身手也算好的,畢竟是戲子出身有功底在,可耐不住雙腳被褲子絆住,當即來了個大馬趴,撲倒在自己的尿裏。等他爬起來的時候,身後哪裏還有人啊。


  草上章哼著小曲回到了桐鳳院,翻牆而入神不知鬼不覺,他心裏美滋滋的,看你敢吼老馬,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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