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燕子
三人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好事之人,一聽有燕子騙人紛紛想看個熱鬧。燕子準確的說是蜂麻燕雀中燕巢和蜂門結合的一種騙術,其實就是假借嫁閨女然後騙取嫁妝,一般負責裝作新娘的就是燕子。
孟小六出了草屋便跟著草上章走,後麵是馬雲,三人成一條線行進。一來是目標小,還有就是可以前後照應。三人走了一炷香的時間便進了一個村子,村中人並不多,遠遠的還傳來吹鑼打鼓的聲音。馬雲問道:“那幫人手這麽生?你怎麽看出來的?”
“沒,要是這麽差不早讓人家看出來了,這年頭誰也不是傻瓜不是。”章久長道:“是我剛才偷雞的時候,恰巧聽到的,他們說從這裏待了幾天了,錢已經到手,今天半夜四更天就走。”
三人邊走邊說著,恰走到大婚的人家,一個老漢從哪兒正滿麵紅光的招呼著,見三人走來一把拉住道:“今天我兒子大喜,進來吃兩杯酒吧?”
“不勞煩了,老丈。”馬雲道。
老漢哈哈大笑著:“這怎麽能算勞煩呢,這是給我賞光。我們這荒郊僻野的,也沒什麽好招待的,若不嫌棄就進來吧。”
“這……”馬雲還想推脫卻被老漢給拉了進去。
莫笑農家臘酒渾,豐年留客足雞豚。倒不是為了招待賓客,這結婚是一輩子的大事兒,老漢大排筵宴宴請賓朋,雖然是農家的粗茶淡飯,就連雞鴨魚肉也是木頭和麵做的,隻能看不能吃,但卻也熱鬧得很。席間孟小六他們和同桌的人交談一番,得知這老漢是十裏八鄉有名的老好人。
幾天前,老漢救了個餓暈的中年人,後來那中年人說自己有個閨女,願意報恩嫁給老漢的兒子韓大柱。韓老漢正愁兒子娶媳婦的事兒,不過他心善,哪能白了人家,當即給了那人一點錢並準備了幹糧,讓他回去接閨女去,還承諾要是肯回來,聘禮錢財少不了他們的。
當時不少人都知道這事兒,覺得那個餓暈的中年人就是說說而已,沒想到過了四五天的功夫,中年人領著一家子真來了。老漢十分高興,決定付八十大洋當做聘禮,當然這錢也是窮盡所有後,還找同村的人借來的。
小六從酒席桌上觀察者韓老漢的親家,那人自稱姓萬,叫萬山,身材不高一臉憨厚,光從麵相上來看沒有什麽問題,隨行的還有一個中年婦女說是新娘子的媽,另一個和小六差不多大的小子是新娘的弟弟,不知是真是假。
小六三人和同桌推杯換盞聊了一氣,還順道隨了一份禮,然後便原路返回。草上章一邊剔著牙一邊道:“老馬,還是你的酒好,這兒的酒太衝了。”
“有的吃就不錯了,這家並不富裕。”馬雲有些心不在焉的答道。
草上章嘿嘿一樂道:“我說看完熱鬧再走吧?你非要找個清淨的地方。你看,進了馬家門就沒這麽隨便了吧?當時就跟你說了,還是像我這樣自由自在的好,你非不聽。我知道你覺得韓老爹可憐,想要管,是不是?你不方便出手,我來出手。”
“用得著你,我自己就料理了,不超過三句話的事兒。”馬雲一撇嘴道。
草上章摳著鼻孔道:“你就不怕受家法啊?”
“我怕什麽。”
“也是,最多就是打幾鞭子,畢竟你是馬家門的掌燈嘛。再說了,老爺子最疼嗬你了。”草上章還欲再說卻被馬雲急著打斷:“草上章,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草上章看看馬雲,再看看孟小六,一臉恍然大悟道:“這麽說孟兄弟還不知道你的身份嘍?我以為你把名字都告訴他了,就應該……看來我又想錯了。”
路上草上章並沒有閉嘴,雖然他沒給小六解釋馬雲在馬家門中的身份,卻說了這事兒為什麽馬雲有些遲疑。蜂門和馬家關係不錯,有個十幾年沒起過什麽爭執了,有時候還互幫互助一起執行追討令什麽的。四大門的規矩中不到萬不得已不準傷人性命,不能助紂為虐,不能背叛同道,但沒有一條是不準騙窮人的。
像是韓老漢的情況就是蜂門放出燕子去騙人,雖和燕巢的騙術有相似性,但看起來這卻是一個固定團夥,應該就是蜂門的人。既然蜂麻燕雀無論哪一門,都沒說不能騙窮人,而且這麽做的還大有人在,且明確規定了本門不可插手其他三門事務,不可壞了別人的生意。一旦這群化名萬山的騙子真是蜂家門的人,而不是單純利用蜂門騙術,那麽勢必會找蜂王告狀,到時候馬雲可是有些麻煩。
小六聽完這些,突然有些明白馬雲曾經說的話了“騙子就是騙子,哪有什麽好壞之別。”
“我不管這麽多,就是看不慣這麽做事兒的。這事兒我得管,起碼……起碼咱們吃人家的嘴短,人家熱情招待咱們了,咱不能看著韓老爹被坑吧。”馬雲道。
草上章擺擺手:“你能說服你自己就行,不用給我解釋,我要回去吃雞了。”說著他推開茅屋的門,一隻野狗正叼著其中一隻雞,見到三人找了個洞便鑽走了。
三個人一隻雞,喝著溫了又冷了的酒,聽著草上章咒罵那隻野狗,不知不覺的就有點醉了。
馬雲雖然經常扮作出家人,但吃喝嫖賭無一不精,馬車上除了各種衣物用具,就是一壇子一壇子的酒。這麽說吧,小六以前算不上滴酒不沾,他畢竟是半大小子,很少有機會能喝到酒,基本上三四兩就已經不行了。從到天津至今,小六的酒量呈直線上升,小不然的一斤是沒啥問題了。要不是介於騙局和假扮的身份,估計此時吃喝嫖賭也是行家裏手了,倒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也是酒準備的多了一些,喝到子時三人已經醉醺醺的了,地上滿是空酒壇子。草上章打了個酒嗝道:“走啊,堵他們去。”
“走,弄死這幫臭丫挺的騙子。”小六也腳下拌蒜的晃動著。
馬雲雖然看似沒什麽失態,實則已經兩眼犯迷糊,舌頭也有些捋不直了:“我他媽也是騙子,小六,你怎麽說話呢?是弄死這幫騙人的騙子。”
“哈哈,廢話,騙子不騙人怎麽叫騙子。”草上章道。
一行三人迷迷糊糊的朝著剛才參加婚宴的村落而去,村子裏此刻已經靜悄悄的,各家各戶熄燈睡覺,也不知道誰打呼嚕這麽響,隔著房子都能遠遠地傳來。
按說村裏的狗這時候應該狂吠不止才是,可如今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草上章溜達了一圈走了回來,他走路看起來就好像在飄一樣,步伐很輕但速度卻很快,他低聲道:“有點意思哈,這夥騙子有經驗,竟然把必經之路上的狗都給下藥藥翻了,倒是省我事兒了。”
“他們走沒?咱們是不是來晚了?”馬雲一個激靈酒先醒了一半。
草上章搖搖頭道:“沒,一般安排好的事情是不會變得,他們說是四更天走,現在這三更天還沒過完。”
馬雲也是掏出懷表來,果然連淩晨一點都不到。孟小六插言道:“這麽說他們並不是把全村的狗藥翻了?”
“嗯,僅是西去的那一條道而已。”草上章答道。小六接言道:“那反倒更好了,咱們起碼知道他們往哪兒逃了,依計行事吧?”
“必須的。”
韓老漢家,一個年輕女人從院子出來,她正是昨天大婚的新娘子。萬山從院門外貓腰上來,用嘴“滋”了一聲。兩人一碰頭,朝著西邊走去,邊走萬山邊問道:“怎麽這麽久,我都給你發了兩聲暗號了。不是說了嗎,這個姓韓的家裏已經被咱們掏空了,你是不是又貪財到處搜羅了?”
“幹爹,你不讓我做,我哪敢啊。”女人答道:“這不是您在,人家婆家沒好意思鬧洞房嗎,可那個韓大柱老纏著我,非要跟我……總之臭死了。”
“那你讓他占沒占便宜?”萬山腳步一滯道。
女人則捂著嘴低笑道:“哪能啊,那個傻瓜瘌蛤蟆想吃天鵝肉還欠點。我弟呢?”
“你弟和花嬸在村口等著呢,趁早還把狗給藥翻了。”萬山道:“好了收聲,抓緊趕路要緊。”
一個被稱為榮門三怪、厲害得緊的老榮,一個是闖蕩江湖馬家掌燈的騙子,就憑這倆人的本事想要找到別人的蹤跡那可謂是輕而易舉。他們在必經之路上堵住了這夥騙子,小六如臨大敵,而馬雲和章久長卻根本不放在心上。
先前的商議中,馬雲說隻要兩人配合搭話,他就能憑三段話把這群騙子堵回去。草上章不信,於是以五百大洋為底,打了這麽個賭。至於說什麽話,馬雲也沒透露,隻讓兩人即興發揮就行。
萬山也是老江湖,他們匯合後還沒出村子,就發現了村口的三人,於是迅速隱藏在了黑暗當中。村口,馬雲扶樹正在擺柳,粗粗的水柱從襠部流出嘩啦嘩啦的一陣響聲,他說道:“你說不就是一群騙子嗎?靠著燕子能賺幾個錢,還沒咱們從商家拿的供奉多呢。雖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也真他媽是鹹吃蘿卜淡操心,這點小事偏偏表現出為民做主,把咱哥仨給派出來了。”
草上章伸出一根手指表示這是第一段話,嘴裏倒是不含糊,接道:“就是就是,我正跟娘們鑽被窩呢,就被派出來了。看我不抓住他們抽筋扒皮,媽的。”
“咱們是警察,自然要戒惡除奸,怎麽能濫用私刑。”小六迅速頓悟,扮演了一個正直的警察,此刻道:“根據咱們一路追蹤,他們應該就往這一帶跑了。”
“你就是個蛋子兒,什麽都不懂,什麽狗屁警察,我他媽又不是警長。”馬雲提著褲子說道:“咱們追了多遠了,這群騙子光去窮地方,來回折騰路還難走,我這腿兒都快遛細了。我同意小章說的,抓住弄死算了,就說他們畏罪反抗。”
草上章道:“你說咱們要是抓不住,就一直追下去?”
“警長說了,抓不住就一直抓。”小六道。
草上章伸出了第三根手指頭,壞笑著看著馬雲,馬雲搖頭晃腦道:“當然要一直抓了,不然回去不得把咱們這身皮給扒了。不過也得注意,可別抓錯了,上次人家就是明媒正娶,結果被咱們當成了騙子,要不是亮出證件,咱們都走不出那個村子。”
萬山他一邊聽著一邊眼珠子團團亂轉思考對策,此刻回頭對幾人低語道:“鷹爪孫,風緊扯活,先住一晚,明天再說。”
四人灰溜溜的返回韓老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