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傑克蘇
“為什麽啊?”孟小六據理力爭道:“這受詐騙的苦主都撤訴了,為什麽就不能放了我爹呢?另外案子既然已經清楚了,其中的糾紛也都由我們自行調節妥當了,那為啥被扣押的貨物不能歸還我們呢?”
一個警察不耐煩的說道:“去去去,有什麽問題回去等處理消息去。雖然人家已經不告你們了,但既然報案了,問題就歸警察廳管,我們的結論是具體問題還沒調查清楚,贓物嫌疑犯都要扣押。”
“可人家都已經不告我們了,並且闡明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聲稱沒有問題,聯名簽字證明,你們也抓住了幾個犯人,怎麽就不能還我爹清白呢?”小六道。他有些上火,他這是來的第三趟了,每次這些警察都來回推諉,也不給個準信。
那警察更急一拍桌子道:“你跟誰瞪眼呢?告訴你,那幾個犯人已經死在牢裏了,現在沒有其他旁證可以證明孟安和那夥騙子無關。你們撤訴我們不管,說句不好聽的,萬一是你威脅人家呢?萬一是你收買他們呢?一旦孟安真是罪犯,放出去再出了事兒誰能負責。走走走,你要是再在這兒搗亂,小心我把你也抓進去。”
“哥,咱先走吧。”麻子拉了小六一下,小六不甘的看了那個警察一眼轉身而去。賠笑臉說好話,塞錢裝孫子,孟小六能想的辦法都試過了,結果就是不放人不放貨。
孟小六和麻子一並回了家裏,這幾天衝虛道長就住在孟小六這兒,小六對他是感恩戴德恨不得把心都掏給他。衝虛道長雖說孟小六對自己有活命之恩,但實際就是萍水相逢的關係,人家能這麽幫自己實在是太難得了。不過小六問他什麽,他就是不說,還說不說是為了小六好,至今小六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麽來頭。
屋裏沒人,衝虛道長也不知道去哪兒了,麻子坐了一會兒就回去了。小六坐在屋裏繼續想著怎麽把父親救出來,衝虛道長或許有辦法,孟小六雖然不好意思再麻煩人家,但人命關天一會兒也隻能拉下臉來再問問衝虛道長了。
屋裏的桌子上放著一個簸籮,簸籮倒扣著,小六給自己倒了杯水,放在桌上的時候伸手推了推簸籮。裏麵好似有東西在滾動,好奇心起的小六把簸籮翻了過來,裏麵扣著的竟然是兩個蘿卜,拿起來一看上麵還雕著字,皆是曲流拐彎的好似外國字。
正看著呢,有人推門進來,一邊往裏走著一邊說道:“小六,把衣服試試,跟我去六國飯店一趟。”
小六扭頭看去,差點驚得跌坐在地上,過了半晌才緩過勁來,忍俊不禁道:“你怎麽成這樣了?我差點沒認出你來。”
衝虛道長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然後滿意的笑了。三縷長髯長發髻簪皆是不知所去,取而代之的是短而精神的小胡須,配上一個大背頭,臉上架著個單片眼鏡,一身西服革履皮鞋鋥亮,手中杵著個手杖,看起來就好似是個新派人物,當然民間俗稱這種人叫做假洋鬼子。
衝虛道長一攤手道:“怎麽著,不賴待吧,我這身行頭可花了不少錢。你看,我還給你找了一身,你也一並換上。”說著把胳膊上勾著的衣服遞給孟小六。
孟小六這還是第一次穿這種衣服,穿在身上怎麽都覺得別扭,不似長袍馬褂那般舒坦。柔軟光滑的襯衫,配上馬甲西服,再穿上略有點肥的西褲,蹬上皮鞋,衝虛道長先前給的懷表掛在口袋裏,露出表鏈子,一看起來還真像是那麽回事。
衝虛道長滿意的點點頭道:“真是人靠衣裝馬靠鞍啊,你小子裝扮上比我還精神。跟我去六國飯店,我要去借樣東西。”
“你要去偷東西?偷什麽?”小六問道。
衝虛道長瞥了小六一眼,道:“什麽叫偷啊,我又不是老榮,不是跟你說了嗎?我是借。對了,別叫我衝虛道長了,從現在起叫我傑克蘇。”
“啥玩意兒?接客?你一個男的怎麽接客……”
“是傑克!”
兩人坐著洋車去六國飯店開了個房間,那大房間和金碧輝煌的裝飾讓小六目不暇接,到了房間裏自來水管等東西更讓小六眼珠子都不夠涮的了。
傑克蘇說道:“小六,別到處看了,今天咱們就住在這兒,有的是時間,明天晚上借了東西就去救你爹。”
“這是為了救我爹?”
“要不你以為呢?”傑克蘇道:“不是早跟你說了嗎,咱們取得那些字據和撤訴書隻是占了理,雖說有理走遍四方,但實際情況是沒理肯定不行,但有理也不定能行得通。
這麽說吧,把你爹放了那便是無罪釋放,別管這事兒怎麽弄,錢咱們還了貨就是咱們的了。事情出了這麽久,貨也扣了這麽久,貨物還在不在就得分兩頭說了。就算是在,有人想要回貨的時候是不是得塞錢,這不就又是一條財路嗎?現在你接過來了,這條財路也就斷了,他們能高興的了?”
“那怎麽辦啊?衝……傑克蘇。”孟小六急道。
傑克蘇得意地笑了:“我早就想好了,我問你,現在誰最大?”
“啊?誰最大?權力啊?總統府?皖係?”
傑克蘇搖搖頭,一臉凝重道:“都不是,是洋人,洋人最大。說起來實在是屈辱,大清都亡了咱們泱泱大國竟然還是怕洋人。我就是要假扮洋人,然後救你爹出來。”
作為中國人假扮洋人也不難,畢竟如今的政府和交通係都是親日派,日本人在北京城的可不少。可傑克蘇說自己頂討厭倭人,故此他選擇了挑戰難度更大的華裔洋人。
小六看到的扣到簸籮下麵的蘿卜,就是傑克蘇偽造的兩枚印章,當傑克蘇掏出那兩張製作精美燙金紙張的時候,小六簡直都看傻了。據說能夠入住六國飯店,光有錢還是不行的,也多是憑了這兩張證件。
第二天晚上,六國飯店有酒會,東交民巷到六國飯店這一帶便都封鎖了起來,可孟小六和傑克蘇卻不怕,因為他們就在六國飯店裏。
孟小六扮作傑克蘇的中國侍從,傑克蘇在酒會上優雅的喝著酒,別人很難把他這樣紳士一般的形象與此刻他在跟小六說的汙言穢語和滿口流氓話論做一談,也很難把他與一燈大師衝虛道長聯係到一起:“你看那個大洋馬,那身材,衣服都要撐爆了好嗎?”
“的確的確。”小六眼睛也看直了。
傑克蘇邪惡的一笑道:“等這事兒結束了,有時間我帶你去嚐嚐大洋馬的滋味。這女人啊,還是得前突後撅的才好……”
傑克蘇突然停止了交談,對小六使了個眼色把酒杯交給他,然後便朝著一個洋人走去,邊走邊張開雙臂,嘴裏嘰裏咕嚕的說著小六聽不懂的洋文:“親愛的史密斯先生,我得有十年沒有見過您了吧?”
“啊,我的朋友。”那個洋人放開挽住他胳膊的兩個女人,也給了傑克蘇一個大大的擁抱:“你還好嗎?”
“當然,您怎麽來中國了?”傑克蘇問道。
“我一直想要來看看神秘的東方究竟是什麽樣子,這裏肮髒混亂貧窮,但對於我們日不落帝國來說,這裏卻是天堂,難道不是嗎?”史密斯笑著用眼睛瞥了瞥剛才陪伴他的兩位中國姑娘,好似在對傑克蘇炫耀:“我的朋友,你又為何來這裏了?”
“你知道的,我母親是中國人,所以我的母親拜托我來這裏多拍些照片,看一看她故土的樣子。”傑克蘇道:“當然,作為一個商人,這裏的權貴手中的錢財可不少,不然我們也不會在上海投資這麽多生意,你說呢,我的老朋友?”
“哈哈,為了這個美麗的地方幹杯。”
“幹杯。”
隨後傑克蘇邀請史密斯的一個女伴跳了一支舞,女伴跳的中規中矩,但架不住傑克蘇舞技超人,瞬間成了焦點。史密斯和傑克蘇交談甚歡,兩人勾肩搭背好得和一個人似的,傑克蘇談吐幽默身邊很快就聚集了一幫人,連英法兩國公使和一些來赴宴的政府*官*員也被吸引了過來。
用史密斯的話介紹,傑克蘇是倫敦一個神秘家族的私生子,和史密斯有著很深的交情。這個家族財產豐厚,在暗中操縱著很多大生意,就連私生子僅掌握了一些家族的邊角生意卻也是富可敵國,而史密斯與這個家族同樣有著深厚的友誼。
又是過了很久,舞會這才結束,傑克蘇和小六回到了房間,傑克蘇有些微醺被孟小六攙扶著,一進房間傑克蘇就恢複了常態,雖然臉上依然是紅撲撲的,但顯然是沒有醉。小六豎著大拇指道稱讚道:“你可真厲害,我都被你騙過了。”
“這算什麽,嘿嘿,洋酒後勁兒大又很難喝,還是咱們自己的酒好喝,烈酒我都能喝上三斤呢。”傑克蘇打了個酒嗝道。
孟小六真是打心眼裏佩服他,於是道:“沒想到你還能說這麽一嘴外國話,你們都說的都是啥啊?”
傑克蘇也是上了興致不嫌麻煩把先前大致對話講了一通,小六問道:“你還認識洋人?十年前,難不成你真的是……”
“放屁,他媽的史密斯這個狗日的才是私生子呢。”傑克蘇一撇嘴道:“我先前打聽了,知道他有健忘症,就是咱們說的記性差,所以就是你跟他打招呼,他也會把你當朋友一般。
我當即給了他印象,就是說我們十年前就認識。哪國人都是一個樣,哥哥我把他步步套進來,連他自己都信以為真了。沒錯,我捏造了我的身份,甚至捏造了一個家族,還是個顯赫的家族。可為什麽史密斯還愛去到處說呢?
他不光是忘了,還願意通過我這樣一個有錢的朋友,以及吹噓那個根本不存在的家族,來抬高他自己的身份。估計他現在還在自豪,自己怎麽這麽有本事,能認識我和我的家族。”
“你要找人背書?”孟小六問道。
“沒錯,通過史密斯的嘴說出來的話,總要比我自報家門可信的多了吧。我通過我的本事不斷的聚攏人,人足夠多我便顧左右而言他,絕不可談的太深,否則真是刨根問底起來不就露餡了嗎?介於家族的神秘性,加上我捏造私生子的身份,還有我刻意躲閃,這一切就讓別人不好意思問起了。”傑克蘇道。
孟小六一攤手:“那目的呢?”
傑克蘇從懷裏拿出一遝名片:“要這些片子,這是救你爹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