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搶飯碗
孟小六並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依然過的是瀟灑自在。一晃都該過年了,掌櫃王定一愈發信任小六,跟孟安的往來辦貨也越來越多,總之不管公還是私,關係是越走越好。
“小六,赤壁大戰你還沒給我講完呢,再給我講講唄。”王三勝在庫房外央求著小六。
孟小六放下了手中的庫房曆年記錄,走出門去說道:“大哥,庫房重地嚴禁無關人士靠近。你這是看掌櫃的出去談事兒了,放肆了是不是?”小六是開玩笑,王三勝心裏也明白,朝著小六的肩頭擂了一拳道:“少拿掌櫃的嚇唬人,你快點給我講。”
學習文字最好的辦法還真不是逐字逐句的去記,而是看小說,聯係前後文很容易就認識新字,久而久之也就記住了。實在不認識的,查閱後也可解答,總之比死記硬背要有效得多,起碼對小六來說是這樣的。
小六最近讀了不少書,其中《三國誌通俗演義》是他比較愛的一本,以前聽了不少說書先生講三國,如今看完了書又有了新的理解。小六腦子活泛嘴皮子溜兒,東拆西借的把所有聽過見過的揉到一起講三國,若是出去賣票賣座估計還差點火候,但忽悠個王三勝還不是問題。這不,王三勝聽到火燒赤壁的時候,小六就去忙了,現在可算纏上了小六。
孟小六無奈的搖搖頭道:“那成,上回講到草船借箭,話說孔明借了箭,駕舟回營……掌櫃的好。”
王三勝背對著前臉門房,此刻滿臉不在乎的笑罵道:“少嚇唬人,小六今天你要是不給我講完,我就賴在庫房不走了。”
“三勝!掌櫃的,您回來了,給您沏茶吧?”小六道。
王三勝連頭也不回,認定是孟小六哄騙自己,說道:“掌櫃的別說沒來,就是來了我也……哼,反正我不怕。”
“你也怎麽著?”王定一在後麵踹了王三勝一腳罵道:“庫房重地,閑人免進,你還敢賴在庫房。二娃子,你這是要成仙啊。”
“我的娘呀。”王三勝嚇了一大跳,連滾帶爬的跑了,王定一一見王三勝的囧樣,不免笑了起來,也不生氣,對小六道:“看的怎麽樣了?”
“還有前年和去年的沒看完。掌櫃的,為什麽讓我看庫房記錄啊?”
“首先是學習登記格式,另外也通過貨物的變化認識一下咱們盛隆當鋪的發展,同時關注這幾年什麽東西好出,什麽東西不好出,以後到了櫃上也對價錢有了心理估計。”王定一道:“你這腦子,沒問題的。行了,出去幫我收點款子,馬上該過年了。五月節,八月節和春節是收款的日子,你且去幾個熟悉的買賣家收款,也鍛煉一下你。另外,年前外麵老榮多,你注意錢別被人偷了。”
“成,掌櫃的您說去哪幾家。”小六答著把王定一所說的店家記了下來,臨走的時候掌櫃的還叮囑道:“給我買點好看的畫報,有錢嗎?。”
“有,掌櫃的。”
“給我墊上,回來給你。”
收款沒有遇到任何難度,山西人做生意向來以精明著稱,小六一說是盛隆典當行,過節了如果方便結下賬,那邊就當即結了款。小六暗自發笑,看樣子不光是因為都是多年交往的老主顧,還有就是人人都怕王定一為了點針頭線腦的小錢找上門來。
大買賣規矩多,自然不能交給小六這種新人,他所跑的也大多是些估衣店和舊貨店。結完最後一家後,小六沒敢在路上逗留,拿了錢先放回當鋪這才又折出來買東西。掌櫃的所要的畫報,美其名曰是好看的畫報,實際上就是一些情色畫報,這東西賣的比報紙都火,但很多人如王定一一般,抹不開麵子都是靠別人去買,由此還滋生出來一種倒賣畫報的買賣。
其實離著西四牌樓不遠處就有個賣畫報的,小六則要跑去熱鬧的地方買,掌櫃的要是發現了,隻需說上一句西四牌樓這邊的畫報貴兩毛錢,王定一就會放下任何懷疑,連連誇讚小六聰明會過日子。小六玩了一圈,抄小巷子準備繞個近路,走到巷子中的時候,猛然間背後有人拍了自己一下。小六嚇得一哆嗦,回過頭去的時候估計臉都綠了。
沙鶯鶯笑了起來:“看把你嚇得,小六哥,您幹嘛呢?”
“你這走路怎麽沒動靜啊,快把我嚇死了好嗎?”小六拍著胸脯說道。
沙鶯鶯捂著嘴笑道:“你那天行俠仗義的時候可沒這麽膽小。”
“那不是一回事。”小六道。沙鶯鶯有點奇怪,小六記得初次相見的時候這個小姑娘扭扭捏捏的,後來自己找大頭玩的時候也碰到過她幾次,見到小六皆是沒說話臉先紅了。按說一回生二回熟,但這條規律放在女人身上卻著實不生效。準確的說在小六眼中,沙鶯鶯就是個小女孩兒,算不上女人,他更喜歡成熟有韻味的女人,比如大白腿那樣的。可是今天在這胡同裏,沙鶯鶯竟然主動上來打招呼,還頗帶了一絲俏皮的,這倒讓小六感到意外。
小六腦中胡思亂想著,沙鶯鶯擦了擦臉上,雙頰有些微紅道:“你看什麽?我臉上有髒東西?”
“沒,”孟小六撓撓頭道:“你怎麽來這兒了,今天沒去出攤?”
沙鶯鶯搖搖頭:“我來給我娘抓藥。”
“對了,我去過你們院兒幾次,怎麽沒見過大娘啊。”小六道:“得的什麽病,嚴重不?”
“挺嚴重的,所以一直臥床不起,那天我們實在沒錢了,這才想著給變賣家夥的。”沙鶯鶯的神情有些暗淡,兩眼泛紅看起來好像想哭的樣子,小六頓時手足無措起來,忙道:“嘛呢,嘛呢,別哭,我這人最怕女孩子哭了,你抓藥沒有,我陪你去吧。”
“好。”沙鶯鶯又笑了。
一出胡同來到大街,沙鶯鶯頓時好似又換了個人,小六說什麽,她是低著頭“嗯”,活像個剛嫁過門的小媳婦,與剛才判若兩人不說,反正絲毫不像打把勢賣藝出身的江湖兒女。抓好了藥,小六請沙鶯鶯吃了個飯,這才揮手告別。
孟小六雖然從街麵上混,但畢竟也才是個半大小子,低眉臊拉眼的買了畫報,弄了一個大紅臉慌忙回到當鋪。王定一果不其然,聽到小六省了兩毛錢,高興地和過了年似的。
說到過年,日子一天接一天的逼近了,過年無論天南海北隻要有辦法總是要回家過年的。但這是對當官的亦或是有錢人,窮人過年又稱作是年關,因為欠的帳要結了,外麵還沒活幹,實在是不好過。
今年盛隆典當行生意不錯,因為權二爺的緣故也名聲大噪,當然王定一的狡猾聰明會做生意是最重要的因素,所以也算是賺了瓢滿盆溢。年底大家分紅,就連王三勝這個沒有薪水的小學徒都分到了五塊大洋,更別說孟小六這個大紅人了。
關門下板,一幫人熱熱鬧鬧的吃了個飯,孟小六又陪著王定一去參加了個行當內的酒席,這就算徹底休息了,轉過年來才會再次開張,王定一帶著一幫人套上大車返鄉回山西。
孟小六一直認為,所謂過年沒錢賺的人都是死腦筋,活人哪能讓尿憋死。過年回程的多,串親戚的多,煙頭就不少。以前沒錢,隻能撿煙頭幹零活,現在兜裏有點錢了,便能幹點別的了。
從小他們就愛撿大宅門門口放鞭炮所掉下來的散碎爆仗,這些東西哪裏來的,當然是有人賣給這些深宅大院有錢人的。有錢人過年圖的個吉利喜慶,就是日子稍微能過得點去的人,也會買上一掛小鞭炮放下聽個響。
小六進了不少鞭炮,讓麻子守著胡同口賣,剩下的自己和大頭去大宅門挨家挨戶的問。受了不少白眼甚至有些門房連門都不讓進,總之一番委屈之後,也著實賣出去不老少,一數四五天的功夫竟賺了七八塊大洋,兄弟仨一分還一人將近兩元。
這鞭炮必須用官硝官磺,一般人做不了,他們也是跑了四五裏路才買了一堆,因為沒有通行證所以怕被查住,分批運到城內。小六的鞭炮便宜還能送貨上門,自然受到歡迎,於是又拿了一批,也是賣了個幹淨。
小六覺得差不多了,又從周圍村裏買了點豬下水和豬頭豬腳之類的,回家讓娘鹵了醬了,挑著籃子出去買賣,順道的還叫上了待在家裏的沙鶯鶯。過年期間,大街上的人少了很多,做買做賣的外地商人也都回家了,故此熟食生意倒也不錯。總之附近幾個大雜院,一提起小六沒有不挑大拇哥的,都說老子英雄兒好漢,孟安本事小六也靈光。
“什麽!”一個穿著大棉襖頭戴狗皮帽的矮子歪眉耷拉眼怒道:“什麽叫都已經買了,買的多少錢,買的誰的!”
吸溜著清鼻涕的一個小子答道:“莊爺,您別生氣,今天有人見到了那幾個狗崽子,我已經讓他們去跟了。他們中的那個頭今天不在,跟到家把他們一鍋燴了。隻要住在這四九城裏的,就沒有咱找不到的。”
莊爺冷哼一聲道:“找到了,非打斷他們的狗腿。”
大宅門裏不在乎便宜的仨瓜倆棗,人家就要大買賣家的東西,圖個放心聽個喜慶,也覺得大買賣的鞭炮更加安全花樣也更多,於是讓益發號給包圓了。人家都是多少年的老主顧了,所以別說小六,就是莊爺也賣不進去,逢年過節重大喜慶都多有往來。除此之外,像是益發號這樣的買賣還有是無價。剩下的也不都是莊爺的,整個北京城被莊爺和一個姓黃的給五五分開,而小六前一陣的鞭炮買賣就活躍在莊爺的地盤上。
莊爺的鞭炮比小六貴了將近一半,這倒不是莊爺心黑,而是莊爺的量大,就要上下打點,入城要開通行證,從哪兒到哪兒多少鞭炮都是有數的。雖然也摻雜著一些小作坊的黑鞭炮,但也很難喂飽那幾個“現管”。除此之外,地頭上做買賣,手下小兄弟少不了,所以相應的挑費也不低。如今能夠和姓黃的在北京城平分私下買賣家,也是打了不少仗才落下的局麵。
真遇到想搶莊爺飯碗的人,要麽打改要麽就是打怕,總之就是用強硬蠻橫的手段令人屈服。可如今竟然有人來捋莊爺的虎須,到底是誰呢?會不會是姓黃的指使的呢,莊爺不禁想道。
“唉,他媽的這小子走的真快,怎麽一眨眼工夫就不見了。”跟著謝大頭的一個壞小子頓足捶胸道,萬一人就這樣不見了,那自己回去可免不了要被暴打一頓。
突然他的身背後有人說道:“你剛才跟著他們幹什麽?”
壞小子立刻轉身,警覺地望著身背後的那人。那人穿的破衣爛衫活像個乞丐,整個人都極其萎靡,但眼睛卻賊溜溜的,身子板佝僂著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體,這與他的裝扮極為不符。壞小子問道:“你幹嘛?關你什麽事兒?”
“你看你看,這話就不對了吧,隻許你盯著人,就不允許我盯著你?”那人道。
壞小子本來就心煩意亂,此刻怒從心頭起,當即推了那人一個軲轆,說道:“少他娘的多管閑事,小心我抽丫的。那個小子壞了我們的買賣,你認識不認識他!”
“哦,原來是這樣,你是不是找他們當中的一個壞頭兒?”
“對對對。”
“我認識他們,他們跟我也有仇,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