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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金點

  入冬後,小六休息了兩天。按說小夥計哪裏有休息可言,但孟小六這個小夥計可不一樣,他是現在盛隆典當行的紅人,王定一對他要多縱容有多縱容,除了工錢不能亂來,其他的都快趕上二櫃的待遇了。


  不過也僅此而已了,一個月前小六還是典當行業的新寵,如今風頭過去了,誰還記得他。其實世上的事就是這樣,再大的事兒也就幾天的熱乎勁兒,地球離了誰也都會照樣轉。


  小六現在對江湖一知半解,反倒是處處小心看誰都像老榮和老合,雖然神經兮兮了些,但好在警惕性高點沒什麽錯,正所謂馬上摔死英雄漢,河裏淹死會水的人,大多栽了跟頭的都是大意失荊州的老手。


  隨著家裏日子漸好,小六已經不用往家裏扛米扛麵了,一般父親相熟且有生意往來的掌櫃的,光送的就夠小六家嚼穀的了。現在不少人都知道,孟安明年要開一家酒樓,誰要是把這關係走好了,以後光給酒樓供貨就是不少的錢。


  不管多大的人在娘的眼中也是孩子,小六賺的錢自然要由他娘沈氏來保管。不過小六爭氣,年紀也的確大了,家裏現在日子也好過,故此沈氏不會全要過來。看在手掌心的三塊大洋,小六不知道該怎麽花了。麻子跟著他哥去火車站扛大包幹雜活去了,謝大頭上次偷溜出來沒讓他爹把腿打斷,估計今天叫他也不怎麽方便,自己該去哪兒玩呢?

  去前門、大柵欄和天橋轉了轉,小六也沒碰到狗子,一時間覺得百無聊賴,要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在店裏待著呢,現在跑回去找王三勝這不是饞人家嘛。孟小六準備買幾本書看去,也想去別的古玩店涮涮眼珠子,想到王定一說的見多識廣,不如去東安市場逛逛。


  東安市場的繁榮程度一點也不亞於其他幾大市場,各種藝人薈萃也不比天橋少。隻是小六平時不願意去東安市場,據家大人說,小時候有個算命的稱他命中與火相克,久而久之連小六自己都信了。這也是他不願意去東安市場的原因,直覺得那裏跟自己犯衝。


  東安市場早先是個賣早點、擺地攤、搭篷布,清晨出攤過午收攤的所在。後來日益繁榮起來後,有人就看中了這塊兒肥肉,蓋了東安市場。從北向南的一條街,以百貨和食品為主,一個個小屋子都差不多樣子,做買做賣的什麽都有。東側的房子是賣吃的和雜技場,西側最早則是作為馬車停放處,後來就開始賣書和古玩了。


  市場商場都需要養,慢慢的茶樓舞台和各種藝人都被吸引過來了,東安市場也慢慢的變得車水馬龍熱鬧非凡起來。後來壬子兵變,東安電影院起了大火,整個市場付之一炬,這也成了小六不愛來這兒的理由。過了一年,東安市場重建,有往日的口碑撐著,這裏建成後依燃紅火,店鋪還增多增大了,今年年初還開了南門和中門,於是便更熱鬧了。


  孟小六進了書店,裏麵琳琅滿目既有線裝書,也有如今最流行的訂裝和膠裝書,印刷質量、薄厚、暢銷程度以及封皮的材質決定著書的價錢。


  腦中想起書來,大約就是四書五經之類的,路遇文人風雅之時也多是吟詩誦詞,不過小六聽說現在最流行的是新體詩,據說是從外國傳來的,報紙上登過幾篇,小六認識些字後也看過幾眼。怎麽說呢,看起來倒是方便理解,但缺少了一份古詩才有的神韻和靈氣兒,畢竟不是咱們自己的東西,即便用大字寫出來,也不是那麽回事。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咱們的詩詞歌賦看似規矩頗多,卻又能彰顯個性,就宛如循規蹈矩的國人一樣,實際上講究的是內秀。總之小六轉了半天,本想買幾本大部頭的書,到頭來卻買了幾本演義和國外小說,最後還挑了本唐詩。抱著書出了書局,聞著上麵油墨的香氣,孟小六感覺自己頓時有文化了不少,走入古玩店的時候,人家也對他且能多看幾眼。


  不過,還沒一盞茶的功夫,小六就徹底撕掉了斯文人的麵具恢複了本色。古玩店裏的東西他看了個稀裏糊塗,現在隻不過是認清了各種東西的叫法和名稱,在庫房裏經常見經常摸也多少看得出點好壞,但離著懂行還差得遠,所以小六逛的是沒滋啦味兒的。


  東安市場的雜技場是一絕,從有開始就是吸引人的所在。生意人和藝人是不分家的,所以藝人也多戲稱自己是生意人。沒有做買賣的,光看賣藝的有啥意思?有了吃喝商店,市麵上沒點娛樂又有什麽逛頭?兩方是火借風勢,風借火威,誰也離不了誰。


  看完雜技,小六吃了頓飽飯,兜裏帶的錢還剩下一塊多大洋,正巧聽見了有人在喊,側耳聽去竟然還是那天偶遇大白腿的時候所碰到的那人,今天他隻不過是換了地方而已,喊得還是老一套:“畫龍龍成雲,畫虎虎成風……”


  大白腿說這人是點金的,現在小六跟著王定一學了些江湖春典,也明白啥是點金的了。金皮彩掛,其中的金就是點金或者說金點,指的是相麵算卦的人,隨便一點便是金,金句點化沾腥子。


  小六把零錢攥到手裏,剩下的藏在鞋裏,反正也沒多少,還把得死死的,應該沒人可以偷走,即便人群裏還混著老榮小偷,拿便拿了去了。小六一來好奇,還有就是有點不服氣,自己怎麽可能被人三言兩語就騙去了錢呢?要知道無論是權二爺還是蜂門的人,設一個騙局都用了很久,現在就憑一個人,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唾沫星子就能把自己錢沾走?大白腿是不是也太危言聳聽了。


  走進去,低頭一看,那人還在邊唱念著邊寫畫著,畫好字也好,就是去替人代寫書信也是沒問題的。最主要的是,那人倒著寫字,人都愛看新鮮,瞬間就把人拴住了。隻聽那金點抬頭道:“怎麽這麽多人啊,嗬,裏麵事兒還不少。”


  就有人搭話道:“什麽事兒啊?”


  金點道:“咱這些人裏,有的最近犯小人,要和別人打官司。有的家裏老婆偷了漢,四鄰八舍的都知道了,唯獨他自己個兒蒙在鼓裏。哦,這還有要找活兒找營生的,還沒找到,急吧?還有人鴻運當頭,最近混的不錯,卻是因破局而起,得罪了人。對了,還有一個家裏有病人,正愁得慌。怎麽還有人跟人犯口舌?可別吵架,再弄下去非得出了人命。”


  金點漫無目的的巡視著眾人,小六聽到鴻運當頭的時候心裏不由得一擱楞,難不成說的是自己。自己最近的確混整了,也正如他所說,是破了權二爺的局兒起來的,得罪了誰?又會怎麽樣?

  “行了,相見即是有緣,我隨口說幾句,大家就當聽個樂嗬。信我的呢,我多說幾句,不信的就此離開吧。”金點道。


  有人忙問道:“先生多說幾句唄?”


  “說是能說,但唯獨一人不能說,就是那個……”說到這裏,金點伸出手來做了個王八的動作,然後道:“打官司長病犯口舌都是小事兒,唯獨這老婆偷人是大事兒,說出去與臉麵往哪兒擱啊。若是真急了眼,打我一頓,那我可受不了。一會兒等他走了我就說,先說別人的。”


  這點門道孟小六看出來了,差點笑出聲了,別管是真是假,這金點這麽一說還這沒敢走的,你前腳走他後腳不指名不道姓的一說,不就等同於說你了嗎?北京城說大也大,說小也小,真要是弄成笑談,這以後還怎麽混啊?別管真假,反正是抬不起頭來做人了,所以堅決不能走。


  金點繼續道:“我啊也不能算上一整天是不是,我就白送三卦。事先聲明,我聾子啞巴不送,十聾九啞,我說什麽他聽不見也聽不懂。傻子我也不送,我說了他聽不明白,白浪費我口舌。我拿出三個紙條,誰想算誰拿著,我簡單說幾句,深了破道行不值得說了。接著的別竊喜,接不著的也別不高興。”


  說著他拿出三個紙條,小六抱著書,反應夠快但手卻耽擱了,頓時紙條一搶而空。那金點對第一個人說道:“二虎爭食。”對第二個人說:“近有官司。”對第三個人講:“口舌之爭。”


  “神仙啊。”


  “真準。”


  “厲害,先生,可否給我細說說?”


  周圍的人一看這麽準,便也想嚐試。有人還要給錢試一試,那金點一瞪眼道:“你當我這是要飯的花子?我往日談相多是兩塊大洋,但人過留名雁過留聲,我今天是為了揚名才來的。不為錢,一相三毛錢,我隻相前五個,後麵的也算有緣人一人一塊兒大洋,你應了便不準不算,我也不準不相!”


  “先生,先來後到,先給我們三個具體說說。”那個被說近有官司的人當即掏出來三毛錢道。


  金點微微一笑道:“你們不急,剛才已經白送了三相了,總不能這般貪心吧?你們三人中有一人,隻需我行我素便可順風順水化險為夷,但另兩人略有麻煩,輕者傷財,重者……算了不說也罷。”


  “我來,我來!”


  當即有五人報名,小六運氣又差了一步,排在了第六,倒是應了小六這個名字,頓時興趣索然萌生退意。腳底下還沒動,卻聽那個金點道:“這位年輕人,你最近最好注意一些。別看目前混整了,掌櫃的器重、日子也紅火,可盯住你的人也多了,走路多小心。”


  小六指了指自己,那金點意味深長的看了小六一眼,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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