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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再見大白腿

  有了那日的印象深刻後,小六對權二爺有了無比的好奇。跟王三勝一掃聽,王三勝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這權二爺是滿人,雖然當年大清正盛的時候祖上沒當過官,可是宮裏宮外的關係不少,腦子活泛膽子也大如此就發了橫財,家裏占著房躺著地,滿坑滿穀數不盡的金銀。


  可到了權二爺這一輩兒他就開始不務正業了,吃喝嫖賭無所不沾,喪父之後還染上了吸大煙的毛病,這可都是無底洞,家裏的底子很快就被他敗光了。不過交了這麽多“學費”之後,權二爺也成了玩家裏的個中好手,若是再想像以前那樣做個扣兒坑權二爺點錢,那就勢必登天還難了。


  權二爺家裏錢財花完了這不怕,幾輩兒人攢的家底子還是很豐厚的,常言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說的就是權二爺這類人。權二爺開始靠賣東西當東西過日子,竟然就這樣維持下來以前的生活,絲毫不見窘迫。他賣的東西有口皆碑,都是祖上弄來的好寶貝,無論是成色還是價值都極高,一般接手就能翻著番兒的賣,不過這些年權二爺倒是顯得有些力窮了。


  最早權二爺賣的都是些古玩字畫珍玩珠寶,到後來就是金銀玉器石佛手撚,又過了幾年就是些老家具什麽的了。他以前就住在西四牌樓這邊,後來賣了宅子搬到東直門那邊的老宅去住了。東直門這邊走木材和棺材,城外就是大片的墳頭,別提多荒涼了,權二爺也就成了落地的鳳凰不如雞了。


  以前在西四牌樓這邊住的時候,權二爺當賣東西最愛找王定一。剛開始都是王定一登門拜訪,他一口一個老西兒王老蔫的,到後來就得派人去請王掌櫃了,再後來則是權二爺親自來盛隆當鋪,掌櫃的還不一定見,都是派二櫃三櫃應付,這一切都源於權二爺東西的變化。每況愈下的不光是他的生活,還有王定一對他的態度,你有錢就是爺,沒錢誰知道你是誰。


  後來有次權二爺來當皮襖,王定一正好在店裏便打趣說,既然搬到老宅子去了,不如尋尋寶萬一還有得賣呢。結果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句話點醒了權二爺,過了沒幾天權二爺就又開始抖擻起來了。不過他不再找王定一了,而是找了別的典當行。王定一聽到這信兒哪裏幹啊,都知道權二爺的東西是好貨,把權二爺拱手相讓就等於把財神爺趕出門去。


  王定一是個生意人,為了生意什麽尊嚴麵子當然可以通通丟棄。在一番走動後,權二爺跟王定一恢複了往日的交情。權二爺不再似先前那樣目中無人,一口一個王老西兒王老蔫兒的叫了,而王定一也如最初一般登門拜會親自取走珍寶。


  “小六,權二爺好像沒哥哥兄弟的,為什麽他會被人叫做二爺啊?”王三勝說完這一切,也有了不明白的問題。


  孟小六想了想答道:“如果真的就他自己個兒,那麽很可能是拴娃娃。他父母當時沒要上孩子,就去廟裏栓了個娃娃,以便求子。那個娃娃是泥巴做的,這就是權老大了,而權二爺出生後自然就成了老二。這個娃娃如果有條件要定期換,變成更大的娃娃,等兄弟娶媳婦了,便不能穿兜兜了,要換成穿戴成套的娃娃。怎麽?你們哪兒沒這規矩?”


  王三勝搖搖頭:“沒有,十裏不同俗,百裏不同風,我們山西和你們隔了多遠了,當然不一樣。”


  “我聽說書先生說當年好多北方人都是山西遷過來的,還以為你們那兒也這樣呢。”小六道:“對了,那權二爺說沒說那些寶貝從哪裏來的啊?”


  “當然不能說了,這可是權二爺的命根子,哪裏這麽容易說出來,掌櫃的套了幾次,話權二爺都沒透露,直氣的掌櫃的回來跺腳罵街。”王三勝想起王定一氣急敗壞的樣子不由得笑了起來。


  當天下午,小六領了第一個月的薪水。盛隆典當行的夥計每月三塊兒大洋,店裏包吃包住,要是二櫃就能拿到每月三十多塊,年底還有分紅。不過店裏大多數人都是年結,或者趕上三節結款,方便回家過年拿錢,平時用錢了就從薪資裏支取。小六比較特殊,因為有言在先幹不了多久,這才按月結算的。這三塊兒沉甸甸的大洋,弄得小六心頭熱乎乎的,也把沒有一毛錢的王三勝給饞的不賴。


  一般像是同仁堂的櫃台夥計一個月能掙二十塊兒大洋,盛隆典當行得薪水不算高的也不算低的,屬於中不溜。要說這大清改民國後,待遇提高最快的當屬教書匠,像是小學的老師一個月都能有五十到八十塊兒大洋,至於大學教授那就高的沒邊了,即便是再差的大學一個月也得一百五六十往上數,厲害的能有三百多每月。


  一袋糧食中的頂尖價,上好的白麵也不過兩塊兒大洋。當然這並不代表人人都能過上好日子,比如以前孟安一個月累死累活的,也就能掙個三五塊兒大洋,趕上兵荒馬亂了,或者一個月倒黴沒生意了,兩塊兒大洋也是有可能的。最好的活兒是被包車,一個月五到十塊不等,有的還得自己帶車,所以當初小六才會認為父親孟安所謂的兩天一塊兒是被騙了。


  小六想自己做生意,撿了好幾年煙頭幹了多少年零活也就攢了不到六塊大洋,不是他不想去店裏當店員,而是根本沒門道。這年頭身強力壯的漢子尚且沒活路,哪裏輪得著他。如今孟安得勢了,小六也跟著沾了光,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如是而已。


  發了工錢,掌櫃的也給小六放了假,讓他提前回家。孟小六走在街上,聽著兜裏的銀洋叮叮當當的響聲,胸膛覺得有無限的力量,腳底下也滿是力氣。時辰尚早,且去大柵欄轉一轉,正好再收一筆錢。


  小六不久前卷的煙就在大柵欄南頭的一個小鋪裏售賣,小六手巧卷的煙也實誠,所以買主還真不少,另外他還不局限於自己撿煙頭,他同時收著幾條胡同別人撿的煙頭。若不是麻子他娘出事,小六真想自己弄個品牌,把卷煙生意做大做強,攢更多的錢然後自己做買賣。


  如果說天橋是苦勞力和玩家們休閑玩耍的場所,那麽大柵欄就更像商業中心和上等人娛樂的去處。不過住在大柵欄附近的同樣也有窮人,小六的卷煙就有了銷售口。三角銀揣在兜裏又一次有了充實感,把錢藏好沿著街道向南跑去,緊趕慢趕還能趕上最後一波賣藝的。


  今天不過了就且放縱一把,玩個痛快吃個痛快,有錢不花這錢就永遠不是你的。眼見著一圈人圍著,小六就上去湊湊熱鬧,隻聽人群裏麵有人喊道:“畫龍龍成雲,畫虎虎成風……”


  小六就想往裏擠,猛然一人拉了自己一把,隨即不知怎麽回事,“啪啪”幾聲打手的聲音傳來。孟小六身子一歪,跌跌撞撞的撲到了一團軟乎乎的東西裏,抬眼一看頓時鬧了個大紅臉,自己一頭撞到了一個女人的胸上。香氣撲鼻間小六已經沒空顧得上桃花了,隻覺得不好意思手足無措,也怕人家大喊一聲臭流氓。


  可仔細一看,這不就是那個大白腿嗎。怎麽她還敢從市麵上混,不對,她換了裝束,若不是小六有雙辨人的好眼睛,又離得這麽近,根本看不出來這是一個人。卻見大白腿不聲不響,手腕用力一把把自己覺得頗有力氣的小六拉到了身後,然後拱手抱拳對人群中幾個怒目而視的人道:“辛苦辛苦。”


  見麵到辛苦,必定是江湖。那幾人有的收回目光,有的則搖著頭離開了。大白腿不由分說拉著小六就走,直過了兩個胡同才停下腳步,用手一點小六的腦袋斥道:“你兜裏揣著倆錢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啊?”小六一時間沒明白過來,自己的錢可藏得很踏實。女人往小六褲襠裏一指說道:“藏那兒就安全了?我不是榮行的都看出來了,你知不知道,剛才人群裏三個老榮,一個花子,念詞兒的也是點金的,幾句話就能把你拴住了。就你這點錢,幾個人任一個你就得全交代了。”


  女人的聲音很好聽,樣子也格外的好看,小六一時間看得有些癡了,比起大雜院裏的那幫人,甚至權二爺府上的那三個丫鬟,大白腿簡直就是仙女下凡。大白腿突然捂著嘴兒笑了,用手又一次點指了小六的額頭一下道:“沒想到還是個小色鬼,行了,也就是姐姐我看見了,不然有你遭罪的。上次你幫了我,我已經謝過你了,這次你怎麽謝我?”


  “你果然和那個胖子他們是一夥的。”小六一拍巴掌道。


  大白腿點點頭道:“不錯,還不笨。快說快說,姐姐我可餓了。”


  “姐啊,你就直接說讓我請你吃飯就行,你這餓了,點的還不夠明白嗎?”孟小六哭笑不得了起來。


  雖然小六沒想明白大白腿說的那番話,不知道那些人怎麽讓自己的錢全部交代了,但他覺得大白腿還是可信的。在感歎江湖險惡的同時,自然要滿足恩人的要求了。小六帶著大白腿走大街穿小巷到了一個小店前,門口大鍋燉著羊骨湯,掌櫃的既是掌櫃也是廚子,正在趁著麵,而一個比小六還小的夥計正忙前忙後的端碗擦桌子。


  店麵很小,桌子凳子都擺在了街道上。夥計拿著看不出什麽顏色的抹布擦了擦桌子,又接著擦了擦凳子,讓小六他們兩位坐下。小六覺得大白腿應該會嫌棄凳子上的油汙,一般像她這麽漂亮的女人都是這樣,卻沒想到她一屁股坐了下來。


  這家店是一河南老板開的羊湯燴麵,味道正不正不知道,但在這北京城河南小吃卻是不多。兩人吃的不亦樂乎,正吃著呢卻見不遠處一家小當鋪傳來了吵鬧聲。一對兒父女被小夥計推搡了出來,小夥計嘴裏還罵罵咧咧的。


  小六當即站了起來,大白腿卻拉了小六一把,一邊吹著碗裏的熱羊湯,一邊低聲道:“怎麽哪兒都有你的事兒,這麽愛管閑事兒多少條命也不夠你填的。”


  “小爺就這樣,要是旁人還則罷了,我又不是亂管閑事,這父女倆我認識。”說著甩開大白腿的手就走了上去。大白腿先是一愣,隨即嘴角勾起月牙般的微笑。


  剛走到門口,小六不由得愣了,裏麵一個掌櫃模樣的男人正笑臉相迎跟另一人聊著,而店裏其他人正包著東西,大家都對那人特別客氣,可那人不是權二爺嗎?他怎麽跑這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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