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沒錢要臉幹嘛（1）

  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這是一個最壞的時代。——《雙城記》裏被引用到爛大街的經典開篇，就是季丙欣在大學時代創作的故事，被專業課老師剽竊並私吞收益後，心中會時常回響起的一句人生感慨。


  也就是從那時開始，季丙欣暗下決心，決不讓自己的半分心血再被人掠奪——所以她決定成為掠奪者。


  然而當年立下豪言壯誌的季丙欣肯定不會料到，十一年之後的她竟然落魄潦倒到，連一份打車費都付不起。


  “師傅，您放心，我肯定不會賴您這幾十塊車錢，我今天是真忘了帶錢包，我也真的是有特別急的事。您等我上去辦完事兒，我一定拿現金下來給您結賬，您等我十分鍾，就十分鍾。”季丙欣紅著臉，扒著一輛出租車的車門，竭力與車裏的司機交涉。


  “您別介，我這可是小本買賣，您這樣的啊，我見多了，一旦把人放走了，那就永遠古德拜了。我啊，看著您這身行頭也是體麵人，這幾個子兒對您來說，肯定不是問題，您要是真誠心不想咱雙方都跟這兒難堪，就還是痛快地把賬給結了，我可以支持手機轉賬，這碼信用卡也能用。”出租司機說著拿出了一個收款二維碼。


  季丙欣是真不願在大街上跟司機耗著這麽難看，畢竟她是個極要麵子的人，可話是這麽說，錢不是問題，可關鍵是沒錢，但凡她的個人賬戶沒有被銀行凍結，她都不至於如此窘促。


  季丙欣思前想後，想跟司機狡辯自己不用手機支付，可話還沒來得及出口，手機就響了。


  “鈴鈴鈴……”


  季丙欣立即取出手機：“喂，楊秘書，勞煩您跟常總說一聲，讓他別著急，我已經到您樓下了，馬上就上去……誒……哦……可是……那看常總時間，咱們改天……”話還未完，連線就被對方無情切斷了。回想起當初風光時，這個常總還天天哈著上門，死纏爛打的要談合作，卻不想，她這才失勢不到一個月，對方就連親自跟她說句拒絕都不屑一顧，就這樣派一名秘書潦草把自己打發了，想來真是人情冷暖，世態炎涼，而這樣的事情，在她事業失敗的這段時間內，已經不知經曆了多少起。


  被放鴿子，季丙欣麻木地把手機塞回包包裏，對出租司機說：“您稍等我一下。”緊接著一轉身，又從包裏摸出自己的錢包，把裏麵已經全然無用的卡片全數清空，走到一位打扮時髦的女郎麵前，攔住對方，禮貌搭訕說，“您好，我今天忘記帶現金，沒法結車費，我能用這個錢包跟您換一百塊錢應急嗎？相信您也是識貨的人，這是愛馬仕Kelly錢包，多難買、什麽價位您也非常清楚，一百塊您拿回去絕對物超所值。”


  “那你為什麽要賣？”時髦女郎上下打量季丙欣，語氣中充滿懷疑。


  季丙欣淒然一笑，萬般無奈擁聚於胸：“傷心物，留著也沒什麽用。”


  此話一出，如靈丹妙藥，瞬時在女郎那裏起了神效。


  時髦女郎頓時放下全部戒備，露出假惺惺的同情：“失戀分手了？別說了，我幫你。”說著拿出自己同樣奢侈的錢包，卻隻從裏麵抽出了3張毛爺爺遞到季丙欣手裏，悲憫道，“剩下的給自己買件禮物，告別過去。”言畢，把她手裏的錢包歡天喜地地收入囊中，轉身離開。


  這場應急交易，前後戲劇性的變化，季丙欣心裏早有所料，但對方挑明的會意也令她哭笑不得，但她卻不想澄清，賤價賣掉一個喪失本質功能，裏麵連鋼鏰都拿不出來的奢侈品錢包；跟結束一段刻骨銘心卻全不適合的蹉跎戀情，兩者所帶來的情感荒蕪感，是毫無分別的。


  拿到錢，季丙欣把車費結清，揣著剩下的兩百來元，轉身朝距離還在五百米開外的地鐵站走去。


  真淒涼，季丙欣都不知道自己曾經不可一世，怎麽就落到了今時今日這般易物救急的地步。如果真要找個明白易曉的導火索，恐怕就得是九個月前那場圍繞唐灝領銜影片《飛龍》的爭角兒大戰了吧。


  季丙欣不怨天尤人，畢竟路是自己選的，也是自己走的，不論什麽結果，她都甘之如飴，她姿態蕭索，卻心安理得的走入地鐵。而她不知道，她被幾十塊錢逼得走投無路的全過程，已然被一雙眼睛，在不遠處，默默盡收眼底——而這個人，就是那個萬事起源的“始作俑者”，唐灝。


  唐灝坐在自己的車裏，靜靜看著季丙欣，情不自禁想起半年前，在一場沙龍會上第一次見她的樣子。


  那是唐灝朋友，圈內有名的藝術大拿餘婷，舉辦的一場形而上的哲學沙龍會。


  那天唐灝遲到了，趕到沙龍會現場的時候，天色已然進入黃昏，他順著室內昏暗的燈光，低調地走入活動場地，默默就座一處僻靜的觀眾席上。季丙欣就是在這樣的前提下，悄無聲息地進入了唐灝的視野。


  唐灝還清晰記得當時的情景，沙龍舞台上正上演著叫人看不懂的藝術節目，他心不在焉欣賞演出的期間，耳邊傳來了一聲輕柔，但辨識度極高的呼喚聲——


  “唐總。”唐灝應聲扭臉，一打眼就看見麵前一張笑意嫻靜的女人臉，這女人看成功吸引起他的注意，緊跟上就自報家門：“我是星臨經濟公司的季丙欣，是仲睿霖的經紀人，我想當麵給您道個歉，關於早上新聞的那場誤會，我們也很意外，希望沒給您和劇組帶來不必要的困擾。”


  麵對不速之客的致歉，唐灝沒有立即作出反應，隻是靜看著季丙欣，聽她接著說：“不過除去抱歉，我們也非常誠摯的希望，唐總您能考慮讓仲睿霖參與您這次的新電影。”


  “睿霖從出道以來就一直走俊朗型男的路線，粉絲基礎非常紮實，他是北影畢業的，又有豐富的演戲經驗，所以我想，如果他能參演您的作品，一定不會令您失望。”


  季丙欣說罷，看了看唐灝的臉色，隨後遞上了一張名片：“唐總，睿霖的個人履曆我已發送您的郵箱，請您審閱。”


  “季總。”唐灝聽完季丙欣連珠炮似的自白，不著急接下名片，“都說您的人脈廣，消息靈通，今天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做經紀人嘛，總是要廣結善緣。”季丙欣微微一笑，辯解道。


  季丙欣話剛說完，忽然意識到舞台上節目已然謝幕，耳邊一直回蕩的奇異背景音也安靜下來，這時又有一個聲音傳來，喚了唐灝的名字。


  兩人同時扭頭，見一個身段婀娜，造型出挑的女人正向他們款款而來。


  女人笑麵盈盈，看向季丙欣：“這位是？”


  “餘小姐，我叫季丙欣，幸會。您辦的沙龍真是叫人耳目一新。”季丙欣大方自報家門，並順道示好。


  “謝謝。”餘婷禮貌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