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落在後頭,離開時不忘狠狠地盯她一眼,那眼裏的仇恨分明清楚。她有意無意地撫撫肚皮,隨後小手握成一拳頭糾緊了腹前的衣服,將一麵絲絹扯得差點撕裂。
南飛燕回身看看與東方風雲共有的那居室,眉一順,便躍上一絲歡悅。或許,此時便是殺他的絕好時機,他的身體看來那般孱弱。
她邁入小院時,東方胤正冷冷地注視著她,隔得不太遠,就連他鼻孔的哼哼都可以聽到。
“我要親手殺了你!”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竟是狠辣異常。
無心與他糾纏,南飛燕隻當沒聽到也沒看到,往那門口走,卻碰上了走出來的淩子棋。他麵色憂鬱,看到她時,無聲地哼了哼,眉間便飛上幾縷愁雲。
“南小姐。”他的聲音壓得有些低,透露著壓抑。
南飛燕停下腳步,抬眸看看室內,卻什麽也看不到。
“王爺有令,著你到別苑呆幾日再回。”
“是要譴我走了麽?”南飛燕眼角滴落兩粒幹淚,她知道,此時要裝得可憐一些。
淩子棋沉吟一陣,便再靠近了一些。“去吧,這樣對你最好。”
“我不要,王爺真的不要我了麽?”南飛燕像沒有聽到一樣,直接推開淩子棋,衝向那門口。
背後傳來東方胤的聲音。“也沒用了,我已經把你與皇伯伯的事告訴了爹爹,你就等著守空房吧。”
他說了?
南飛燕沒有停步,背卻緊張地拉直一下,腳下差點被東西絆倒。
“燕兒?”一個溫柔的聲音從黑暗裏傳來,透著虛弱。南飛燕抬頭巡聲望去,良久,才在暗光中看到東方風雲懶懶的身體,正半躺在床上,臉部少了血色,卻依舊如妖孽般誘人。
暗紅的發垂下,在昏黑的光線下,隻能看到半張臉,半個胸。
南飛燕抖抖唇,發出聲來。“風雲,你還好嗎?我想看看你。”
她在一拌之下撞到了桌角,卻在那時觸到了一絲冰涼。那是一把水果刀,足以刺中他的心髒。
他的樣子看起來當真有些虛弱,但不像是貪色太重,而像受了傷。
他也會受傷麽?
將小刀握在手中,依靠著長裙的遮掩,東方風雲看不到她帶來的利器。
緩緩走近,在離床一尺的地方,閃過一個黑影,將她與東方風雲隔離開來。
“南小姐,王爺身體不適,請移步別苑。”
又是淩子棋,這個該死的膽小鬼,南飛燕狠不得將刀直接插在他的身上。自己軟弱便也罷了,還時時阻止她的複仇計劃!
南小姐,請!
淩子棋向她使著眼色,可惜光線太暗,她看不見。
推不開這副可惡的身子,她反倒聞到了熟悉的味道,這是他身上特有的她喜歡的那種味道。
那些年,她時常貪婪地窩在他懷裏,深深地吸著他身上的氣息,還曾玩笑過,說要吸這氣味一輩子。
諷刺,諷刺,太諷刺!
南飛燕激動得差點掉下了手中的刀,她緊緊手,決定一定要抓住這難得的機會。
“風雲,你真的不要我了嗎?讓我看看你吧,風雲,你聽到了我的話嗎?”
多麽淒美的聲音,在這最緊要的關頭,她輕易的裝了出來。
紅顏禍國,這是真的。
想來,禍國的紅顏並不真心要跟著那個男人,否則,便不會賣命地讓她的男人走上絕路。
“讓她過來。”東方風雲總算說了話。
淩子棋不太願意地退回去,卻緊緊地護在了東方風雲的身邊。
“聽說,你想做皇兄的妃?”
顯然,東方胤沒有說謊,東方風雲也知道了。
算了吧,既然知道,何必再瞞。南飛燕直直地跪在他的身邊,唔唔地哭出聲來。“風雲,你好無情喲,竟要拋棄我,竟然可以為了別的女人於我不管不顧,我便真的想離開你,去做那皇上的妃!”
嗬嗬的聲音爽朗地散開,在暗夜裏異常地清晰,圓潤得如珠子一般,直滑入南飛燕的心間,在那裏蕩漾開來。
“你在賭氣嗎?”
東方風雲不但沒有生氣,反而笑了。他不打算追究到底了嗎?
南飛燕發現,關於她的事,他從來就沒有過要追要索底的想法。為什麽?
“怪我,好嗎?怪我冷落了你。”
“怪你,怪你,都怪你……”南飛燕真的哭了起來,便如這戲是真的一般。她緣何要哭,緣何在聽到東方風雲的道歉後會這般委屈?不都是在演戲嗎?
她竟對自己陌生起來,一時理不清頭緒。
“既然不喜歡我,便讓我去做妃好了!”
“不準!”
東方風雲重重地一喝,牽動了傷處,不斷地咳嗽了起來。
“喲,怎麽不點燈呀。”門口的藍兒擎著燈走來,逐漸照亮著內室。南飛燕知道,這次的機會又錯過了。
索性將刀置於床下,她沿著床爬到了東方風雲的身邊。
“不……準去……聽到了嗎?”東方風雲拉上了她的手,邊咳邊命令。
南飛燕梨花帶雨的小臉不斷地點著,散落了更多的淚水。
……
一場危難如從前一般,悄無聲息便化解於無形。南飛燕不知道是自己運氣好還是東方風雲有意縱容她。
這樣的情況總讓她有種不祥的預感,每每那預感湧上來,她便不敢再細想下去。
東方胤還在練刀,依舊沒有什麽章法,如此下去,也練不出什麽出息。東方風雲緣何不為他請一個好點的師傅,至少也不要讓他如此無所事事下去。
東方胤也看到了她,刀在空中呼呼劃出幾個響音,最終收於胸前。
“有人要害你!”
他大叫,是衝著她的。
南飛燕張張唇,卻眯了眼。有人要害她不正中了他的意嗎?
“今天中午的湯別喝,那裏麵有毒。”
東方胤講得跟真的一樣。
南飛燕感覺像聽到了一個笑話,要害她的便隻有他了吧,終究是個孩子,什麽都藏不住。“有人要害我,不正好嗎?你不是等著我死嗎?”
她揶揄著他。
“但我不能讓別人殺了你!”東方胤十分江湖地拍著胸口,道,“你的命隻能是我的!”
她的命誰的都不是,隻屬於複仇的。
南飛燕把這一切當成一個插曲,並未放在心上。
午間,東方風雲又不知去了哪裏,他的身體未好,能去哪裏?
粉兒端著些午飯進來,看到對著床鋪發呆的南飛燕,邊擺飯菜,邊道:“王爺陪大夫人去安祿寺上香去了,雲府人丁單薄,想必是想讓南小姐早些懷上子嗣呢。”
南飛燕聽到此,差點沒噗嗤笑出聲來。
望望那桌角的茶,她十分確定,自己是不會有這個好運氣了。
鼻間聞到一股濃香,南飛燕的目光落在那碗鮮嫩的湯上。東方胤的話響在耳邊,她舀起一勺細細聞了起來。
胃間猛然一陣翻騰,南飛燕急放下那勺,對著地下幹嘔起來。
“小姐怎麽啦?”粉兒急成一團,不斷地為她撫著背。
搖搖頭,她覺得頭有些許暈沉。
“把這湯倒了吧。”指指那湯,她一點味口也沒有,隻是胡亂地吃了幾口飯。
藍兒到來,體貼地為她換了盞茶,送到嘴邊。“姐姐,是不是晚上沒睡好?”
搖搖頭,她感受著胃部時有時無的翻騰,總覺得有無數的涎水想要吐出來。“許是著涼了。”抿一口茶,她解釋道,卻又皺起了俏眉。
“這茶是以前的那茶嗎?”味道沒有大變,又似乎變了一些。
藍兒點點頭,應道:“當然,還是淩護衛長親自購來的。”
再嚐一口,想要品出真實的味道,卻見粉兒白著一張臉匆匆跑回來。“小姐……”
她喘息著,胸口上下起伏,嘴唇發白,像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
“那……那……”她手指著門外,半天也說不完一句話。
好在藍兒為她順了氣,才慢慢緩和下來,依舊一副驚懼的樣子。“那湯被鳥雀撿了些吃,死了一地……”
東方胤沒有騙她!
在她沉思的這會兒,藍兒已經在粉兒的指示下,到達現場並轉了回來,她撫著胸口,臉色也變成了紙樣的白。
“是誰,是誰想害您,南小姐,快向王爺稟告吧,一定要把這個人揪出來!”
她既而轉過頭,麵向粉兒。“是誰做的湯?是誰盛的,把這些人都要抓起來。”
粉兒為難地正要一一指出,南飛燕已擺手示意。“莫要問了,那些人不過是被人利用而不自知。此事,就當從未發生過。”
“小姐……”
一連兩聲,粉兒和藍兒同時驚起,目光齊齊落在南飛燕的身上。
“這麽大的事,怎能就這麽算了?如若下次再下毒,哪還能有今日這樣的好運!”藍兒發話,幾乎要跪將下來求她。
這王府隻是個小世界,她們當然不曾見過這些陣仗。
而她,出生於皇宮中,早已對這些司空見慣,不再新鮮。
要找出下毒者並不難,那東方胤就是證人。隻是,找出來又如何?處以極刑?
莫,莫,莫!
她隻想取一人性命,其他人,暫且放過吧。
南飛燕幾乎堅定地點頭。“是的,就這樣算了!”
木欄獨橋,豎於塘上,她便如那橋般,孤獨無依。不想讓世間蒼生因她而太過牽累,到最後,死的會是誰?亡的又會是誰?
無息一歎,但見那橋上過來數道人影,為首者是那日投她以莫名惡光的秋菊。
她顯然已將失子之過歸到了自己的身上,正想借著她失寵的日子,對她施以報複吧。
眼前蹦出一個小巧的個子,東方胤站在橋的這頭,指著那秋菊便罵:“莫要以為你做的事沒有人知道,那南飛燕的命是我的,誰也莫想要走!”
秋菊身子一頓,便立在了那裏,麵如死灰。
哦,是她了,定是她了!
見南飛燕與藍兒粉兒齊齊出來,她一抬腳,似想離開,又似不甘情願。
“她來做什麽?平日裏也不曾與小姐您來往。”藍兒擋在了南飛燕的前麵,生怕她再受到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