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長燈萬卷,學海道山
1
第一個故事。
“誒誒,你倆聽說了嗎……學校圖書館的管理老師換人了。”
“這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對啊,老袁已經到了年紀,本來就該退休了啊。”
“誰想和你倆討論老袁啊。我們關注的那個重點應該是——那個新老師!”
“聽說好像挺年輕,還挺漂亮的!”
“到底長得怎麽樣?見沒見過?”
“還沒……不過咱們今天下午自習課的時候去一趟圖書館不就知道了。”
“我沒什麽書要借……”
“你是不是傻!幹嘛非要借書才能見到人,作為圖書館管理員,她肯定會在圖書層巡視的啊,到時不就能看到了!”
然後,這三名學生真的去圖書館待了整整兩節自習課;再然後……
就沒有然後了!
他們並沒有見到那位新來的美女老師,哪怕是他們最後耐不住性子了便在圖書層那邊搞出了一點小小的動靜,也沒能如願把那位新老師引下來,倒是引來了一眾同學的白眼,讓他們著實尷尬了一回。
那位新來的老師對於所謂“圖書館管理員”的工作內容似乎隻理解了“負責借閱登記”這一項,對於其他像“書籍嗬護、維持秩序”等等的其他內容,似乎並不在她的工作範圍之內。
這個老師自始至終都沒有下過圖書館的二層樓;如果他們有上樓,還會發現一個更令人大跌眼鏡的事實——
她連辦公室都沒有出過一步!
……………
第二個故事。
在許文強的辭海裏,沒有“男生”和“女生”這兩個詞,隻有“帥哥”和“美女”。據說這是他作為“年段第一交際小王子”總結出來的深厚經驗無論這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美是醜,隻需要逢男叫“帥哥”逢女叫“美女”,就能輕而易舉地和別人拉近距離。
直到有一天,他走進了那個新來的圖書管理員的辦公室。
許文強在進門的時候沒有先敲門,這已經他的習慣性動作,他直接就大大咧咧地推門進去。在他看來,隻要他進門一句“美女。”一切唐突的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美女……”
“出去!”
氣氛還未烘托起來,就已跌至冰點。
許文強猝不及防,被這當頭一棒給打得找不著北這是哪路神仙啊?怎麽不按照劇本走向走呢……然而他還是按照他慣有的套路繼續說道“美女,別這麽見外嘛……”
辦公桌後的那個人這時把視線從她手上的書本移開,抬頭看了許文強一眼;後者忽然間把嘴閉上了,原本輕浮的神色變成了一臉愕然,再到驚恐。
女老師的眼神看上去十分的平淡,可以說是平如靜水。但被那道目光盯上的一瞬間,許文強隻覺得自己仿佛一下子墮入了萬丈玄冰之中。一種刺骨的、發自心底的冰冷傳遍全身,讓許文強的大腦陷入一片麻木的空白。
一念冰封?
許文強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種感覺,如果非要他講,他隻能想出這個來自他平時所看的玄幻小說的詞匯。
然而他從來沒有想過這種東西是真的!
他被那種深深的恐懼籠罩著,甚至沒有發現眼前這個女人那驚為天人的容顏。
“你……是不是來借書的?”
極為空靈的聲音打破了沉默的僵局,那位老師說話了。許文強猛地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平時那副極為自信的模樣已不複存在,結結巴巴地說道“是……是是……是的!”一開口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因為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此時沙啞得可怕。
女老師指了指桌上朝外放置的電腦,語氣十分冷淡地說道“自己登記。”
“啊?”許文強表現得一臉茫然。
“需要我教你嗎?”寒意又盛了幾分。
許文強猝不及防地又是一個激靈,急忙擺手“不……不不不……不用了,我會……我自己來……自己來!”說完後,趕緊湊到電腦前,舉著一雙顫抖的手,用出了可能是這輩子最快的手速,飛快地做好了登記。
“登記好了就出去,記得關門。”
許文強如獲大赦,轉身狼狽地逃出了那間要命的辦公室。
……………
“所以,”林逍觀賞著許文強臉上那兀自心有餘悸的表情,“這就是你後來為什麽寧可跑那麽多趟圖書館,也不願意把書借回來的原因?!”
2
“小葉老師,今晚的謝師宴你不去嗎?”
葉心抬頭看了看站在門口的那個女老師,想起來這次謝師宴在同學們的邀請下辦得很大,宿管阿姨和看門的保安都被邀請參加了,也沒少了她這個圖書管理員。
她搖搖頭,微微一笑道“不了,反正我也不是什麽任課老師,就不去湊熱鬧了。”
一個小時前高考剛剛結束,送走了一批批考生之後,便不會再有人來了。因此今天圖書館的燈也熄得很早,外麵的各間閱覽室和走廊都是靜悄悄、黑漆漆的一片。
辦公室裏唯一的光源就是桌上那盞古風樣式的銅質宮燈,明黃色的暖光映在葉心那宛如少女的麵龐上,更襯得她的微笑明麗動人,連同為女性的老師看了都不由得一怔。
葉心目送自己的同事轉角下了樓梯,也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和眉心。休息了片刻,她合上了手中那本已經翻至末頁的書,起身走出辦公室,下到了一樓的圖書層。
在烏黑一片的書架間行走,卻沒有任何的不便。葉心其實並不近視,她的眼鏡從來都沒有度數,隻是一直都被她用來遮擋某些她認為不妥的東西——比如眼神。
準確地穿過玄幻、言情小說的區域,走過文學書架,繞過新聞報刊。葉心走走停停,一路看一路找,最後在擺放曆史典籍的書架前站住了腳。
她伸出纖細的手指在哪一排排書脊上輕輕掠過,片刻後便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從書架上抽出了兩本書來。
是《墨子》和《史記》。
葉心對於自己要找的東西心裏顯然十分明確,她在兩本書的目錄上分別簡單地掃了一眼,便翻到了對應的頁碼。
《墨子·耕注》有雲“夏後氏失之,殷人受之;殷人失之,周人受之。夏後、殷、周之相受也。”
《史記·封禪書》曰“禹收九牧之金,鑄九鼎。皆嚐亨鬺(shāng,釋義烹煮牲肉以祭祀)上帝鬼神。遭聖則興,鼎遷於夏商 。周德衰,宋之社亡,鼎乃淪沒,伏而不見。”
葉心要找的東西,叫做“九鼎”。
華夏目前發現的最大的青銅器是司母戊鼎,而這“九鼎”,則是華夏的代名詞,以及王權至高無上、國家統一昌盛的象征;夏、商、周三代皆將其奉為象征國家政權的傳國之寶。它們遠比司母戊鼎更大,曆史更是悠久;隻可惜,早已不知所蹤,漸漸的成為了一個傳說。
至於她為什麽會對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感興趣,原因隻有她才清楚。
或許這九鼎也是關於那個人的秘密之一……
當她還叫葉無心、還是劍癡的時候!
葉心還記得第一次在辦公室見到某個學生的時候,他們有過一次簡單的交談
……………
“你愛看書?”
“當然。不看書,怎麽當學霸?”
“那你看過《左傳》嗎?”
“當然看過。”
葉心稍微往前湊了湊身子“知道‘一言九鼎’裏的那個九鼎嗎?”
林逍皺起了眉頭。《左傳》是最早記錄九鼎的典籍,相傳在夏朝初年,夏王大禹劃分天下為九州,令九州州牧貢獻青銅來鑄造九鼎,象征九州,將全國九州的名山大川和奇異之物鐫刻於九鼎之身,並將九鼎集中於夏王朝都城。
“但是也就是個傳說,虛無縹緲的東西而已啦。”林逍最後用一句話草草總結了一下,他總覺得“九鼎”這個詞給他一種很莫名其妙的感覺,和他最近總是重複的夢境一樣莫名其妙。
葉心沉默半晌,又問“那你知道,所謂‘三長兩短’,作何解釋?”
林逍對老師的這個問題顯然有些沒反應過來剛才不是還在討論神話嗎?怎麽變成成語了?這腦回路轉得夠快的……過了一會兒才說道“指意外的災禍或事故,也是對人的死亡的一種婉轉說法。”
“……”葉心默然。
“老師,還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事了,就是看你喜歡看書,聊聊而已。”
……………
葉心把書放回架子上,按原路走出了圖書層。“天黑了,該下班了。”
3
“劍——癡?”
如果你回到家,看見你的沙發上躺著一個穿著古代衣裝的青年男子,一手枕在腦袋下,一手把玩著一把洞簫,一臉似笑非笑地看著你。你十有不會認為自己是掉入了那種《我的老公是仙君》的穿越劇本,反而多半會覺得家裏鬧鬼了。
在屋子裏沒有開燈的情況下,躺在沙發上的的那個青年臉色顯得格外蒼白,身上那件烏黑的長袍上畫著血紅色的符文,盡管長了一張英俊的麵容,但他渾身上下依舊散發著一種陰森森的感覺,讓人忍不住想要退避三舍。
葉心似乎沒有對家裏多出來這麽一個陰森可怕的家夥表現出任何驚訝的表情,她還是像往日一樣在玄關那換上拖鞋,打開電燈開關,順便把包丟到沙發上,正正好好地砸在那個黑袍青年的腳上。
“葉無心,你……”葉心這一扔力道可不輕,黑袍青年痛得直跳腳,直接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葉心沒去理會對方現在是什麽心情,而是慢慢悠悠地走進廚房倒了一杯水來,遞給了那黑袍青年。“在這三重樓裏可沒有劍癡這號人物,我的真名,你便不要再叫了。”
“長風居然不在你身邊。”
“為了找到我的行蹤,你跟了我很多天了吧。”葉心又倒了一杯水,自己喝了一口,淡淡地說道“我這幾天都把他支出去做別的事情了,避免你什麽時候來了,萬一和他打起來……我買這房子,可是很貴的!”
“堂堂劍癡,居然會懂得省錢?”
“少廢話,來找我幹什麽?”
黑袍青年放下手中的水杯“你都看到我站在這裏了,難道還需要我再強調什麽嗎?”
葉心默然不語。
“自從你幾年前在荒原上一劍斬破虛空之後,七重樓之間的界限就變得越來越不穩定了。”黑袍青年繼續說道“無論你到底想要做什麽,你都必須加快速度了。再遲些,那些麻煩遲早又要找上門來。”
葉心漫不經心地輕輕晃著手裏的杯子“跳梁小醜而已,不值得我操心。”
“你清楚我說的那些麻煩不止局限在四重樓,從你打破界限的那個時候起,七重樓之間便不再保持平衡,很多事情,就已經在往我們計劃之外的方向發展了。”黑袍青年說道,“我們隻算到了碧落可能是鑰匙,卻沒想到這把鑰匙的威力著實忒大了些!”
良久的沉默,空氣也一下子沉悶起來。
“馬嵬,你得幫我。”葉心忽然說道。
黑袍青年不禁一怔,隨即一笑“我自然會幫你。”
“我找到他了!”
“那個學生對吧……長得一模一樣連名字也一模一樣,我想裝作不認識都難。”
馬嵬忽然一拍額頭“對了,還有一件事,我這次來還帶了一樣東西來給你。”他伸手到懷間一探,待到再伸出來時,掌心裏已多出來一朵猶如水晶凝聚而成的五瓣白花。
玻璃質地的杯子跌落在地,摔成了碎片……
葉心在眨眼間以一種不可思議地速度移步到了馬嵬麵前,仿佛瞬移一般。她顫抖著雙手接過那朵水晶般白花,兩行清淚一下子溢出了眼眶。
“魘……葬……花?!”
“當年我在流離荒域內,用七瓣魘葬花開啟殮夢大陣,給教宗冕下的本命靈識下了整整七道封印;原本還想在事後重新靠那朵花解開封印,卻不想教宗卻在那場浩劫中離去,而那朵花也凋零了。”
馬嵬的語氣第一次顯得有些沉重“如今這世間,魘葬花已是極為稀缺難尋,更別說七瓣的了。這朵五瓣花,是穀雨那小屁孩冒死從四重樓的極北之地裏帶回來的。”
葉心良久不語,將那朵得之不易的魘葬花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
“封印最多隻能解開五道?”
馬嵬輕輕地點了點頭“剩下最深的那兩個部分,得靠他自己。”
葉心將魘葬花遞還了回去“那就交給你來辦。我會盡全力護他周全,等他真正地回來。”
“那行,你在這裏一切小心,在下先告辭了。”馬嵬收起平時不著調的模樣,鄭重地躬身朝葉心拱手行了個禮。
“慢走不送。”葉心微微一笑“那杯水還喝嗎?”
馬嵬臉上剛剛浮現出來的笑容頓時僵住了,他艱難地轉過頭去看了看桌上那杯還在升騰著水汽的純開水……
“這女人她媽的是想燙死我吧!”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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