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常素素屍體的那一刹那，竇芽頭暈目眩，險些跌倒在地，遲早早及時扶住了她，隔著衣服，竇芽都能感覺到遲早早的手在劇烈的顫抖。是的，沒有一個人願意相信，她們的朋友常素素，從今以後，就真的永遠不在了。
竇芽總覺得，隻要她回頭，依然可以看到常素素的笑臉，聽到她尖酸刻薄的和湯敏抬杠，聽到她的笑聲，感受到屬於她的氣息。可是，竇芽真的回了頭，隻看見了烏壓壓的圍觀者，她終於強撐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常素素的媽媽發瘋似的把常素素抱起來，顧不得身上沾滿了血跡，隻是一遍又一遍的說著對不起。
竇芽，遲早早和湯敏圍在常素素身邊，看著她的媽媽撕心裂肺的的哭，說不出任何寬慰的話，隻能跟著這個可憐的媽媽一起嚎啕大哭。這一刻，所有的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什麽感同身受之類的話更是廢話，沒有人能體會到一個失去唯一的孩子的母親的感受。
常素素出殯那天，下起了雪，竇芽看著漫天飛舞的雪花，想起常素素生前是最喜歡下雪的，每次大雪過後，她總是要強拉著她們幾個一起打雪仗。雪地裏她們的歡笑，竇芽依然清清楚楚的記得，可是，從今以後，她卻再也見不到常素素了。
竇芽不是懵懂無知的小孩子，她知道生命的脆弱，也知道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的人死於非命，可是她身邊的人一直都好好的活著，所以她發自內心的覺得，死亡對於她和她身邊的人而言，是一件遙不可及的事情。可是現在，常素素死了，用那樣決絕的方式離開了這個世界，她的死將遙不可及的死亡瞬間帶到了竇芽身邊，讓竇芽清醒的意識到，原來，死亡這件事可以如此的近在咫尺，近到她完全可以嗅到死亡的氣息，這氣息就那麽無聲無息圍繞在她的身邊，卻帶給她綿延無盡的疼痛。常素素，我知道，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出現一個像你一樣的人，帶給我像你一樣的感覺，我們真的就這樣天人永隔了麽？
湯敏早就知道常素素這次考試依然沒有通過，情緒很是低落，並且常素素也曾經不止一次的向她抱怨，實在厭煩了這一場場的考試，覺得生活都因為這樣的考試黯然失色了。如果那個時候，身為朋友的她可以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好好開導常素素，那麽，常素素是不是就不會死？她們都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為什麽卻沒有談論這最應該被談論被重視的話題？自責，愧疚，心痛，湯敏一直覺得自己是個特別堅強的女人，大難臨頭也可以巋然不動，可是在常素素的屍體麵前，她脆弱的一塌糊塗，除了哭，她找不到第二種發泄的方式。
遲早早自然也好受不到哪裏去，相比之下，她的心思更為細膩，所以，痛苦便在心底無限綿延。自從看到常素素血肉模糊的屍體之後，她便一直在做同一個夢。夢裏，她們四個還是上大學時候的模樣，吵吵鬧鬧的在一起，可是常素素總是突然就會消失不見，然後她們三個拚命去找，找到的卻總是常素素慘不忍睹的屍體。這樣的夢足以讓遲早早在很多個夜晚失眠，躺在床上默默流淚。她們從常素素媽媽的口中知道了常素素跳樓的原因，當時母女兩個因為常素素考試的失利爭吵起來，常素素叫嚷如果媽媽再這樣逼她她就去死，沒有人會把這樣的氣話當成一回事，媽媽就說出了有本事現在就去死這樣的話，誰知道，失去理智的常素素當時真的就毫不猶豫的選擇了跳樓，哪怕當時她有一絲絲的猶豫，或許她就會想到，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值得她留戀的事情，那麽她也就不會這麽傻。
說到底，常素素的死，受傷最深的，是她的媽媽。她肯定覺得是自己逼死了常素素，這樣的痛苦恐怕會癡纏她一輩子吧。竇芽每次去看她的時候，都看到她靜靜地坐在窗邊的沙發上，臉上是一片冰冷的麻木，似乎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任何事情值得她皺一下眉頭。可是事已至此，就算再痛苦又能挽救什麽呢？這些話竇芽自然不會對著這個可憐的母親講，她隻是在心底暗暗發誓，以後一定要對叔叔阿姨好，把他們當成自己的父母去孝敬。
這個世上是沒有永恒的生命的，或許讓人們無法接受的並不是死亡本身，而是對逝者綿綿無盡的思念，愧疚和疼惜，這樣的感覺甚至會跟隨一個人一生。很多時候，竇芽都會有一種感覺，常素素並沒有離開這個世界，她隻是以另外一種方式存活於這個世間，想到這些，竇芽心裏就會好受很多。她想起很久以前，一個老師對她說過，人生就像是一場宴席，總會有人率先離開的，那些死去的人隻不過是比別人先離開了這場宴席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