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念念，我們有可能嗎？
農曆新年。
中國緬甸相接的一個南方小鎮，剛剛下過一場濕冷的小雨，水流在長著青苔的石板間流淌，順著門口小路蜿蜒而下。
遠處山脈蒙在雨幕裏，昏暗的青色，像極了調料板上混雜的調料，有水滲進去，透著雜亂的殘缺美感。
餘念靠在玻璃門旁邊，看著雨水在玻璃上盤亙出淩亂的痕跡，出神許久。
餘媽媽端了一碗熱湯過來，“我剛跟你大伯母視頻了，餘安的治療情況還不錯，最近情緒穩定很多，也會聽你大伯母的話了。”
“嗯。”
餘念接過碗勺，捧在手裏，溫度順著掌心緩緩滲進心裏，幾近被凍僵的身體總算舒服些。
餘媽媽觸及餘念冰涼的指尖，不由得感慨一句：“這南方的冬天真冷。”
“嗯，等雨停了，氣溫就會上去些，到時候我們把被子都拿出去曬曬。”
來到這座小鎮後，餘念一直保持每周曬一次被子的習慣，也隻有枕著陽光味道的晚上，才會睡得沉一些。
這段時間連著下了一個多星期的小雨，餘念每晚都被凍醒，手腳冰涼得難以入眠。
每一個失眠的深夜，她都難以避免地懷念那個溫暖的懷抱，他總喜歡將她的手收進懷裏，雙腳也要夾著取暖。
怎麽現在白天也會想起他了呢？
餘念無奈地勾了勾唇，低頭舀起熱湯送進嘴裏，聽著餘媽媽談起最近鎮裏發生的事情。
餘媽媽性子喜歡隨遇而安，去到哪裏都能很快跟當地人混熟，剛到的時候，去買菜還會被騙斤兩，現在那些菜販子偶爾還會倒貼點東西。
在鎮裏居民的眼裏，她一個女人家還有個大齡未出嫁的女兒，總會讓人誤以為有什麽悲慘故事，鎮裏人也就對她們母女多加照顧了。
用餘媽媽的話來說，這人就是群居動物，脫離的群體太孤單，總得學著去融入。
實際上，餘媽媽也是在以身作則地引導餘念重新打開心扉，這半年來，雖然開著個便利店，做著與人溝通的生意，但是餘念依舊寡言少語。
這點，餘念心裏清楚，確實是讓餘媽媽操心了。
想到這裏，餘念抬眸看向餘媽媽，她正低著頭用抹布在擦拭收銀台，短短半年，餘媽媽臉上的皺紋似乎多了不少，鬢邊頭發也添了許多白發。
餘念心裏有種說不出的苦澀感，便默默地上前，把碗放到桌上，順勢從背後抱住餘媽媽，靠在她微微佝僂的後背。
“媽”
“怎麽了？這麽大個人了，還跟媽媽撒嬌呢？”餘媽媽笑道。
“你會不會怪我？”
“怪你什麽？你是我的女兒，不管你做什麽決定，媽媽都會跟著你走，隻要你好好的，我管不著什麽對錯。”
餘媽媽抬手拍了拍餘念的手背，和藹地笑著：“你既然那麽決定，就一定有你的道理。”
“我什麽都沒跟你解釋，就把你帶到這種地方，你為什麽不問我？”餘念眼底微濕。
當初她決定要離婚並且遠離沅安市的時候，餘媽媽隻是愣了一會，隨即什麽話也沒說，就上前將她摟在懷裏，問的隻是她是不是受委屈，是不是很難過。
這個世界上，隻有餘媽媽會這樣無條件地信任她並且跟隨她。
餘念卻是到現在還沒有給餘媽媽一個具體的解釋，她還沒想好要怎麽去解釋當年餘澈的事情，這件傷心事於餘媽媽來說，也是心頭上不會痊愈的傷疤。
要餘念親手去揭開，再撒一把鹽，她真的做不到。
餘媽媽察覺到餘念身上籠著的哀傷氣息，轉過身看向她，一看到餘念紅著眼眶，不禁心疼，“你這孩子，大過年的，可不許哭啊。”
“我沒哭，隻是心疼你。”
餘念吸了鼻子，勉強笑了笑，“媽，如果我瞞著你什麽，你會不會生氣？”
“這有什麽好生氣的，你瞞著我，還不就是覺得我知道了不好，既然是為我好的事情，那我為什麽要生氣？”
餘媽媽擦擦手，隨即轉了話題，“我這廚房裏還煮著餃子，我得去看看，免得一會沒得吃。”
說完，餘媽媽便繞過餘念往店裏深處的廚房走去。
餘念這會才明白，她不願意提起，是怕餘媽媽傷心，而餘媽媽不願意，是怕她傷心，還真是親生母女。
餘念歎了口氣，唇邊嗬出白色的霧，拉過收銀台裏的椅子坐下，視線落到玻璃外，正好看見兩把一高一低的傘，朝著便利店過來。
朦朧雨幕裏，餘念隻認出前麵坐著輪椅的陸沂成，後麵那個撐著傘推輪椅的人，似乎是有意壓低雨傘不讓她看見臉。
直到走近了，兩人在店門口的遮雨棚下收起傘。
餘念過去拉開玻璃門，先跟陸沂成點頭問好，再抬眸就落進一雙明亮如初的狐狸眼，裏麵含著久別重逢，也有如釋重負。
餘念還愣著，顧思諒就已經跨步上前，將她攬進懷裏，帶著一身潮濕的寒意，手臂緊緊地禁錮她，卻還是控製不住地長指顫抖。
過了一會，餘念回過神，“你……不是在國外？”
“是。”
顧思諒語氣欣喜，“念念，我想你。”
餘念微怔，“你……不應該來的。”
顧思諒鬆開些，低眉望著餘念，她低垂著腦袋，纖長的睫毛輕顫，雖看不清她眼裏的神色，但單單這一眼，他就已經心滿意足。
“你不用擔心，我跟二哥過來這件事沒有任何人知道，也不會對我造成威脅。”
這時，餘媽媽在店裏衝著他們喊道：“你們怎麽都在外麵站著，趕緊進來，正好餃子熟了。”
到了晚上，雨奇跡般地停了，外麵巷子裏有小孩在玩鞭炮，遠處響起放煙花的聲音，可惜離得太遠，餘念在門口張望許久，都沒見到一丁點煙花，隻能看到天邊被染成紅色。
顧思諒走到她身邊，循著她的視線看去，輕聲問：“你想看煙花？”
餘念愣了愣，忽然意識到什麽，裝著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不想。”
兩人安靜地站在門邊，空氣裏彌漫著硫磺的味道，還有時不時傳來的歡笑聲，可到了他們這，就成了尷尬。
餘念覺得冷了，便轉頭看他，“我們進去吧。”
顧思諒伸手拉住她的手腕，餘念回頭瞬間，他身後有一朵碩大的煙花盛開，緊接著就連成一片，絢麗映入眼眸。
她不由得晃神，而在這時，他的聲音隨之落進耳朵。
“念念，我們有可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