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正妻的煩惱
這是一個由石頭引發的混亂,如今再回頭來看,則更像是一部黑色幽默劇。縣丞汪翼,因為石頭斷了升遷的路,卻得了謝侯爺的青睞,往後的路誰能說好與不好?馬縣令,運用他無與倫比的政治智慧,化危為機,鋪就光明前途,隻是,前途就真的一片光明?鄔闌,贏了人氣,贏了口碑,卻同樣喜憂參半,那番奇談怪論會不會就此成為輕輕扇動的蝴蝶翅膀?誰知道?就連紫禁城裏坐的最高的那位,一個看似不經意的決定,恰恰就打破了長久以來形成的平衡,就如正在倒下的多米諾骨牌,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所謂世事如棋局局新,假如人生如棋子,那誰又是真正的下棋人?
其實在這鬧哄哄的俗世紅塵裏,人們每天吃飽喝足,再看看鬧熱,聽聽八卦,這樣的人生未嚐不是幸福,就好比歌詞裏唱的,平平淡淡才是真。
何必再去為了一個驕傲、一個豔羨,生生讓自己變成了自己都不喜歡模樣?
王家的王大奶奶已病了一段時間,賞花宴過後就忙過年,年事將將忙完,緊接著又是娘家老祖宗的八十大壽。她雖是出嫁女,可王謝兩家從來都是聯係緊密,娘家的事要操心,自家的事同樣要操心,是以,她又如何不勞累?這內外操勞太過,人一下就病倒了。
王愷忮倒是隔三岔五來一回,每次來也是噓寒問暖,如同在進丈夫的義務。王大奶奶其實明白,隻是不願去承認,兩人之間除了相敬如賓就再沒別的了。感情何時成了互相忍耐?隻是這樣百忍成雙的感情終究不是當初自己想象的那樣。
“奶奶,且聽奴婢一聲勸,大爺說把中饋暫時交與薛姨娘打理,您就交她好了,難不成還怕她奪了您的權?您如今首要是養好身子,別的能放就放下,心是操不完的,何苦苦了自己?”大爺又不會憐惜。
最後一句嬤嬤沒有說出來,在她看來,男人給予正妻足夠的尊重,正妻的地位穩當,這就足以。況且以奶奶的娘家地位,王謝兩家的關係,隻要自己活得長,就永遠不可能被別人取代。至於心疼憐惜,那都是給其他女人的。
王大奶奶半垂著眸,不知在想什麽,好半天才聽到她的聲音,道“我豈是擔心這個?”
“那奶奶為何還悶悶不樂的?思慮過重,可對您養病沒好處,大夫不也說了要靜養嗎?”
王大奶奶的問題在於,在所有人看來,她的出身、家族、婚姻、丈夫、地位無不令人羨慕,這是屬於名門正妻的驕傲。隻是,她所有的兒女情態,她的悲歡喜樂,大多數時間卻隻能在夾縫中進行。王大奶奶自然有屬於自己的驕傲,但在感情的世界裏,她仿佛成了那個最被輕視的人,隻是一個正妻的象征。
王大奶奶苦笑一聲,道“嬤嬤,我又何嚐不知。也罷,我如今就隻管好我自己吧……”
“奶奶這樣想就對了。”
“對了,王貴那事,爺是怎麽處理的?”
“奶奶有所不知,這王貴是老人兒,曾經對老太爺有恩,是以,爺必定是要將他保下來的,至於爺是怎麽處理,這奴婢確實不知。不過聽敏兒講,好像是將他調到了蘇州那邊,至於麒麟閣嘛,那鋪子似乎已經收了回來。”
“這事鬧那麽大,總歸是對兩家都不好,如今能敉平也算不錯了。我也不懂朝堂上的事,但樹大招風這道理我是知道的。反正我是覺得咱王謝兩家,如今已然是這樣的身份地位,能安安穩穩的享受榮華富貴,千萬別鬧什麽事出來,就足以!”
“可不這樣!隻是萬沒想到,那位撫萊閣的姑娘真是能鬧騰!當初在賞花宴上,看她就不是個省油的燈,果不其然!如今這縣都差點被她掀翻了。”
“嗬~!其實我倒有些羨慕這樣的姑娘,想做什麽就去做,沒有什麽瞻前顧後,猶豫不決。”
王嬤嬤睜大了眼睛,道“奶奶可千萬別學那樣,女人呐,還是安安分分的呆在後宅,把家管好,伺候好夫家,把該守的守住,這樣才是咱們女人該有的樣子。”
“嗤~!”王大奶奶暗嗤一聲,心頭沒來由騰起一絲反感。真是這樣的嗎?看著自己的丈夫同別的女人花前月下,而自己卻要頂著正妻的身份,從此生活不再風花雪月,隻有滿身的煙火氣,去成就他們不食人間煙火的情情愛愛?我謝淑潁何時要這麽委曲求全了?
“對了奶奶,老奴聽老夫人說,太後娘娘有意撮合曹家公子和采箐姑娘,這可是真的?”
王大奶奶又是眉頭一皺,道“這可不能亂說,八字還沒一撇就瞎說一氣,沒得壞了采箐的名聲!這事就是我這個做姑姑的都說不得,老夫人又怎會當著你們的麵說?”
王嬤嬤一驚,暗怪自己怎扯上了老夫人,於是扇了自己一嘴巴,道“瞧老奴這張嘴,奶奶別怪!其實老奴就是覺著采箐姑娘實在太優秀,一般男子根本就配不上她。以老奴看啊,那曹家雖然有錢,但畢竟也是商賈,和咱……”
“閉嘴!”王大奶奶越聽越怒,叱道“你這老貨,越說越不像話!曹家可是你能編派的?連皇上都看中那曹家公子,怎的到你嘴裏就成了一無是處?就算采箐和曹家公子能成,那也是我們高攀他曹家,而不是你認為的配不上!”
嬤嬤的臉脹成了豬肝色,心知自己說錯了話,訕訕道“老奴也不是那個意思……”
“不管你什麽意思,總之不要亂猜亂說,要是讓別人知道是你亂說,恐怕……連我都保不住你。”
王嬤嬤心裏懊惱,遂不再說什麽,屋裏瞬間安靜了下來,王大奶奶剛才勞神費力說了好一陣話,此時早已神疲體倦,閉上雙眸半倚在榻上,麵色尤顯?白。
敏嘉端了瓷盅進來,見王大奶奶閉目養神,輕輕走到她跟前,將瓷盅放在榻幾上,又柔聲說道“奶奶,您今兒一天都沒怎麽吃東西,奴婢熬了粥,你多少吃些吧?”
王大奶奶睜開眼看了看,眉頭微皺道“放一邊吧,待會兒再吃。”
敏嘉心知她的心思,勸道“奶奶,您這月事都來多久了?身上老是不幹淨,這樣怎麽行?況且這是大夫交代奴婢熬的芡實海蠣粥,得空腹食用才好。話又說回來,您就是再不顧別的,也得顧好您自個兒吧?”
王大奶奶靜靜聽著,半晌,才歎了一聲,道“也罷,反正自打病了,這湯藥也不知吃了多少,真真是吃夠了。”
敏嘉笑道“這食補啊總是比湯藥好,奴婢倒是覺得這大夫有兩下子,上回聽說薛姨娘就是這大夫開的食補方子,如今身子骨可好多了。”
“哦?是哪裏的大夫這麽有意思?連藥方子都不開,就光開食補方子?趕明兒是不是還得開一家藥膳堂啊?”
“撲哧~,還能是誰?就是那季小大夫啊,不過呢,你說開藥膳堂,這還真說不準呢。”
“這季小大夫醫術不錯,也算青出於藍了。”
敏嘉服侍王大奶奶吃著粥,還笑著回嬤嬤“是啊,季家也就看這季小大夫,那老大就不說了,老二……還有那毛病,估計季大夫人都愁死了!不過好在季二奶奶生了,否則,還指不定鬧成啥樣呢?你說一個大男人,怎麽偏偏喜歡男人啊?”
“咳咳~!”王大奶奶聽著她們閑扯,嘴裏含著一口粥差點沒嗆著,嚇得敏嘉連忙放下手裏的東西去拍她的背,然後嬤嬤又去倒水,手忙腳亂好一陣,王大奶奶才止住咳嗽,臉色也因猛烈咳嗽而染上一層緋紅,說道“你倆如今是越發不像話了,逮著誰都敢編派,口無遮攔什麽話都敢說?”
“嘿嘿~,奶奶,您可別怪我兩,還不是為了讓您能多吃兩口東西,我倆逗您開心呢。”
“我謝謝你了,還逗我開心?”
王大奶奶趕緊又吃了兩口,遂將碗放下,道“好了,粥也吃了,我這會兒要睡一會,你兩退下吧。”
“是~”敏嘉應道。
嬤嬤服侍王大奶奶睡下,敏嘉也收拾了碗碟,兩人便輕輕退出房間。出了房門,兩人又互看了一眼,一時無語,各自心裏想著心事,半晌,又不約而同的歎了一聲。
奶奶就是出身太好,一身傲氣,不招人心疼。孰不知這世上男子偏就喜愛薛姨娘那樣的,低眉順眼,小意溫柔,那樣的女子誰不是捧在手裏,疼在心裏?奶奶為啥就是不懂呢?
隻是不懂的又何止王大奶奶,但話又說回來,為啥非要懂?
“啥?我不懂?表哥你別說話隻說一半好伐?我是猜不出來的,你想說啥不妨直說。”
趙夢麟看著鄔闌,眼裏寫著一言難盡,“這次謝家老太太壽宴,鄔家一定會來人,畢竟你是鄔家人,到時你是見與不見?”
“誰會來?我那不負責任的爹?還是如今的鄔大夫人?”鄔闌瞪著一雙眼睛問道。
“表哥不知道,假如就是你爹來呢?”
鄔闌歪著腦袋想了想,道“無所謂見與不見啊,如果他還有一絲血緣親情,那見上一見也可以;如果他都無所謂,那我又不靠他們,沒必要去低眉順眼求他吧?”
“你就那麽不在乎?”
“我該在乎啥?”鄔闌被問的莫名其妙。
趙夢麟一愣,半晌,突然笑了起來,然後搖搖頭,道“看來是表哥想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