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報效”朝廷
縣治所地處縣城中軸線上，占地寬廣，治所之外是牌坊，進了牌坊不遠便是縣衙大門，大門明間為長長的甬道，兩側為東西梢間。進了大門再過儀門便是縣衙大堂，大堂前為月台，兩側為東西甬道，是六房所在，大堂東麵為縣丞衙署，西麵是主簿衙署。
汪翼此時正在衙署，賈六攜戶籍冊前來稟報，戶籍冊又稱黃冊，隻是衙吏手中的“黃冊”並非黃冊，而是白冊，比之朝廷的黃冊更為詳細。乃上縣，夏稅秋糧每年十萬石以上，全縣編戶百二十個裏，每裏百十戶，帶管戶數量不一，人口近十萬。就這百二十個裏，如今裏甲正役改征綱銀，按土地丁口分攤，以銀代役。
朝廷對主政官的考核主要看在任期丁口數量是否增加，及稅賦收繳情況，馬縣令考滿，無論擢升還是超遷，那麽縣令一職必將空缺。汪翼冥思苦想許久，如何才能使自己的品級更進一步？
如果自己走馬縣令這條路子，不是不行，但比起謝家這條路，還是差點，隻是謝家門楣太高，自己高攀不上，唯有投其所好……
上回送出去的雨花石不知效果如何？至今都沒有任何反應，汪翼此時心裏也是惴惴不安。賈六早看出了他的心思，暗自嗤笑，隻是表麵不顯，眼珠一轉，心裏有了個主意，遂問道，
“如今咱縣形勢漸趨明朗，縣丞大人就不想著投石問路？”
汪翼看了他一眼，暗哼一聲，心道你這小子倒是聰明，隻可惜不入流，遂反問道“那你倒說說該如何投石問路？”
“昨兒聽說一市井遊俠兒得一佳石，局為奇貨，據說這塊石頭紋理出形極妙，形似奔馬，而且惟妙惟肖，實屬罕見。”
“哦？”汪翼不由心中一動，連忙又問“那這塊石頭可有人問？又價值幾何？”
賈六嗬嗬一聲，道“大人應該知道，如今這雨花石被炒上了天，稍有品相的都翻了幾倍，何況那等珍品？”
汪翼皺了皺眉頭，心想，這賈六倒沒誇張，好比之前自己送出去的那塊，如果按時價來算，不說千金，千兩白銀肯定是有的。隻是自己手頭並不寬裕，又如何湊出那買石頭的錢？
賈六看出汪翼的心思，想了想，遂道“投石問路自然要有佳石，小的倒有一個主意，既能得佳石，又能湊得銀兩，而且還正大光明，不被彈劾。”
汪翼眼神一閃，道“那你說說看，說的好了，自然少不得你的好處。”
賈六微微一笑，輕輕拍了拍手中的白冊，道“本縣之均徭皆由裏甲負擔，像祗候、馬夫、膳夫、獄卒、禁子、鬥級、庫子、解夫等等，都是咱衙門定具體名目，再向裏甲征派。這名目定什麽，定多少不都是大人您說了算嗎？如今謝家老封君八十大壽，謝家又是太後的娘家，征派徭役也是理所應當，所以……”
賈六又拍拍手裏的白冊，道“小的手裏拿的這冊子上，記錄了全縣一萬三千八百四十一戶，按應役之年應差人數為六千七百一十三丁。”
汪翼眼睛一亮，反複思量，妙啊！這法子竟是找不到任何可指摘的地方，臉上漸漸露出笑容，道“果然不錯，既然是你想到的法子，不如這次就派你全權負責。”
年過完了，撫萊閣又漸漸正常起來，雖說多了兩人，但其他人並沒覺得有多輕鬆，反而更加忙碌。鄔闌對自己的團隊做了重新改造，各項製度經鄔闌之手，逐漸完善，其中最重要的自然是財務製度。
所以，撫萊閣一眾人除了飯點時要忙生意，上午辰時至巳時，下午未時至申時，分別抽出一個時辰來學習新知識新技能，教材自然是鄔闌編撰的，由舒岱宗的小報社加緊印製，主要是複式記賬法，餐飲行業的成本控製和進銷存管理等等，以及簡單的加減乘除。
行業培訓鄔闌在前世做過不少，比這複雜的多，這種培訓對她來說就是駕輕就熟，當然，前世受訓人員基本素質也高，至少不需要從阿拉伯數字和九九乘法表學起。
鄔闌並不對每個人都要求一致，隻除了相關人員，但眾人學習熱情還是極高，尤其那二位退休女官，認真的簡直讓鄔闌感動到哭！每日授課時極為認真，眼睛都不眨一眨，課後複習比在課堂上還勤奮，每日不到深夜絕不吹熄蠟燭。
鄔闌內心確實感動不已，就像前世她的媽媽，家裏提供不了她想要的條件，自己就拚命學習，努力創造，因為她清楚自己的未來絕對依靠不了別人，隻有自己。
這兩位姑姑同樣如此，世事艱辛，家族、父母兄弟無法依靠，為了生存隻有靠自己。所以，對於這次培訓，鄔闌特別投入，比前世做培訓時都要投入的多。
隻是……哎～，就是還得從加減乘除學起，這也太幼兒園了吧！
看著一張張寫的歪七八扭的阿拉伯數字，鄔闌不知該笑還是該哭？簡單的算術題，鄔闌要敲無數次小黑板，那阿囧還是一臉懵懂，到最後自己也泄了氣，幹脆讓阿囧去背九九乘法表。
“你不背到倒背如流、滾瓜爛熟、脫口而出，你就別來見我！”
“哦～，知道了，”阿囧又囧著一張臉坐在靠邊的那張桌子，一邊畫著圈圈一邊背著乘法表。
好在這種狀況也沒持續多久，過了這個低級水平的坎，接下來就順利的多。關於複式記賬法，先講原理、目的，再講優缺點，最後講具體分類。鄔闌不可能像教財會那樣去係統講解，把主要的講了，再選出適用的具體解說，最後在實踐中邊學邊完善。撫萊閣目前所有往來賬目，進銷存全部重新做了賬，這看起來簡單，實際上工作量浩大，五個大人，兩個小的，外加一個鄔闌，花了不少時間最後才統計完成。
賬目理清了，一目了然，鄔闌還讓兩位姑姑學習了各種圖表，什麽柱狀圖、餅狀圖、折線圖、曲線圖等等，隻要需要哪方麵的數據，翻開賬目一統計，再畫出相應圖表，數據就清清楚楚。通過這種方式，撫萊閣日常的經濟業務來龍去脈就完完整整，這樣既能全麵了解撫萊閣日常經濟活動，也有助於指導未來的業務方向。
如此一來，鄔闌就第一次在古代實現了大數據統計及分析來指導經營，這的確是前無古人，後有來者的壯舉。那兩位姑姑從此也迷上了各種數據統計，畫各種圖表，而且越來越嫻熟，越來越精通，並且每日樂此不彼，廢寢忘食，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精神麵貌也與之前迥然不同。
時間也過得快，轉眼正月就快過完，眼見著謝家老封君的壽辰越來越近。
這天，許久不見的賈六又登門拜訪，鄔闌看著這位其貌不揚的書吏，心道該來的總會來，我就看你到底玩什麽花樣！
客套了一番，賈六便直奔主題“清溪村及周邊村子在編戶一百一十三戶，分十甲，每甲十一戶，有三戶畸零，鄔當家排第四甲第一戶，過去三年已有三甲應役，今年輪到第四甲應役，第一戶為見年裏長。”
鄔闌想了想，問道“賈大人的意思是，我是今年的該應役的裏長，是嗎？”
“沒錯，鄔當家，如今衙門征役采挖雨花石，一應人丁費用皆有見年裏長管辦，再由裏長坐派給應役甲戶。”
“我能問問這費用是我管辦的一甲全部承擔？還是平攤？”
“自然是平攤，平攤下來每應役戶出一人應役，或折納銀錢10兩，以銀代役。”
“十兩！”鄔闌驚的睜大了眼睛，又道“賈大人可知，十兩銀子可是五口之家大半年的生活開支啊！”
賈六笑了一聲，道“鄔當家，在下隻管執行上峰的命令來僉派，況且有大明律做依據，如果鄔當家覺得不妥當，不如去應天府敲登聞鼓？”
鄔闌一噎，暗道地老鼠口齒倒是伶俐！偏偏不用在正途上。
“在下說了那麽多，想必鄔當家已經清楚了，二月初十前務必征齊，否則不用在下提醒，鄔當家都應該知道後果吧？”
鄔闌心下惱怒，敢威脅姑奶奶？惹毛了姑奶奶還真去敲登聞鼓！
賈六見鄔闌無話可說，心下得意洋洋，再有錢再名氣大又如何？還不是像螞蟻一樣被捏死？誰叫你得罪不該得罪的人！
臨走時，賈六又回頭看了一眼撫萊閣的金字招牌，仿佛是最後再看一眼，那眼神裏充滿了可惜和幸災樂禍……
賈六走後，鄔闌冥思苦想了很久，這其中有幾個關竅一直想不通，一是這賈六為何隻找她？富戶可不止她一家；二是他背後的人是誰？也就是自己得罪了誰？三是他們到底想達到什麽目的？
當然，等死是不可能的！但光坐那裏想也沒用，既然那賈六說是清溪村，不如先去去踩踩點，看看能不能有一些思路或者線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