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進城
安遠看著眼前的人的時候,當真鬆了一口氣。之前他還想著,若是這兩個真的出了事,他可是難辭其咎的。幸而,雖然落魄了些,總算還都是平安的。隻不過,那漢子滿是傷痕的臉,也實在教他嚇了一跳就是了:“這位是……”他不是沒想過那應該是誰,卻還是不敢認。
“我丈夫。”柳夢雲不以為意,坐著品茶。
“是力牧幹的?”安遠慌問。那臉上簡直沒法看,紅腫青紫,血痕還留著,脖子上還纏著白布,看來也是傷了的。
“我打的。”柳夢雲說得清淡,將茶杯放下了。
安遠抖了一下,想想之前柳夢雲大鬧縣衙的手段,想想柳夢雲在整個衡曲縣裏的“惡名”,再看看楊連傾此時的“尊容”,心裏真是為楊連傾抱了下屈。雖然說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雖然這也算是最好的一步,可是攤上柳夢雲這樣的母大蟲,任是哪個男人也受不了吧:“咳,知道四姑娘和公子安好,下官甚是欣慰。”
“你知道昨晚他們燒柳家的事了?”柳夢雲看著安遠瞧楊連傾的表情也知道他心裏想的是什麽,也不多說,隻問著。
“是。李岩都說給我了。”安遠忙回答,“力牧和竟離似乎認準了公子就是他們要抓的逃犯,昨兒不曾跟我們打招呼,帶著北漠的人就去抓你們了。結果沒見著人,便一把火將房子燒了。李岩也是後來才聽說的,急急忙忙的過去,想阻止都來不及了。”
“李縣尉倒還好心,隻是未必能辦對事情。”柳夢雲冷笑,“若不是他,又何至被力牧他們疑?”
“這……”安遠著實沒法替李岩辯解。如果不是李岩在力牧麵前說楊連傾的眼睛顏色特異,力牧也就把柳家放過去了。
“罷了,不知者不怪吧。”柳夢雲並沒想大追究,事情已經這樣了,也沒什麽辦法了。其實大約早晚要到這一步的,隻是比預計的要提前了許多而已。柳老爹奔去處理了,想來事情也能壓住。隻是這段時間,她與楊連傾在衡曲要仔細小心就是了。
“多謝四姑娘體諒。”
楊連傾聽著那兩個人說話,並不插言。他一直都明白柳家不簡單,但是到了這種可以教衡曲縣令也聽命的程度,還是教他吃了一驚。他原想,柳老爹大約是什麽山隱的異人,以前聽說陽曄很多這樣的人,不願意出仕不願意拋頭露麵的,卻有一身的本事。現在看,怕柳家就是在官府,也是有著能力的。不然就是安遠個人與柳家關係非凡。
“四姑娘,接下來有什麽想法?”安遠小心翼翼的問,“不如先在舍下住著,料來力牧也不敢輕易來我這裏鬧。”
柳夢雲卻搖頭:“不妥。在爹將事情都壓下來之前,若是被人發現我們與大人過從甚密,卻是不好,容易落了把柄。何況,大姐夫也不會想在此時就動用安大人你的。即使是事情都擺平了,柳家與安大人,也是互無幹係的好。不然教人起疑。”
“那……”安遠也明白柳夢雲的顧慮。他在衡曲縣這許久,卻從來沒人知道他與柳家的關係,更沒人知道柳家的身份,便是他們刻意隱瞞的結果。
“勞煩大人,幫我們買一所房子,置辦些物事。”柳夢雲早想好了,笑著,將眼去瞥楊連傾,“我們自己去生活便了。費用什麽,大人便找我大姐夫要去!”那漢子昨夜沒走,便是不走了,肯留下來,為她做牛做馬。既然如此,為何不用?
楊連傾心裏一個激靈,柳夢雲方才看他的眼神不對,那裏頭藏著什麽狡黠的東西,在打著他的主意。隻是此時此地卻不是他可以隨意插話的,柳夢雲必然有她的安排,他也就聽著就是了。反正縱使他想反抗,也一樣無果,打又打不過,逃又逃不脫。何況他已輸了,應了她不走,便是定然留下的了,做牛做馬,還不是得聽她的?
“這不會太危險麽?”安遠憂慮,“力牧、竟離一直在這城裏,怕會遇到的吧?”
“置之死地而後生。”柳夢雲輕輕一笑,胸有成竹,“力牧萬萬想不到,我們還會在他的眼皮底下!”
“可以麽?”安遠不禁問。
“力牧尋不著我們,必然以為我們走遠了,卻去別處找。然而,我們偏就留著,看他如何!”柳夢雲眉眼輕挑,顧盼飛揚。
楊連傾看著這樣的柳夢雲,卻覺得或者她是在享受著這樣一種感覺,這個自信,而又驕傲的柳夢雲。然而順著她的思路去想,連楊連傾自己也想笑,想看看力牧那遍尋他不著惱羞成怒的嘴臉。
安遠頷首,也明白柳夢雲的用意:“既然如此,下官就依著四姑娘的吩咐去安排了。”
等安遠都安排妥當了,楊連傾跟著柳夢雲去看那他們將要暫時棲身的房子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真要為柳夢雲做牛做馬了。
房子倒是沒什麽特別的,比他們原本的房子要小,隻一間正房,兩間廂房,廂房都是分裏外間的,與他們過去的相似。院子雖不大,倒也別致,幾棵桃樹,此時正開得豔,粉的白的,一簇簇的,全捧著團著放出來,煞是好看。
然而教楊連傾介懷的,乃是院子中的那個磨盤。因著柳夢雲說,他們要來磨豆子,點豆腐,好去賣,做為營生。連安遠都試探著問柳夢雲,怎麽沒要頭驢子。柳夢雲隻笑,看著楊連傾。楊連傾便知道,他就是那頭推磨的驢子了。
使力氣原本沒什麽,可是轉著圈推磨就難免頭暈了。楊連傾不過推了半個時辰,便轉得想吐,一圈圈的,走路都要走不直了。偏柳夢雲坐在一旁看著,笑意吟吟的,手裏頭依舊是條燒火棍。隻是這一條用的時日還淺,並沒似之前的那條黑得掉渣渣。
楊連傾一撒手,仰在地上,不肯再起來。腦袋頂上的太陽暈出了五彩的圈圈,一環一環的,漂亮得緊。一桶冷水兜頭倒下來,將他頭臉都澆在地上,跟著土和了泥。然後便是柳夢雲的臉,燒火棍揍上了他胳膊……
楊連傾站起來推磨的時候想,還不如代替老黃犁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