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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隱秘身世

  陳致和被羅孝光說得冷汗直冒,但心裏卻仍不相信周曦是“反賊”,執拗地問:“寶清衛所憑什麽認定周曦是反賊?他們有證據嗎?”


  “老爺,事到如今,小侄就直言相告吧:今日一大早,有人到縣衙出首,說周曦與反賊頭子郭鷹是拜把子兄弟,早就在牛頭寨入了夥,並以秀才的身份在山下刺探官軍動靜,為牛頭寨提供打家劫舍的線索。


  “為了方便周曦上山,郭匪還給了他一隻金鷹。這隻金鷹號稱‘飛鷹令’,是郭匪身份的象征。老爺若不信,等下可以到周曦身上搜一搜,那個‘飛鷹令’興許還在他衣袖裏。”


  說到這裏,羅孝光看了陳致和一眼,續道:“老爺,您想一想:牛頭寨匪首吳吉昌本來是一定要強娶三小姐的,但周曦一上山,三小姐就毫無無損地回來了。如果不是他與山寨有特殊的關係,憑他一個小小的秀才,怎麽可以做到?吳匪怎麽會買他的麵子將三小姐放回來?”


  陳致和聽到這裏,完全相信了羅孝光的話,氣衝衝地說:“這個小畜生,怪不得他主動向我請求上山解救小女,原來他本來就與山寨的反賊頭子暗中勾連。這也罷了,他卻慫恿反賊頭子找我多要了五百兩黃金、一千兩白銀、一百匹彩緞、一百擔糧穀,這是合謀坑害我陳家啊!”


  羅孝光忙點頭說:“沒錯,這小子就是想要協助那些反賊從您家裏多訛詐一些錢糧,其心可誅!”


  陳致和正準備返身回去安排家丁擒拿周曦,卻見後者自己從大門走了出來,對馬上的劉千戶拱拱手,高聲說:“千戶大人,小生就是周曦。聽聞大人是帶兵前來擒拿小生的,小生鬥膽問一句:大人從哪裏聽聞小生是牛頭山的反賊?人證物證何在?”


  劉千戶居高臨下地睨視了周曦一番,也不回答他的話,把手一揮,厲聲喝道:“小的們,將這反賊擒住,帶到梅源縣衙審明發落!”


  幾個如狼似虎的兵丁齊齊吆喝一聲,撲到周曦前麵,用繩索將他捆綁起來。


  周曦料定官府的人找不到自己與郭鷹勾連的證據,所以心下並不如何懼怕,任由那些兵丁將自己綁縛起來。


  羅孝光見周曦束手就擒,便走到劉千戶馬前,抱抱拳說:“千戶大人,請您將周犯押送到縣衙,劉大人下午升堂審理這樁案子。小人即刻率領捕快去周犯家裏搜尋罪證,不能與大人同行回去了。”


  劉千戶點點頭說:“你去吧,本座自與劉縣尊交接,你隻需將罪證搜集好就行。”


  囑咐完羅孝光後,劉千戶便令兵丁押著周曦往梅源縣衙而去。


  陳致和目送劉千戶離開,鐵青著臉走進院子裏,忽見陳清芙迎麵過來,雙膝跪下,磕頭泣道:“爹,請您救救我的夫君!女兒知道您跟縣尊、府尹多有往來,縣尊劉大人還是您的同年,請您去跟他們分辨一下,我的夫君是被冤枉的,他不是反賊。他與牛頭寨的頭領交往,純粹就是為了搭救女兒。”


  陳致和怒喝道:“你怎麽這麽糊塗?怎麽還稱呼那個反賊為夫君?剛剛羅典史已經跟我明說了:姓周的小子在山寨跟匪首郭鷹稱兄道弟,郭匪還送了一個什麽‘飛鷹令’給他。據此分析,我懷疑你前日被牛頭寨強忍擄掠,極可能就是姓周的小子與那些強盜頭子裏應外合,合演的一出‘苦肉計’,目的就是為了向陳府訛詐錢糧。不然的話,他一個文弱書生,怎麽有膽量獨自到那龍潭虎穴裏去搭救你?”


  此時,陳致和已經認定周曦早就與郭鷹等人有聯係,一想起自己白白損失的那些金銀糧帛,心裏就氣得不行,所以回答女兒時,話說得非常決絕。


  陳清芙見父親不僅不願去搭救自己的夫君,反而懷疑他與山寨的頭領合謀訛詐陳府財物,心裏頓時絕望至極,忽然站起身來,撩起長裙就往院子西南角的一口水井跑。


  陳致和察覺女兒情況不對,一邊在後麵喘籲籲地追趕,一邊惶急地高喊:“王貴張才,你們快攔住三小姐,她要跳井!”


  院子裏頓時大亂,王貴張才等仆人丫鬟趕緊跑過去攔截陳清芙。但因為事發突然,水井所在地又距離擺酒宴的地方有點遠,所以王貴等人都來不及阻攔。


  就在此時,從西邊廊簷上衝下來一個女人,攔腰將陳清芙抱住,低聲勸道:“好媳婦,為娘的都沒有尋短見,你發什麽傻氣?我對曦兒最了解,他不可能結識牛頭寨的強人,更不可能加入反叛隊伍。這是有人故意陷害他,我們娘倆得想辦法為他伸冤!”


  這個抱住陳清芙並勸慰她的人,正是周曦的母親周氏。


  剛剛劉千戶率兵包圍陳府並聲言要捉拿反賊周曦的時候,周氏就知道兒子肯定被人攀咬誣告了,但她並沒有驚慌失措,也沒有立即出去與劉千戶等人強辯——因為她很清楚:自己一個弱女子,如果此時衝出去為兒子喊冤,不但於事無補,反倒可能會被一並鎖拿到縣衙去。那樣一來,外麵就無人給兒子伸冤了。


  於是,她不動聲色地退到了遠離酒宴場地的一個廊簷上,開始謀劃怎麽搭救兒子。


  但她還沒有考慮周全,就見陳清芙疾步衝向不遠處的水井,知道她想尋短見,於是立即衝出來將她攬進了懷裏,並出言安慰她……


  陳清芙聽周氏說要想辦法搭救周曦,仰起淚光蒙蒙的臉,抽泣著問:“娘,我們兩個女流之輩,怎麽去搭救相公?他如今被誣陷為反賊,這是滅門的大罪,如果洗刷不清,不僅他會被殺頭,您也會受牽連的。”


  周氏輕輕拍著她的背部,四顧無人,壓低聲音說:“閨女,你無須擔憂。像這種謀反的案子,梅源縣、寶清府乃至湖廣道都不敢輕斷,必須報到刑部複核,並經萬歲爺同意方能能定罪量刑。萬一縣裏、府裏都判定曦兒謀反罪名成立,為娘的會即刻趕往京師,自有辦法為他洗刷冤屈!隻不過,梅源縣知縣本來就對曦兒有成見,在縣裏審問時,他免不了要吃點苦頭了!”


  陳清芙驚訝地看著鎮靜自若的周氏,心裏對她身份的懷疑更甚:無論從哪個方麵看,自己這個未來的婆婆都不像是一個普通的鄉下女子,應該是出自官宦之家或者簪纓世族。


  而現在,當她的兒子被人誣陷為“反賊”並被官府抓走後,她卻一點都不慌亂,還說她可以去京師營救兒子。


  由此,陳清芙更加認定:周氏極可能出自官宦之家,且其家族在京城很有勢力,足以推翻府縣乃至湖廣道對周曦謀反罪名的認定,並為他洗刷冤屈……


  有了這個判斷後,陳清芙心裏的絕望之情稍稍減輕了一點,含淚問道:“娘,我們現在該怎麽做?”


  周氏很果斷地說:“我現在要去縣城,在縣衙附近找一間客邸住下來,方便探聽曦兒的消息。”


  陳清芙說:“我也想隨娘去縣城,陪您住在客邸裏,兩個人做個伴,請娘答允。”


  周氏點點頭說:“行,隻要你爹娘不阻攔你,你可以跟我去縣城探聽消息。”


  就在周曦被抓走的時候,在寶清府察院衙門裏,湖廣巡按李楚基正一邊吃飯,一邊與仆人王興商量明日去陳家鋪拜訪救命恩人周曦的事宜。


  “老爺,您明日按臨梅源縣,是先掛牌升案與縣裏老爺們見麵,還是先去陳家鋪拜訪周相公?”


  李楚基很幹脆地說:“先去陳家鋪拜見周曦的長輩,中午就在他家裏吃飯,下午再去縣城掛牌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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