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頭部一陣針鑽般的劇痛中,昏迷了很久的周曦,終於清醒了過來。
迷迷瞪瞪地睜開眼,映現在周曦眼簾中的,是一座茅草屋的頂棚,朽舊的房梁上掛著一個蜘蛛網,一隻體型碩大的花背蜘蛛靜靜地潛伏在蛛網中央,坐等蚊蠅自投羅網。
周曦費力地挪動了一下身軀,發現自己仰躺在一張硬木板床上,身上蓋著一床薄薄的印花被。此時正是盛夏,被子雖薄,但周曦還是感到很燥熱,後背的汗水已經把草席濡濕了一大片……
這是哪裏?難道是特戰大隊的一處秘密醫療點?這個醫療點為什麽這麽簡陋?為什麽沒有醫生和護士?
周曦清楚地記得:昏迷之前,他正在西北一個山區參加“雪豹特戰大隊”的野外生存訓練。當他和戰友們乘坐的直升機飛到一座大山上空時,不知何故,直升機突然從空中筆直往下麵墜落。在戰友們一片恐慌的驚呼聲中,飛機很快撞到了大山頂部的一塊大岩石上,機體開裂,他和幾個戰友都從飛機裏滾落出來,筆直地墜向下麵深不可測的懸崖。
然後,他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周氏,我家老爺說了,隻要你把婚書和三小姐的吉帖、玉簪交出來,不去察院告陳家悔婚,你依舊可以回陳家幫傭,每月的工價錢提高到一兩銀子;你兒子的傷病,陳家負責治愈;定親事時你們給陳家的二十兩聘金,老爺也答應加倍返還。這已經是老爺大發善心退讓十分了,你們娘倆如果還不答應,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到時候會有吃不完的苦頭!”
外麵傳來一個破鑼一樣的聲音,聽起來格外刺耳。
一個清脆的女聲反駁道:“梁總管,天下的事抬不過一個‘理’字。我們寒門小戶孤兒寡母,本來沒指望能與大富大貴的陳家結親。但三個月前,陳老爺親自安排王幹娘到我家來,三請四求要把三小姐許配我兒。當著眾多親友的麵,我們給了聘禮,訂了婚約,陳老爺親自在婚約上畫了花押,三小姐還送了我兒子一隻玉簪作為定情信物,怎麽現在說反悔就反悔了?你們反悔也就罷了,為什麽要打傷我曦兒?他不過就是跟你們討要個說法,你們卻把他打得口吐鮮血昏迷不醒,還有一點天理嗎?”
這些話語傳進周曦的耳朵裏,令他的頭部再次一陣漲疼,腦海裏忽然像打開了一扇閘門,無數記憶的碎片像潮水一樣湧了進來……
在這些記憶中,這裏已不是地球,而是銀河係某個類地星球上的神元國。
令他驚奇的是,神元國不僅地理環境與華夏差不多,曆史也驚人地類似:從三皇五帝到夏商周再到春秋戰國,然後是秦始皇一統天下,再曆經漢魏南北朝、隋唐五代十國、北宋南宋元朝……
直到元朝末年爆發農民戰爭,神元國的曆史才出現了令人費解的轉折:在決定兩股勢力命運的鄱陽湖大戰中,朱元璋統率的20萬軍隊寡不敵眾,被陳友諒的65萬陳漢軍悉數殲滅。朱元璋戰死,陳友諒掃除元朝殘餘勢力君臨天下,國號“漢”,與劉邦建立的漢朝國號一模一樣。
陳友諒的年號“大義”,是為“大義帝”;他死後太子陳理繼位,改元“德壽”,稱“德壽帝”。陳理以後又傳了四代,至第六代“光義帝”陳立武,在位時間最長,達49年,去年十二月初十日駕崩,太子陳孝安繼位,改元“洪熙”。
周曦重生的時間,正是洪熙元年的六月十八日……
“臥槽,啷個不是傳說中的穿越嗎?這下格老子算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
周曦用四川話憤憤不平地罵了一聲,然後開始凝神回憶自己現在的身份。
按照腦海裏的記憶,現在自己附身的這個人,名字也叫周曦,字子文,隨母姓,幼時跟著母親逃難到湖廣寶清府梅源縣陳家鋪。母親周氏以一根玉釵換了一間帶披子的草屋居住。
在陳家鋪定居後,周氏白天去陳鄉紳家幫傭,賺取微薄的工銀,晚上教兒子讀《四書》《五經》。
在周曦的印象中,母親的學問好像比一般的私塾先生都要高,令他非常困惑,但每次問起原因,母親總是搖頭不答……
周曦十六歲應童子試進學,成為一名秀才;十八歲參加鄉試落榜,回家後便在附近的徐家集設館教書,每年束脩十二兩,目前已教書一年有餘。
今年三月,民間訛傳:新皇繼位,要在湖廣大選繡女充實後宮。那些有未嫁女兒的人家頓時慌了神,尤其是一些官宦鄉紳人家,他們的女兒是優選對象,更是慌得六神無主,紛紛到外麵去“搶女婿”。
周氏幫傭的陳府,老太爺名叫陳致和,字文遠,進士出身,先後在戶部、吏部任主事,後又外放了兩任知府,但第二任知府還沒有做完,便因為貪酷被禦史參了一本,數年前被迫提前致仕,回到老家陳家鋪頤養天年。
陳致和育有兩子三女,兩個兒子都是貢生,三個女兒個個如花似玉,尤以三女兒陳清芙更為出類拔萃,深得陳老太爺寵愛。
其時,兩個大女兒已經出嫁,三女兒陳清芙年方二八,尚待字閨中。
當朝廷選秀的消息傳到陳家鋪後,陳致和一家都著了忙,生怕陳清芙被選中進入宮廷,從此無緣再見,趕緊請來幾路媒婆,四處尋找合適的三女婿。
孰料,此時整個縣城有未嫁女兒的人家都在“搶女婿”,條件稍微好一點的未婚男子,早被一搶而空。而陳致和要求的未來三女婿至少得是個秀才,算來算去,附近隻有周曦這個窮酸秀才勉強符合條件了。
所謂“病急亂投醫”,陳致和情急之下,也顧不得周曦的其他條件,心急火燎地安排王媒婆去周家提親,定親那天還在陳家大擺筵席製造聲勢,並親自在婚約上簽字畫押。為了表示誠意,他還讓女兒送了一隻玉釵給周曦作為定情信物……
三個月後,選秀的訛言平息。陳致和後悔莫迭,遂生出了悔婚的念頭,安排人去周家想討回婚約、女兒的生辰八字吉帖、定情信物,並答應加倍返還周家的聘金。
孰料,周曦卻是個多情種子,自從定親那天見到天姿國色的三小姐後,便再也難以忘懷。所以當陳家的人來退親時,他堅決不答應,並揚言要去官府告陳家悔婚。縣裏告不準,便去府裏告,府裏告不準,便去察院告……
陳致和早就得到消息,巡按湖廣的都察院禦史李楚基很快就會按臨寶清府。傳言李楚基清正廉明、鐵麵無私,不買任何人情麵。如果周曦真去察院告狀,隻怕是一告一個準。
於是,他指使總管梁成大帶領幾個家丁,幾次去周家索要婚約和定情信物,遭到周曦嚴辭拒絕後,一怒之下就把他痛毆了一頓,打得他口吐鮮血昏死過去。
特戰隊員周曦,就是在秀才周曦昏死後附身到了他的軀體上……
“周氏,我們現在好言相勸,你不要不識好歹。如果再不交出東西來,我們就把你兒子送官,告他訛詐鄉紳。梅源縣現任劉知縣是我家老爺的同年,隻要老爺的帖子一到,劉父母定會革除你兒子的功名——你想過這個後果沒有?”
周曦聽到這裏,再也忍耐不住,翻身從床上躍下,活動了一下筋骨,發現並沒有任何傷痛,便拉開披屋的門走到外麵,看到母親正在廊沿上與梁總管爭論,便睜圓眼怒喝道:“你們這些狗奴才,仗勢欺人是嗎?剛剛是誰說要革除我的功名?”
梁總管聽他罵“狗奴才”,不由勃然大怒,叉腰叱道:“小殺才,剛剛那一頓拳腳還沒有喂飽你是不是?王貴張才,你們再過去教訓教訓他,我現在就去府裏討老爺的名帖,等下押他去縣衙發落!”
王貴張才喝應一聲,同時欺近周曦,一左一右揮拳向他頭上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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