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祝你們白頭到老

  已是傍晚時分。如火的夕陽將地平線染成夢幻般的紅色,唯美,卻帶著些許憂傷。高大的鍾塔背著光線,變成了一座黑色的剪影,偶爾有飛鳥掠過,伴著幾聲孤獨的悲鳴,讓人心裏感到幾分淒涼。


  整點,古鍾響起優美音樂鍾聲,平靜而哀婉的樂聲在雲靄之間盤旋著。時光總是在不經意間流逝,等待之中又度過了一時。


  蘇涵的心情漸漸沉澱下來。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始終獨自在路口徘徊,探頭望望,不見有什麽人走來。


  會是誰呢?軒為什麽要暫時離開她,留她一個人在這裏等待?


  她心中有無數個猜想,又被她自己一一打消。隻是這眼前的風景美得像一幅油畫,她在不知不覺中陶醉了,不知是誰,要和她共賞這一美景,和她一起目送日落……


  良久,她身後傳來了一個人的腳步聲。那聲音很輕,很緩,卻很熟悉。


  在分辨出那腳步聲的一瞬間,她並沒有馬上轉過頭,可不過是眨了眨眼,兩股莫名的淚水便已經不自覺地落了下來……


  “涵涵。”他溫和地喚著她的名字,那溫柔而富有磁性的聲音,一如初識。


  隻是一聲呼喚,她的心就完全融化了。也許是因為現在的她太過脆弱,對他的到來毫無準備。


  為什麽會是他?他是怎麽找到她的?他們好像很久很久沒有見麵了…最近,她身上發生了太多變故,他已然聽聞了嗎?


  她不知要如何麵對他。她不得不選擇了逃避。


  “涵涵,聽到了嗎?是我。你怎麽不轉過來?”路天明微微笑著,將手中拖著的行李箱立到了地麵上。


  最終還是無處可逃的。他既然出現在了她的人生道路上,他的愛,就注定是她生命裏無法躲過的劫。


  她對自己微微一笑,黯然轉過了身子。


  在和他目光交匯的那一刻,她才發覺自己是如此孤獨無助,連曾經最要好的朋友如今都無法麵對。


  其實,隻要打個招呼就好了,她為什麽要想那麽多?一句你好,或許就足夠了。


  她總是想得太多……


  路天明看蘇涵一直一言不發,他隻好笑了笑:“涵涵,對不起,是不是打擾到你和葉俊軒了?”


  給蘇涵打電話時是她的男人接的電話。路天明自嘲地告訴自己,如今的蘇涵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可以隨意叫出來玩的童年夥伴了,現在的她有了愛人,有了屬於她自己的生活。或許,他這個青梅竹馬真的很多餘。


  也好,至少他可以毫無牽掛地離開。這樣也許就是事情最好的結果。


  蘇涵看到路天明手裏拖著旅行箱,很不解地問道:“你…這是要去哪裏嗎?”


  路天明嘴角微揚,點了點頭:“嗯。涵涵,我要離開了。”


  離開……


  一段對白過後,兩人又陷入了沉默。


  蘇涵的目光在左右遊離著,她不敢多問,因為害怕聽到那個真實的答案後,她會徹底崩潰。


  “你要去哪?”她還是勇敢地問出了口,盡管她的聲音已經開始顫抖了。


  路天明始終溫婉地笑著,他很平靜地回答道:“去英國,繼續攻讀碩士。”


  英國?他要離開A市,再一次去到那麽遙遠的陌生國度?…


  “我通過了劍橋大學的初試,已經被他們錄取了。所以,我要去那裏生活一年。”路天明繼續解釋道,從始至終,他的麵頰上都帶著笑意。


  “你又要去留學?”蘇涵終於反應過來了,她的視線在一點一點地變得模糊,可是,她真的不想被她看到自己脆弱的樣子,“你是什麽時候決定的…我為什麽,從來沒聽你說過?”


  她是他最好的朋友啊,他決定出國讀研,她為什麽一點都不知道?為什麽直到今天才知道?


  自從路天明海外留學歸來,蘇涵一直認為他再也不會走了。她等了他那麽久,把全部的青春都付出了,難道,這還不能夠換到一個所謂的永恒?…


  路天明並沒有解釋她的疑惑,他,隻是選擇了繼續微笑。


  其實這不是他故意不告訴她的,而是因為他們兩人的生活變得越來越遠。現在,他不屬於她的世界,她也走進了別人的世界裏……所以,她才會如此忽視關於他的一切。既然這樣,他就沒有解釋的必要了。


  “晚上八點的飛機,還有兩個小時。”路天明抬起左手看了看表,他的語氣始終很平靜。


  他這是告訴她一個無可改變的事實——再過兩個小時,他會第二次離她而去。


  為什麽會這樣?……


  蘇涵情不自禁地上前半步,她凝視著他的眼眸,無望地說道:“天明,你真的要走?你確定?”


  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他為什麽現在才告訴她?還是,他根本沒有打算告訴她,他們現在隻是一次偶遇、一次巧合?

  見到蘇涵焦急的樣子,路天明心裏也有了些許安慰。至少她還是有些在乎他的,他之於她,不是完全的無關痛癢。


  “臨走前,我有樣東西要送給你。”路天明打開旅行箱的拉鏈,從最外層拿出了一個盒子,遞到了蘇涵麵前:“給。”


  蘇涵伸出了雙手,可是她感覺自己的手在顫抖。終於接到了那個盒子,很輕,不知道裏麵裝的是什麽東西。


  她不敢隨意猜測,他會送給她怎樣的離別禮物。


  “打開看看。”他的目光閃動著溫暖的情愫,好像很期待。


  蘇涵輕輕扳動蓋子,在打開盒子的一瞬間,她幾乎驚住了——好多紙桃心,各種各樣的顏色,堆放在一起真的很漂亮……


  路天明已經猜到了蘇涵的反應,他單手托著那個盒子,平靜地說道:“我折了四年,沒有一天間斷過。”


  蘇涵的目光顫動了一下。


  四年,他為她折了四年的紙桃心?一年有365天,那四年是……


  “也許是巧合吧。”路天明隨手拿起一個來,放在掌心裏看了看,他笑著說道:“折到你生日那天,剛好1314顆。”


  七夕,她的生日,那也是他向她表白的日子。可是,她婉言拒絕了他。


  自從那天後,他再也沒有折過紙桃心了。1314顆——就讓他的心意永遠停在這個美麗的數字上吧。這是他最大的心願,也是唯一的心願,一生一世的承諾,終於在今天交付給了她。


  聽著他的訴說,望著這些可愛的精靈…蘇涵潸然淚下。


  他到底為她做過多少事?她竟然有這麽多不知道的事情。後知後覺,現在他又要離她而去了,他們兩人之間總要用這樣遺憾的方式告別嗎?為什麽……


  蘇涵擦了擦眼角的淚,終於擠出了一絲微笑:“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一直像騎士一樣守護著我…”


  在她得知懷孕時,是路天明陪在她身邊安慰她;在她心痛得想要自殺的那天,也是他說要陪她一起死。她為什麽現在才意識到這些?他從來沒有要求過她任何事,他寧願默默站在角落裏,即使她心裏的人不是他。


  “我不是騎士,葉俊軒才是你的騎士。”說完,路天明自嘲地一笑,抬起頭來望著蘇涵的眼眸說道:“不,他不止是騎士,還是王子,是你命中注定的王子。”


  騎士,王子,如今的他連做騎士的資格都沒有了。這會是一種遺憾嗎?終於,他要和夢中的公主說再見了,陪她走到最後的人注定不是他。


  離別的滋味像是一杯黑咖啡,但若細細品味,也能從中憶起幾分甜。人生總是那麽地不完美,到處充滿了遺憾。


  蘇涵不知該說什麽好,隻是站在一旁落淚。為了追求自己的愛情,她已經重傷了生命裏最重要的人——路天明,她始終在心裏為他保留了一個最特殊的位置,高於友情,高於愛情。


  “不要哭,涵涵,有什麽可難過的呢?我還會回來的。”路天明忽然笑了,輕輕拍了一下蘇涵的肩膀,“等我回來的時候,希望你和葉俊軒已經結婚了,還要有一個可愛的寶寶圍著你轉。”


  蘇涵苦澀地笑著,對他點頭。他大概不知道她終身不孕的事吧,這樣也好,她不想再為他多添一層心事了。


  路天明看了看時間,一隻手拉開了箱子的拉杆,對她微笑道:“時間不早了,我要走了,涵涵。”


  現在就要走了嗎?她下意識地向前邁了半步,而他,果然敏銳地聽到了她的動靜。


  路天明半轉過身來,對蘇涵露出了燦爛的微笑:“祝你們幸福,白頭偕老。”


  這是一份發自內心的祝福,隻有他們彼此明白這份祝福的重量。至少,他已經沒有遺憾了。


  涵涵曾經說過最喜歡天明的笑臉。現在,他希望這一幕永遠映在她的心裏,永遠記得有一個叫路天明的傻子喜歡她。


  路天明終於還是轉過了身,帶著他那個黯然神傷的身影,一步一步地拖著行李箱離去了。


  蘇涵站在原地目送著他,在那片昏黃的夕陽下,他的身影顯得那麽落寞,那麽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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