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為愛若顧
季雲飛很少想過他會再回到這裏。
兩百年了。
從那日之後，整整一百年，他都未曾找到過晨曦一次，而九一的話才又讓他起了重回地底世界的心思。
晨曦也知道從北影荒漠進入地底世界的法門。雖然他有更好的法子，修羅戰場，那真是他不願踏足的。
季雲飛最後終於還是進了隻剩下塵埃與屍骸的修羅戰場。
想到他曾在那具骸骨上感受到的氣息，季雲飛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晨曦並沒有去他以前住的地方，但季雲飛並沒有直接離開，而是繼續尋找著，任憑他把修羅世界找了個天翻地覆也沒能找到晨曦，季雲飛最後站在仙宮門口，有些悵惘的歎了口氣，整個人突然一頓。
他想起了一個地方。
那個地方，他一定可以找到晨曦。
季雲飛眼睛一亮，整個人飛速從原地消失，轉眼便出現在了當年太陽鳥遺跡的宮殿中。
晨曦果然在這裏，她此刻如同睡著了一般在翻滾的岩漿之中入定著，身上的氣息又比上次見時強盛了幾倍。
感受到有人正在接近著，她慢慢睜開了眼睛。
季雲飛感覺同她視線接觸的時候，整人都顫了一下。
“是你。”滾燙的岩漿也不能給她的話語增添半分的溫度。
“晨曦，我想了很久。”季雲飛眼眸中滿是溫柔與愧疚，“我喜歡你，一百年了，你可以原諒我麽。”
“我從未恨過你。”晨曦眼神平靜，“或者說，從我成仙之後我就不再恨你了，我們二人，本來就該沒有半點關係。”
“我們有！”季雲飛有些迫切的伸手去啦晨曦的手，被晨曦輕鬆的避讓開。
兩百年不分日夜的尋找，季雲飛的修為大不如前了，他妖丹內蘊藏的靈力早已損耗了十之八九。
“你現在找我想幹什麽呢？”晨曦看著他，“說服我讓我們重新在一起？”
“我知道我當初傷你太深，我願意用千萬年的傾心相待換回你的信任。”
晨曦同他拉遠了距離，“季雲飛，別傻了，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不過兩年而已，兩百年，足夠讓一切煙消雲散了。”
“不，那一點一滴都完全的刻在我的靈魂之中了。”
晨曦麵帶冷笑，“與我無關，定魂珠是自己非要吃的，我說了，我們不可能。”
“你總要給我一個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的理由。”季雲飛看著晨曦的眼神滿是溫柔和眷戀，一如當年。
晨曦微微晃神，她已經重新凝聚了道心，已經不會再遭受反噬了，可她怎麽還是會動搖呢。
“你殺了我父親。”晨曦猛地抬頭，看著季雲飛的眼睛，“這個理由夠不夠？！”
“我殺了你父親？怎麽可能。”季雲飛滿麵驚訝，“這其中一定有什麽誤會。”
“你知道我從哪裏找到父親的骸骨的麽？”晨曦神情冰冷的抬頭看著季雲飛，“在你生活的黑荊棘林的中心，我知道那裏是你長期盤踞的地方。”她微微頓了頓，“而且，我還在父親的骸骨中感受到了你的火屬性靈力。”
“怎麽可能，我沒有殺過人，而且，他一個區區真仙，怎麽能突破我的結界。”季雲飛隻感覺百口莫辯。
“嗬，我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晨曦看著他的眼神中寫滿了失望。
感受著她這個眼神，季雲飛隻覺得頭昏腦漲。
“你相信我，我雖然厭惡人類，但是因為業障雷劫，我輕易不會出手的。”
“那你怎麽解釋，我父親會死在你那裏，而且身負你的火靈力？”
季雲飛眉頭緊鎖。
他是真的想不起來。
她沒有第十次雷劫之後的絲毫記憶，就連關於晨曦的回憶，還都是因為定魂珠，哪怕他現在神魂重塑，往昔全部憶起，連妖丹都修複完全了，仍舊想不出來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麽。
而且以他現在的修為，強行回想，隻會遭受魂魄撕裂般的痛苦。
更多的，因為那些過去的記憶，對於他來說沒有絲毫的作用了，既然忘掉了，他也不會費盡心思去想。
可是現在，麵對著晨曦的質疑和指責，他又有些百口莫辯了起來。
他不知道，當初是否是因為自己經曆雷劫，那個人類觸怒了自己，或者做了什麽，被自己出手給滅掉了？他不敢保證，神色中自然多了幾分猶疑。
“怎麽？你還覺得我能原諒你？”晨曦看著他有些無措的表情，仍舊微笑。
“我已經不記得當初發生了什麽。”季雲飛小心翼翼的去看晨曦，“我不會平白無故的去攻擊一個人的。”
“我父親是被白鳳凰騙進混沌世界的。”晨曦眼神發冷，“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做了什麽不得當的事情，就該死是麽？”
“我沒有這個意思。”季雲飛有些著急的辯解著。
“季雲飛。”晨曦長歎了一口氣，“我是玉笙，我是青燈，但是這一世，我是晨曦。我做了許多不該做的事，方才知道，原來上天不曾應允的感情是不得強求的，最後的結果，隻有失望罷了。”
“原來我愛的人，一直都隻有你一個。”季雲飛目光微凝。“你真的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了麽？”
“你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麽？”晨曦眯了眯眼睛，“或者你敢斬釘截鐵的告訴我，我父親的死與你無關？”
季雲飛數次張口，欲言又止。
“你不能。”晨曦眼神更冷了，“那便不要再來打擾我了，也許有一天，你能放下，或者找到答案，那時候，我們再在一起吧。”
季雲飛這次看著晨曦轉身便走的身影，才剛抬起手，便克製著自己放了下來。
晨曦說的沒錯，他需要一個答案，當初的答案。
他現在沒有資格留下她。
季雲飛咬了咬唇，轉身離開了混沌世界，再次出現的時候，他回了終南山，這個一百年都再未踏足的地方。
小竹屋早已人去樓空了。
桌上有著一封青燈留下的信，“大人，我找到了值得傾心相愛的人了，但是隻要大人您有用的到的青燈的地方的話，赴湯蹈火，再所不辭。”季雲飛看著這封手書，神色終於染上了些緩和。
當然不會用到你的地方，也不需要你赴湯蹈火，祝你幸福。
季雲飛鬆手，那信紙飄然落下，最後焚毀，完全融入了空氣之中，不留絲毫痕跡。
季雲飛開始他在終南山的潛心修行了，他覺得，自己和記憶之間隔了一層屏障，也許修為上升，他就能打開那層屏障，看見當年的真相了。
可惜他為著心底的執著，又一直修煉了數百年，仍舊毫無所獲。
身為重明鳥這種被上天眷顧的神鳥，季雲飛無疑是可悲的，那就是不論修為究竟到了何種境地，每隔一千年，他都要經曆一次比上一次更加厲害的雷劫。
這個一千年，雖然初始時候季雲飛耽誤了兩百多年的時間，但是之後的八百年，絕對是他修煉的最刻苦的一世。
雷劫，又要來了……
季雲飛感受著自己體內漸漸壓抑不住的召喚之力，終於飛身回了修羅世界。
他要在自己的地盤承受這次雷劫，他若繼續在凡間留下去的話，勢必造成生靈塗炭。
季雲飛回到了自己的黑荊棘林，再度麵對著自己上次經受雷劫之後導致的一地破敗。可惜他還沒有做新的準備，修整完這裏，這次的雷劫，隻有硬抗了。
修羅世界的天空也慢慢凝聚了一層密不透風的黑雲，這次的烏雲聲勢浩大，竟然籠罩了仙魔兩界，完全包裹了此處。
季雲飛神色嚴肅，手掐法訣，盤膝坐在地上，一道重明鳥的投影漸漸從他的身上騰起，升入半空之中，衝著劫雲發出一聲清脆的鳴叫。
巨大的電弧帶著霹靂之音衝著季雲飛衝來。
雷電入體的那一瞬間，記憶的枷鎖被打開了。
當年，也是這樣的狀況。
第十道天雷之後，天空之中的劫雲並沒有消散，反而更加凝實了，而當時他已經幾近油盡燈枯了，全靠著當初對青燈許下的諾言當做執念支撐著自己。
在之前的幾世，每一世都僅僅有九道雷劫而已，他完全不知道為什麽這次不但出現了第十道天雷，而且天空之中還在孕育著更加殘虐的第十一道天雷。
他不得不放棄了。
這個時候，他看見了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長得並不好看，卻意外的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他帶著一股冷意，但是眼中卻不是冰冷無情的。
他帶著一身的血跡，想必是被仙魔留存的禁製所傷。升級頹然，卻是一個像自己一樣命不久矣的可憐蟲。
那時候，他心裏早已沒了什麽恨與不恨的了，反而生出了些許同情。
那男人似乎同樣意外，季雲飛聽到他帶著些訝異的低沉嗓音，意外的好聽，“這裏居然有活物在渡雷劫。”男人長歎了一口氣，看了一眼天上，“我沒有辦法回去了，但是，你應該能吧。”
重明鳥的冷瞳帶著些寒意看向了男人，這個人類是什麽意思。
男人卻衝著它溫柔的笑了，“你不必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他翻手取出了一把木琴。
站到了傷痕累累的重明鳥的身邊，不顧重明鳥的抗拒神色，摸了摸它額頭上的羽毛。“我救了你，你幫我一個小忙好不好。”
渾厚的靈力順著男人同它接觸的手掌不斷的傳入它的身體裏，滋潤這它近乎幹涸的脈絡，它鳥毛上的血液上，粘附著的屬於重明鳥的火靈力，隨著男人護體靈力越來越弱，不斷地侵蝕著他的身體。
重明鳥神色有些哀傷，它晃了晃頭，想要甩掉男人的手掌。
可是他的手掌仍然按的緊緊的。
“你不必擔心我，我魂魄受損太過嚴重，注定沒有幾年可活了。”男人看著它動作，又忍不住笑了。“你若真有心的話，若是有緣，幫我照顧一下我的女兒吧，她叫晨曦……”
第二道天雷不斷地向他接近著，看著不斷接近的雷柱，季雲飛猛然驚醒。
原來是這樣！
難怪他當初會覺得晨曦熟悉，難怪他會彈那首曲子，都是因為那個男人，那個男人，最後彈的就是一曲鳳鳴。
他知道答案了，叔叔也是希望他們兩個在一起的。
季雲飛眼中滿是希翼，看著天穹的目光之中出現了無盡的戰意。
雖然沒有做過任何的準備，但是他生生承受二樓整整十二道雷劫。
季雲飛看著天空之中的劫雲出現了消散的趨勢，便有些迫不及待的凝結返祖之蛋，他要快些完成這一切，然後去找晨曦，告訴她，他們可以在一起。
地麵不過片刻功夫便出現了一枚紫色足有一人高的巨蛋。
晨曦做不到真的像她說的那般決絕，季雲飛渡劫的這天，她還是來了，就藏在黑荊棘林的不遠處，眼見著季雲飛進行了最後一步，她便要轉身離開了。
可是天空之中本該消散的雷雲，突然再度凝結，天空陡然一暗，如同黑夜。
還未傳出聲響，便起了一陣狂風，呼呼狂嘯著。
怎麽會這樣！
晨曦心中一驚，飛速的向著季雲飛所化的那枚巨蛋趕了過去，手腕翻轉，七玄琴出現在了她的懷中，她整個人擋在了季雲飛的上方。
她不知道自己能否擋住這道天雷。
若是不能，大不了，一同煙消雲散了吧。
季雲飛，我喜歡你。這一世，我們不能在一起的話，下一世，一個完完整整的我，我們再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