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骸骨
時間如同流水般向前,滾滾而去的萬丈紅塵之中,生命裏再無彼此。
季雲飛終於尋覓的累了,他往西方一直行去,漸漸接近天地之極處,在一個靈氣濃鬱的寶地止息了旅途。
他尋了一方竹林,費盡心思的布置陣法,將這片空間隱蔽起來。在這竹林之中用天地靈氣滋生的翠竹搭建了一個小木屋,又凝結天地靈霧形成了一方寒池。
就這樣吧。
合該如此。
季雲飛伸出手,一鼎香爐憑空出現在了他的手上,裏麵的香灰漂浮而起,在半空中一點點堆積凝結,最後變成了完整的一支灰色的香。季雲飛伸出了另一隻手,手掌中冒出了一團白色的霧氣。
正是那一團純粹的魂靈。
季雲飛操控著那團白霧和那柱漂浮在半空之中的線香融合在一起。
那柱香從下網上,慢慢變成深邃的紫色,最後變成了一柱完整的稥,一縷白煙順著頂部緩緩升起。
那柱香自動飛回季雲飛手中的香爐之中,端正的插好。
季雲飛端著香爐,回了自己建造的竹屋,將其好生安置,
他將香爐放在了屋中靈氣最充足的地方,自己反身出了屋子。
八十一日之後,他方才再度站到了這跟線香前麵。此時,線香的紫色已經變成了正常的檀木色,季雲飛看著它,輕輕歎了一口氣。
他終於還是伸出了手指,從指尖擠出了一滴金色的血。那血落到上麵的同時,空氣之中飄散的白霧瞬間濃鬱了數倍。
在季雲飛的身前很快便朦朧出了一大片白霧,然後那白霧之中先伸展出了一條玉臂,一道姣好的身形朦朧其中,雖還看不清明,卻足夠引人遐想了。
季雲飛直接掐了法訣,給還未徹底凝成人形的姑娘裹了身衣服。
白霧散去,屋中恢複了正常的樣子之後,季雲飛的身前多了一位一身青色紗衣的姑娘,她容顏嬌豔,紅唇微啟。
季雲飛見了她的樣子,張口輕喃道,“青燈……”
那女人卻很快舒展了一遍身體,整個人多了一層嫵媚,衝著季雲飛微微欠身,開口喚道,“主人。”
季雲飛猛地清醒。
“你真的一點兒都不記得了麽?”他眼中帶著心痛,眼神期盼的看著站在他麵前的人。
哪怕三魂六魄散盡,僅僅剩下一魄,可是真的點滴往事都記不得了麽?
“主人,您在說什麽?”她有些茫然的眨眨美麗的大眼睛。
季雲飛側身避讓過來貼上來的身影,聲音低沉,“你不該是這副樣子的。”
“奴這副樣子有什麽不對麽?”女人無辜的扁了扁嘴,神色中滿是受傷。
“一,不要喚我主人了,你可以叫我大人。第二,你有名字,不是什麽奴,你叫青燈。”季雲飛神色嚴肅,一字一頓,叫她聽個清楚。
她略微呆滯的反應了一會兒,乖乖點頭,“是的,大人,青燈知道了。”她又勾起了笑,容顏傾城,勾魂奪魄,季雲飛看的卻心煩。
不是青燈,和青燈一點兒都不像。
真是白白浪費了青燈的魂魄。
季雲飛越想越覺得鬱憤,索性直接轉身出了屋子,卻不知道現在青燈的性格完全是因他造就的。
當初他將竹屋建在了此處天地靈氣最為濃鬱的地方,之後又將線香九九重塑放在了屋內,失去了陽光的洗禮,這株香雖然靈氣充沛,但是在一開始就處於弱勢。自然變成了這樣一幅依靠主人而活的天生媚骨。
季雲飛第一次施展此法,自然不懂得其中這些門道,現在青燈變成了這副樣子,主要該怨的還是他自己。
季雲飛走出了屋子,青燈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看著季雲飛一言不發悶頭走路的樣子,眼淚委屈的蓄滿了眼眶。
“主人是嫌棄青燈了麽。”她帶著哽咽和猶豫的聲音咋他身後輕輕響起。
季雲飛有些煩惱的轉身,剛想冷喝這讓人離開,看見這樣一張臉,這麽一個跟青燈一模一樣的人,所有的狠話在一瞬間都熄了火。
還能怨誰呢?
都是他的錯。
季雲飛伸手幫她擦掉眼淚,“不要哭了,沒有嫌棄你的意思。”他偏開眼神,看向竹林的遠處,“我隻是有些心煩。”
……
晨曦去往白鳳城的計劃在中途遭到了擱置。
她在半途受到了一個洞天福地的感召,帶著三分好奇,她進了凶險萬分的鬼穀。
裏麵妖魔鬼怪她雖未遇到,但卻看到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地穴,對於北影荒漠的地穴,晨曦幾乎有了心理陰影,所以地下世界她沒什麽想要探究的興趣,直接轉身便向離開。
可是她轉身的時候,那種感應又變得更加強烈了。
似乎不進去她就會錯過什麽一樣。
錯過什麽很重要的東西。
可是無論是她還是青燈,都沒有什麽很重要的東西曾經遺落了啊,晨曦一頭霧水,看著幽深的黑洞進退兩難。
最後仗著自己現在修為通天,晨曦還是咬牙飄身進了裏麵。
她往下不知道落了幾千丈,終於看到了底部的東西。
一具枯骨,幾片殘衣。
這便是她的答案?!
晨曦縱然現在心如秋水,不生波瀾,但還是為此原地停滯了幾秒。
原來早就逝去了啊……
她伸出手,一道靈氣小心翼翼的將那具屍身包裹著托起,隻是這裏是什麽地方……怎麽會有這麽一個幽深的黑洞,晨曦往周圍看了一遭,發現並沒有別的通路,似乎這黑洞的存在隻為了存放她父親的屍體一般。
晨曦帶著白骨升到半空,辨別了一下方向。
這鬼穀範疇幾乎在雪域的外圍了,也不知父親遭受了什麽,竟然能命喪於此……雖然無情,但也是要報仇的。
晨曦將父親的骸骨纏在了身後,將自己偽裝成了一個普通人,收斂了周身靈氣,在鬼穀中慢慢的走著。
半個時辰之後,周圍終於開始漸漸熱鬧起來了。
晨曦冰冷著神情,在這條道路上一步一步的走著,耳畔盡是些尖銳刺耳的笑聲,她仍舊沉穩。
直到一道道黑影開始在她的眼前聚攏。她方才動起手來。
五指撥動琴弦,音浪幻化成利刃,將那些鬼物盡數削成碎片。不是淨化,她早已沒了無謂的慈悲,這裏的鬼物不知害死了多少生靈,才使這裏成了現在這副樣子,更何況,她為的是報仇!
便該叫它們灰飛煙滅了。
當晨曦立開此處的時候,此地再無一絲鬼泣之音。
從此之後,天下間再無鬼穀。
帶著骸骨,晨曦回返了寒家。走在生活了十幾年的宅院中,卻有著不同往日的心境。她經過庖廚,四叔又在其中忙活著,看來又是在做吃食討四嬸歡心了。
晨曦搖了搖頭,身如青煙,向著老太爺閉關的石青院走去。
老太爺此刻正和太婆坐在院中下棋。
晨曦遠遠通過天眼看到二人之間琴瑟和鳴的氛圍,隻覺得心底漸漸泛出一種酸澀的感覺,還是羨慕的,但是不會有更多的情緒了。晨曦小心翼翼的進了院子裏,站在了太婆的身後。
老太爺伸手往棋盤上又落下了一子,伸手摸了摸自己蓄長的白色胡須,神情得意,“老婆子,你又輸了。”他笑的皺紋起了幾層,像是個孩子。
太婆故意端起放在一邊的茶盞,重重放在桌子上,神情慍怒,“都第三盤了,回回說讓著我,回回讓我輸,不玩了。”
“別啊,別。”老太爺立馬一臉吃癟的表情,訕訕的道著歉,眼神不安的四處亂漂著,這才發現了站在一旁的晨曦,立馬露出了一副看到救星的表情。
“晨曦回來了,坐啊,怎麽一聲不吭的站在那裏。”
聽聞他的話,太婆有些訝然的回頭,才發現自己身後站著家裏的小孫女。老太太立馬親密的拉過晨曦的手,讓她坐到石桌旁邊。
“今天怎麽來找我們這兩個老家夥了。”老太爺看著晨曦,笑眯眯的開了個玩笑。
“太爺爺,您看您這話說的,明明是您們二老總說自己閉關修煉。”晨曦嗔道,神情中多了幾分小女兒的姿態。“太爺爺,我今天來是找您有事兒的。”
“還要避開我這個老太婆不成?”老太太臉上又有了些不高興的神色。
雖然明知太婆是裝出來的,晨曦還是連連告饒。
不知道為什麽,在這兩個老人麵前,晨曦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放鬆了。她神情中帶上了幾分哀傷,“我今日來……是因為我找到父親的屍骨了。”
“你父親?”老太爺有些驚訝的攥了攥放在一邊的拐杖,“你父親不是去……”
“我知道父親當年是去尋找複活娘親的辦法了。”看著老太爺欲言又止的表情,晨曦的眼中劃過了一絲悔恨,即使到這時,他們都還想著對自己隱瞞,而自己原先就真的以為父親是拋棄了自己。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老太爺歎了口氣,搖了搖頭,“當年你太小,隻記得你父親拋棄了你,加上當年含秩離開的時候,確實也拜托我們讓你恨他……我們也就沒為他解釋過,等你長大了,更不知該如何說起。”
“父親沒錯。”晨曦眼波微微流轉,她伸出了手,一具剔透的骸骨浮現在了身後的半空之中,“可惜他也走了,我請回了他的骸骨,希望能同母親一起合葬。”她神色中帶著淡淡的哀傷,看著身後的一具白骨。
老太爺拄著拐杖慢慢的走到那具屍骨的前麵,眉頭緊鎖。
“你怎麽知道這是你父親。”
晨曦也站起來走了過去,“我是受到它的感召才尋得的,太爺爺,有什麽問題麽?”
“……你父親,比這骸骨的身形,要高上許多的。”老太爺咳嗽了兩聲,有些尷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