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心有所屬
從九重塔中出來之後,季雲飛直奔雲逸暫住的客棧而去。
他同雲逸之間互有感應,所以很快便找到了雲逸所在的房間。季雲飛直接伸手推開門。
出現在他視線之中的,是一個光裸的後背,冒著熱氣兒的水朦朧了一雙光滑的玉臂,膚白勝雪。
驟然響起的推門聲嚇了她一跳,裸露在水麵上的身軀一瞬間藏到了木桶裏,隻剩一個腦袋露在水麵上,飛快的轉頭看向門口。
發現是季雲飛之後,晨曦悄悄舒了一口氣。
剛剛雲逸才進屋給她送衣服,想也不該數秒之間便就放好了衣物出這屋子。
還製造了那麽大的響動。
果然是又有人進來了。
“可算再見到你了。”晨曦平凡的麵龐上滿是驚喜,一雙眼亮晶晶的,看的季雲飛居然失神了兩秒。
但是他很快就將視線轉開了,落在正停滯在放衣服動作的雲逸身上。
該死的。
他還什麽都沒有跟晨曦說呢。
怎麽這人登臨第九重之後才花了不到一日的功夫就出來了。雲逸心裏哀叫著,表麵上還得強自鎮定。
“近日皇城內外戒嚴,怕不是那麽容易出去的。”雲逸輕咳了兩聲。
季雲飛微微眯了眼,“從未聽說過哪個凡人還夠格阻我的。”他現在對於人類的感情仍然很複雜,雖然說不上厭惡了,但到底也夠不上遵從凡世的禮法。
十世之中,隻有兩世重生之後,他化為了人形。
第一世為了情愛,之後幾世,沒了妖丹,他本不可能化形的。
但是現在這第十世,他不光現在是人類的形態,甚至還擁有了完整的妖丹。
“她是誰?”季雲飛伸手指著晨曦,“為何在你房中。”
晨曦看著季雲飛指著她的手指,眼睛睜得大大的,“你在開玩笑吧?”她有些不可置信的從桶中起身。
水珠嘩的一聲四處濺落。
季雲飛飛快的偏開視線,手掌一揮,一件輕紗衣便從晨曦的身上顯露了出來,鵝黃色的紗漂在齊腰的水麵上。
“姑娘還請自重。”
“是你讓我來找你的,現在又裝什麽傻?”晨曦從桶中爬出來,站在季雲飛的身前質問著他,她不高,需要仰著頭才能看見他的眼睛,一雙眼中卻沒有絲毫的怯弱,“是你讓我的等你的,我在無主之城等了,你呢?我在寒家等了,你又去了哪兒?是你說永遠都不分開的,你人呢?”
她多想再在這個人的臉上看見往日那般漫不經心的灑脫笑容,可是這個人是冰冷而沉穩的。
他不是她的季雲飛。
晨曦清晰而悲哀的意識到了這一點。
她擔心的事情,真的發生了,短暫的靜默之後,晨曦慢慢的倒退了兩步,“你回憶起過去的事情了對麽。”
“是。”季雲飛微微抿唇,神情冰冷的點了下頭。
“所以,你不打算要我了麽?”晨曦隻感覺心口一涼,整個人都感到有些眩暈。
不要,她不要聽到那個答案!
腦海中一個聲音不斷的叫囂著,但是絲毫影響不了季雲飛開口說出的話。
“對不起,我已經有了不能辜負的人。”晨曦退無可退,整個人癱坐在了床上。好疼,心疼,頭疼,整個人都麻痹的不再像是自己了一樣。
怎麽會是這樣呢。
好難過,像是有什麽壓在了心口上,讓她窒息一般的痛苦。
這個人說對不起,他有不能辜負的人了。
嗬。
那她呢。
那這麽久的時間,一起經曆的這麽多,都不作數了麽?
晨曦神情恍惚,順著喉管慢慢生出了一種想要嘔吐的欲望,晨曦跌跌撞撞的起身跑出了屋子,她不要再留在這裏了,她不要再自取其辱了!從客棧一衝出來,她就將手捂在了口上。
手掌拿開的時候,一手的血色。
晨曦有些慘淡的笑了起來,一邊笑著眼淚一邊順著她的眼角流出,像是一個傻子一般,一身輕盈的鵝黃色紗裙,在風中微微起舞。
她輕的,似乎能被風隨時吹走一般。
屋內。
季雲飛神色冷然的看著雲逸,“這人是你找來的?”
“我知道你不喜人類,但是她不一樣,你們一起經曆了那麽多……”雲逸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叫季雲飛冷凝的臉色嚇沒了聲音。
“我的事,幾時輪到你這麽一隻小腓腓插手了?”季雲飛神色慍怒,他今日歸來本就不喜,結果不過短短片刻功夫,他就又傷了一個人的心。雖說他對於這個人類已經沒有絲毫的記憶了,但也不代表他心情真正平靜。
“我累了。”季雲飛看著手足無措站在那裏的雲逸半晌,幽幽的歎了口氣。
聽見這聲歎氣,雲逸沒由來的一陣心慌。
他慌亂的抬起眼,看著季雲飛的表情,而季雲飛此刻微微合著眸子,不知在想些什麽。
“你跟在我身邊,也隻會給我添亂。”季雲飛慢慢張開了眼,他的瞳孔之中,青色的光芒漸漸亮起,空氣中浮現了一個複雜的陣圖,“你便好好在封印之中修煉吧。”
“不要!”他才不要被關起來!剛剛從混沌世界之中來到這個世界,他怎麽甘心就這樣再度被封於黑暗。雲逸幻成了一隻小鼠的形狀,轉身衝著門口跑去。
陣法的結成不過轉瞬之間,花紋勾勒便已經圓滿了,青光大盛,小白鼠轉眼便被囊括其中,然後陣法驟然在空中潰散,房中,隻剩下了季雲飛一人。
剛剛這屋中陡然亮起的光芒,已經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此刻已經有了官兵叫嚷著的聲音出現在遠處。
季雲飛站在窗前,看著那抹鵝黃色的身影飛快從此處消失,方才輕輕歎了一口氣,整個人如同一道青煙一般在此處消失無蹤了。
他說,他已經有了不能辜負的人。
晨曦一邊悶聲笑著,眼含熱淚,一時竟不知該去往何處。
那一隊士兵從旁經過,一人不慎撞了她,整隊人都停了下來,撞她的那個士兵氣勢洶洶的怒聲道,“走路不長眼是麽,看你形跡可疑,說,什麽時候入城的,叫什麽。”
晨曦麵色慘淡的抬起頭,雙眼中劃過一道厲色。
連你也要欺我麽?!
嗬嗬,可笑。
我晨曦,幾時活成了這般模樣。
“滾。”她啞聲道,整個人如同裹上了一層寒霜,此時倒是同季雲飛氣勢相去不遠。
那士兵一臉的凶相,“皇城腳下,出言不遜,拿下!”
“我說,滾!”晨曦伸出手,一張木琴出現在了她的懷中,於此同時,一道橫生的氣浪,將衝來的幾人遠遠擊飛了出去。
“隨身空間。”那幾個士兵連滾帶爬的從地上站起身,“這位小姐,對不起,貿然衝撞了您。”剛剛在旁邊看戲一般的士官,此刻也受了波及,一臉慌張的站起身,連連道歉著。
“你們在查什麽?!”晨曦冷笑著喝問道,“就當是我幹的吧,就全當是我幹的吧!”她手指按上琴弦,音浪滌蕩這這片空間,但是被困擾在其中受折磨的,卻隻有這一隊士兵。
周圍站著看熱鬧的人有些慌張的連退幾步,然後掉頭就跑。
轉眼間,剛剛熱鬧的街道便已寂靜了起來,隻剩下了彈著琴的晨曦,還有痛苦在地麵上打著滾的士兵。
嗬,這樣拿捏人的快感。
真的能舒解人心中的鬱氣呢。
晨曦身子一抖,又是一口血,在琴身盛開了一朵美豔的紅花。
她手上的動作不停,一直到整個人陷入了一片黑暗。
再醒來的時候,鼻腔之中是一股淡淡的藥香,晨曦微微動了動手指,整個人一點點清醒過來,一雙眼慢慢睜開,無神的盯著頂上的房梁,一清醒過來,滿腦子,都是季雲飛呢。嗬,季雲飛,怪我錯信了你,怪我已經預感到了結局卻還不願意去相信。
所以老天爺才這麽快這麽現實的在她麵前將這一切血淋淋的揭開麽。
她木然扯動這唇角,卻發現這個動作僵硬的過分,似乎勾起唇角,心都會痛,她不會笑了……
晨曦慢慢從床上坐起身,床兩邊是藍色的紗帳,隔開床與外屋的是一道圓形的麋鹿屏風,略微遮擋了她的視線,自己,這是在哪裏……
昏迷前的任性已經讓她抱了自己醒來之後是在牢中的打算了。
沒想到這一睜眼,居然還能在這樣一間房中,她穿鞋下地,繞開屏風,外屋一張木桌上,一位公子正用扇子支著自己的太陽穴,低頭看著自己麵前的一個托盤,托盤上是一隻白瓷碗,裏麵是漆黑的藥湯。
適前她嗅到的藥香隻怕就是從中傳出的,那位公子低著頭,隻露出發間的玉帶,不用看也能猜出他此刻的苦惱神色。
晨曦走了過去,卻並沒有坐。
這人她看著有幾分熟悉,但……即使真的是,他也不該認得出自己才對。
感受自己的身前多了道陰影,那男人方才回過神一般猛地抬起了頭,“你醒了。”他砰的一聲站起身,撞到了桌子,晨曦看著木托盤裏的瓷碗跳了兩跳。
“我很嚇人?”晨曦微微抬頭,看著他,“這裏是哪裏?”
“在下沈長安,適才路過恒羅巷,看見了寒姑娘昏倒在地,便將姑娘帶回了家中。”沈長安摸摸鼻子,沒敢說自己看見暈了一地的人,就帶了她一個回來。
“你怎知我姓寒。”晨曦聲音冰冷。
“姑娘懷裏抱著的琴,上麵刻了一個寒字……在下鬥膽,可問,是晨曦姑娘?”
竟忘了自己的琴。
晨曦略微點頭,看了眼桌上的藥碗,卻沒有伸手去碰。轉身向著門口緩步走去。
她沒病。
有病,也無藥可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