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回憶之結
季雲飛雙拳攥緊,眼中遍布紅色的血絲。
強忍著拂袖而去的衝動,他就這麽定在這裏,看著周圍的場景一幕幕變化著。春季的桃花瓣零落了滿地,四季輪回,轉眼便是十年。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這是他和那個女人的第一世。
馬上就要到了。
季雲飛牽動唇角,露出了一抹冷笑,此刻,他的情緒已經完全平複了下來。不過是他自己可悲的過去罷了,有什麽可以影響到現在的呢。
他早就不會對人類產生一絲多餘的感情了,螻蟻罷了!抬手間,便可以將人挫骨揚灰。
周圍的場景如同水霧般散去,季雲飛冷然挑眉,竟這麽簡單就過了麽。他剛待抬步往前邁去,身邊傳來了叫賣了聲音。
卻是環境再度發生了變化。
隻是這裏卻不再是他自己的回憶了。
這又是什麽。
季雲飛轉了下身,剛巧看到一道嫩粉色的身影進了酒樓。是她。季雲飛眸色微沉,抬腳跟了進去。
他倒想看看,當初他的身份,是如何叫玉笙得知的。
這幻境真實的很,可惜周圍的人都不會因為他的舉動有絲毫的反應,這一定是,在他們結婚之前吧。
季雲飛微微閉目,睜開眼走進了酒樓。
在大堂靠窗較為僻靜的角落裏,季雲飛看到了玉笙,還有坐在他對麵的那個男人。他永遠都記得的那個男人,烈焰重生之後,他無時無刻都想著找到他,以報當日之仇,可惜,上窮碧落,翻遍整個人間和修羅煉獄,他都再沒見過這個男人。
那個男人笑容輕浮的坐在她對麵。“姑娘,你身上妖氣很重啊,還好遇見了我。”
“你幾次三番糾纏與我就是為了說這個?”玉笙一張俏臉上夾雜著薄怒,“你那套江湖術士的言論還是對別人說去吧。”被他當年嬌寵慣了的小姑娘,哪兒有那麽多的耐性同不相幹的人虛與委蛇,眼見著就要起身離開。
怎麽會這樣的。
季雲飛一雙眼中滿是驚愕。
怎麽會這樣的!
當年就大概是這個時候。季雲飛眼神落在玉笙的發簪上,那發簪是他當初親手為她別上的,那正是他們大婚的三天之前。那發簪的材料不是別的,卻是他最長而華美的那根尾羽。
等等!
季雲飛神情一震。
而此刻,酒樓之中的的局勢已經發生了變化,那白麵的男人一手支著下巴,麵帶不屑之色的抬眼看著玉笙,“你以為你來了,還能那麽輕易的走掉。”
而玉笙卻像被一道無形的屏障被阻攔在了方寸之地,如何掙動也邁不出一步去。
她一張臉上滿是驚慌,“你……你想幹什麽。”她伸手拔下了發上鋒銳的簪子,手有些發抖的攥緊。
“我說了,你身上有妖氣纏身,諸事不順啊。”男人嘖嘖歎了兩聲,從座位上站起了身。
二人對話聲音很大,尤其是玉笙,就差直接張口叫喚救命了,可是周圍那些酒客卻連半點兒反應也無。
季雲飛突然不敢繼續看下去了,這裏發生的一切顛覆了他的認知。
可他必須要看下去。
那個男人,那個仙人。
無恥的在這個地方強了她……玉笙拚命的掙紮著,卻換不來別人一個憐憫的眼神,因為根本沒人能感受到,就在幾米之外,正發生著什麽。
簪子被她掙紮時候狠狠的捅進了那個男人的肉裏。
那男人先開始是沒想防著的,但是簪子一捅進去,他麵色立時就變了,臉上出現了痛苦之色,緊接著大喜。
他伸手從玉笙手裏奪過了帶著血的簪子,玉笙剛剛本想捅進自己脖頸中的凶器就這麽被生生奪走,竟連死都不能了。
季雲飛雙眼之中殺意大盛,一雙眸子如同從血中撈出來的一般。
這個男人,挫骨揚灰都太便宜他了!該當永生永世,受煉魂之苦,永不超脫才對!這一幕幕還沒有結束,季雲飛便已悔悟了真相。
心猝不及防之間,再度被撕裂了一個口子。
他以為這世界上他誰都不欠的。
隻有這世界欠他的。
為了遠離紛擾,害怕自己再受傷,他躲進了地下無盡深淵,整整苟活了九世,第七世時,仙魔舉族進入地底世界,他方才認識了青燈,不再那麽孤單。
可青燈的魂魄,一直是殘缺的,所以一直都以寄體的形態出現。
她從不寄生在任何活物身上。
萬物生有靈智,那個心善的姑娘不願意磨滅他人意誌,情願自己委屈些。
青燈比他勇敢太多,也善良太多,隻有這樣的人,才能再度打開他的心門。
此刻看到這般往事,季雲飛一顆心被生生撕裂了兩半,對於玉笙,他心中滿是愧疚,那麽多年對人類的仇視,此刻方才醒悟,原來他愛的比誰都深,隻不過麻痹了自己。
可是,他若承認自己愛著的是玉笙,豈不是負了青燈那麽多年的等待。
季雲飛雙手抱頭,痛苦的跪在了地上。
那邊,持續的淩辱仍在繼續。痛苦的嘶吼聲在季雲飛的耳畔響起,讓他瞠目欲裂,好想殺了他!為什麽,為什麽那時候自己隻想著做茶點!
那男人離開了被他淩辱的傷痕累累的殘破軀體,“第一次見到這麽有靈氣的凡人,不品嚐一番都覺得有些對不起自己。”他邊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邊拎著玉笙的衣領將人拉了起來。
殘破的衣服幾乎蓋不住她的身軀。
男人將自己手中的簪子比在玉笙無神的雙眼麵前,“這個是誰給你的?”
玉笙的雙眼輕飄飄的落在了簪子上,慢慢恢複了神采,緊跟著,大朵大朵的淚珠從她眼中滾落。她雙眼圓睜,盯著那簪子,竟然一秒都不願意閉上。
季雲飛雙手抱著頭,看著她的表情,感覺自己的呼吸都是痛的。
他仰頭猛地大喊了一聲,“啊!!!”宛若一道驚雷,在這片空間之中炸開,幻境之中時間的流速陡然快了數倍。
“你殺了我吧。”玉笙的聲音不斷重疊在一起,翻來覆去卻隻有這一句。
男人有些氣急敗壞的叫罵著。
最後從懷中摸出了一個小稻草人,季雲飛眼睜睜的看著男人給玉笙和那個稻草人結了靈陣。
靈陣。
嗬嗬。
仙!
這樣的仙!
若這世上還有這般仙人,我必除之!
季雲飛冷然抬頭,強忍著在這整個身軀之中翻騰的痛苦,一雙眸子變作宛若古井般深邃。
他又看見了自己。
不同的是,他聽見了玉笙心底的悲泣,夾雜著血淚的一聲聲對不起,那時候他聽著她口中被人操縱著說出的殘忍的話,隻覺得心冷如冰,看玉笙顫抖的手指,也隻覺得這個女人他從未看清過,竟連傷害他都覺得是激動的。
玉笙已經沒有淚了。
她的淚,早在白日時就流盡了啊。
季雲飛看似平靜的看完了最後一幕。
當初他被限製了神魂,眼睜睜的見那對狗男女斷他尾羽,割肉放血,甚至要剖他的妖丹。
可惜。
心都碎了的朱雀怎麽會有妖丹。
那妖丹的作用,本事交付與另一半,自此血脈相連的伴生之物,可是心都碎了的他,怎麽還會留著妖丹呢。
一直到第二世醒來,他才真正知道了朱雀的天賦神通。
可惜滄海桑田,故人不再。
對於玉笙,心冷多過仇恨,他看著自己穿透了石壁,不停向下尋找著自己的容身之處。
季雲飛深吸了一口氣,“你到底想讓我看見什麽。”他衝著這塔問道。
他覺著,這塔該是有靈智的。
在進入這九重塔之前,季雲飛平生有三大厭惡,第一便是人類,但現在這第一……第二便是天地間的靈寶,這些靈寶最後都為人所用,殘害生靈,鍛毀天道,在他心裏都是不該存於世的,第三,便是不能從心。
本來他也是準備從這裏拿到青燈的魂魄之後就毀了這座寶塔的。
可是眼下這塔叫他看到了真相,他竟不敢動手了,也不想動手了。
身為一坐寶塔,它自然沒有辦法回話給季雲飛,但是周圍如同水波般波動著,幻境之中熙熙攘攘的世界緩慢撤去,耳邊隻剩下了一片清淨。
腳下便是這座塔第九重的原貌,在這片圓形空間正中央的地麵上,有著一個半人高的神龕,此刻那神龕的小門打開,從中飄散出了一團棕色的霧氣。
“這是……”季雲飛伸手向著那團霧氣贏了過去。
那靈魂漸漸凝聚,還未成型便要飛速逃躥了。
季雲飛這才覺出不對來,青燈的魂魄他曾見過,是純粹的新綠色,這一坨像是屎一樣的怎麽可能屬於青燈。
季雲飛伸手攥住了那團靈魂,一臉的冷色,他能猜出來,這是誰的魂魄了。
“承你的情。”季雲飛沉聲道,“隻是我是為了複活一個故人而來,還請將她的魂魄放出來。”季雲飛將手中那團魂魄封禁入一層靈力之中。眼中劃過了一道厲色。
神龕一直維持著打開的狀態,卻在沒有吐出新魂。
“找不到麽。”季雲飛失望道。
那神龕最後吐出了一團白氣。
卻是一團最本質的魂魄,沒有神智思維的一張白紙。
季雲飛小心翼翼的將其收好,神色之中的失望還是沒有絲毫削減,“多謝了,若是沒有其它的法子,也隻能如此了。”他再次跟九重塔道了次謝,身形一閃,消失在了塔中。
九重塔再度恢複了往日的安靜,神龕的門唰的一聲閉合的死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