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往昔（三）
火紅的嫁衣披上玲瓏的身軀，瀑布般垂下的長發被動作輕柔的挽起，紅色的豔紗頭蓋被人輕輕放下。
紅鸞一身她最愛的紅色。
如果我們不會有未來，你還會愛我麽。
愛。
我也是。
沒有未來，卻還是相愛了。
“你們不可能在一起的。”母親出關的第一句話就是冰冷的拒絕。
她還遠未到出嫁的年齡，就被母親許配了出去，怕她逃跑封禁了她的靈力，還用縛靈鎖將她囚禁在了屋中。
他們仍未趕走白若水。
目的就是讓他親眼看著紅鸞嫁作他人。
嗬。
怎麽可能。
紅鸞被施了定身術的身子一動也不能動，任由那些人施為，她臉上的淚痕一刻也未幹過，若是真的就讓她這麽嫁了，不如死了算了。
明一總跟紅鸞賴在一起，自然能看出她心中所想。
“要不，你們就逃走吧，離開白鳳城，去的遠遠的。”明一逮到一個無人的時候，偷偷落到了床旁，解開了紅鸞身上的定身術。
“你覺得我們能逃走麽？”紅鸞聲音裏帶著哽咽，喃喃開口。
“當然能，還有我。”明一眼神堅定的點點頭，“我知道白若水被關到了哪裏，我可以暫且化成你的樣子留在這裏。”
“可一旦到了長輩麵前，你的幻身術一眼就能被看破。”紅鸞有些猶豫道，她雖然想極了與心愛之人比翼雙飛，可是留在白鳳城的明一，卻不知道會因此而受到怎樣嚴酷的懲罰。
“沒關係的。”明一飛到紅鸞的頰邊，用腦袋蹭了蹭她的臉頰，“能看見你幸福，就是我的幸運了。而且，你若真是走了，他們也不能拿我自己怎麽樣，畢竟我是一隻連化形都化不了的小雪雕啊。”他裝作語氣輕鬆的樣子，輕輕的用鳥喙觸碰了一下她的麵龐。“去吧。”
明一幻化成了紅鸞的樣子，院落中衝天而起了一隻雪雕，身形飛快的隱沒在天空之中。
明一沒有想到。
第二天他便又見到了紅鸞。
怎麽可能沒有事兒呢，等他被那些小妖帶到族中長輩的麵前，一眼就被看破，然後封禁了靈力關到了囚牢之中。
紅鸞的娘親看著他的眼神中滿是失望和冷漠，“你從小是我家紅鸞帶大的，你就是這麽報恩的麽？知情不報，眼見著她犯錯，我未曾責怪你你反而不知感恩，甚至變本加厲，攛掇我女兒逃跑。”
她震怒道，“你可知這麽做的後果是什麽！”
明一當然不知道。
這些小妖裏估計也沒能有幾個知道的。
畢竟他們從未想過要脫離這裏，脫離白鳳城。
紅鸞僅僅帶著白若水跑了一天，就被抓了回來，被當著白若水的麵打回了原型。
重傷的紅尾小鳥被丟入了和明一的同一間牢房。
而此時的紅鸞，心心念念的仍然隻有白若水，看她從一個人變成一隻鳥雀時候的震驚眼神，她一直都沒有勇氣告訴他，自己並不是一個人類，卻被這麽不堪的拆穿。
“明一，我對不起你。”很久之後，紅鸞方才從那一幕中收斂了回憶，“我聽到了呢，我們是白鳳城的罪人，要獻祭給天地才能贖罪……還要連累你一起。”
“我沒事的。”明一搖了搖頭，他從一開始就預料到了自己的結局，讓他心痛的是，她們為什麽沒有跑掉。
白鳳城確實祥和的太久了，眼下來了第一個人類，自然未來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白鳳城需要一個人用來以儆效尤。
你們這些年輕一輩的，做決定從未想過後果。
紅鸞跟明一一點點的說著母親在將她親手丟進來之前說過的話，“我就想不明白了，我喜歡上什麽人，關天地什麽事兒了。”紅鸞團在牆角，用羽翼將自己包起來。
明一很想湊上去，但他知道，自己並沒有那個資格。
“我們要處理族中的罪人了，你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吧。”紅鸞被帶走時，隻聽到母親對著白若水冷冷丟出的話。至少，他應該是會平安的吧。
她們已經離開了那麽遠，遠到快能接近人類的地盤了。
她為了帶著白若水趕路，不惜燃燒靈魂。
現在的她，也不過隻有百年的壽命了。
最美的年華還未待綻放，便要凋零。
“怎麽會這樣，白鳳城真是個殘忍的地方。”晨曦驚呼一聲，想起了自己看到的那些，又覺得有些不對。
“白若水就真的這麽離開了？紅鸞那麽愛他，甚至為他犧牲了自己的一切。”晨曦遲疑著問道。
明一的目光之中帶上了痛苦，“若是他真的就這麽離開了，我和紅鸞也不會成為這裏的罪人了。”他有些憤恨的咬牙，麵色中也帶上了幾分猙獰。
晨曦在季雲飛掌中的手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明一很快便恢複了平靜，“不好意思，失態了。”
白若水並沒有回去，而是不知道怎麽又混進了白鳳城，甚至去了白鳳城最核心的城主府，跪在門前整整三天三夜。
最後終於感動了白鳳凰。
而在此之前，城中的大妖們都沒有想過要因為這件事驚動白鳳凰，他們這麽仇視人類，是因為盤古石上賜予的一個預言。
終有一個人類少年，攜著滾滾的邪氣而來。紅塵錯亂，誰是誰非，傾心本無錯，相守乾坤顛。
盤古石上的字跡，渾然天成，是蒼天給予此地靈獸的澤被。
也是那些大妖們心底心照不宣的秘密。
白鳳凰心軟了。
這也是禍端的開始。
晨曦安靜的聽著明一的話，不再插嘴，季雲飛卻仿佛想起了什麽般，整個人一振。
但那似乎隻是他身體下意識的反應，連季雲飛自己都不知道是因為什麽。
明一的故事繼續了下去。
紅鸞，他，還有白若水被帶到了白鳳凰的麵前，彼時正是白鳳凰的涅槃之期，它隻能幻化出一道縹緲的幻影。
白若水第一次真正進入城主府。
即使他的身旁還環飼著許多大妖，但是他的麵容一直是平靜的，神色古井無波，明一覺得這個人有些陌生，並不是他認識的那個白若水。
身上沒有傷感和純粹的自然氣息。
有著一種讓他感覺有些怪異的違和感。
白鳳凰虛幻的身影浮在半空之中，天地間的靈氣絲絲縷縷的纏繞在殿堂之中，在這裏涵養過後再回歸到自然之中。
一進入這主殿，明一的精神陡然清明了幾分。
紅鸞受到的外傷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恢複了起來。
白若水的唇邊帶上了淺笑，趁著他蒼白的麵頰，竟顯得格外惑人。
“居然，是真的呢。”他伸手截住一縷流動著的靈力，聲音裏帶著一股讓人難以理解的欣喜，“不愧是有緣人，果然，果然，這些都是我的了。”
他和紅鸞眼睜睜的看著這個人變得癲狂，紫色的妖氣從他的身體裏彌散出來，可是他是個人類啊！
他在進入殿堂的一瞬間，就控製了主殿之中的靈陣。
不知道他是從哪裏得到的秘法，那些靈力全部衝入他有些妖異的變作全紫色的眼中。
一切變化發生的太快了，沒人能想到本來萬無一失的押送陣容，陡然發生這麽大的轉變，連白鳳凰都沒有預料到，她直接失去了靈陣的控製權。
靈陣的法則源於上古的仙人，同樣不是源於白鳳凰，她根本沒有辦法停止這一切。
大戰就從城主府開始了。
明一突然沒了聲音，晨曦看著他的眼神裏滿是不解，“他不是人類麽，怎麽身上會有那麽濃重的妖氣？”
“紫藤樹妖……”季雲飛沉聲分析著，“他怕是被寄生了吧。”
“沒錯。”明一有些訝然的看了他一眼。
那時候，我們才從他的口裏知道，白若水確有其人，而且是我們真正結交認識的那個人，可是他的身體裏，卻被紫藤樹妖種下了一枚樹種。
那紫藤樹本是被養在天間水雲池旁的一株靈樹，曾聽過不少秘聞，有心修道，卻生性憊懶，於是就想找條捷徑，而它在白若水的身上，看到了契機。
剩下的事情自然不需要明一細說。它幻化成了一個僧人騙了白若水相信他。
紅鸞真是個傻子，即使在發生這樣的變化之後，在那些大妖向著白若水發動攻擊的時候，仍然甘心撲到白若水的身前，替他承受本該降臨到他身上的攻擊。
白若水神情恍惚，左眼居然泛上了痛苦的神色，一滴眼淚順著他的眼角緩緩落下。
可以看得出來，他是在掙紮的。
跟身體裏的另一個魂魄抗爭。
可是我們都失敗了，也都錯了，付出的代價就是整個白鳳城，還有整個雪域的天地真靈，白若水的靈魂被囚禁在驅殼裏，被一個樹妖煎熬著度過了千年的時光。紅鸞死在了這場錯誤之中。
“可笑。”晨曦站起身，拉著季雲飛便要從這裏離開。“你分明也在場，如果跟你所說的一樣，你為什麽還活著，白鳳凰又為什麽建立了千雪之森。”
明一搖了搖頭，“你不知道，紅鸞死後，魂魄仍然不忘護著白若水。白鳳凰被她感動了，於是錯過了最佳的阻攔時間。”
“等白鳳凰決定出手的時候，陣法已經被紫藤樹妖完全改變了。”
為了暗中動作，它假意放出了白若水來操控身體，白若水其實哪裏有跟他抗衡的餘地，之所以一直留著他，隻不過紫藤樹妖在他的命軌之中看到了大道的痕跡，不願意沾染太多的業障，不過一直被他囚禁著，估計也難有什麽好結果了。
“你講的這個故事，或者說往事，跟我們二人又有什麽關係？”季雲飛皺眉問道。
明一沉默了半晌，“其實跟你沒什麽關係，主要是跟這個姑娘有關係。”
“你想讓我殺了紫藤樹妖？”晨曦打心眼裏瞧不起這個話語裏似乎為兩個人的感情付出了很多的男人，這麽久過去了，他不是還活的好好的。
“法則被改成了什麽？”季雲飛沉著眸子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