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線索吻合
好久好久,包房裏才終於安靜下來。
男人哭和女人哭,畢竟是有很大不同的,女人傾向於嚎啕,男人則更偏向於默默流淚。
林行遠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少年沒有哭過了,尤其,還是當著外人的麵。但他竟然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在一個算是對手,算是敵人的男人麵前流下了眼淚。
他說不上來自己此時此刻究竟是怎麽樣的一種情緒,難以放下,可事實擺在眼前,又不得不放下。
一個人努力了很久很久,到頭來,成了一場空,也親手製造了一個大笑話。
林行遠猛地抬起頭,看著寵天戈的背影,恨恨道:“你告訴我這些,究竟想要得到什麽?”
聽見他的質問,寵天戈轉過頭來,微微一皺眉,這才邁步走近林行遠。
他手中的雪茄已經燃燒殆盡,留下一截灰白色的煙灰,散發著餘香嫋嫋。
“我不想得到什麽,我隻是不想為我沒有做過的事情負責。坦白來說,我真的不介意你一直恨我,反正這個世界上恨我的人多了去了,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之所以把這些告訴你,是因為我不希望你一直背負著所謂的為父親報仇的心理過這一輩子。人的一生其實沒有多長,除非我們長生不老,否則我們已經度過了三分之一。要是短壽一些,可能連二分之一都過去了。既然如此,為什麽不灑脫一些,不放自己一條生路?”
寵天戈比誰都懂得,一個人如果時刻想著令別人痛苦,反過來,自己才是最痛苦的那一個。
就好像,在他的母親去世之後的幾年時間裏,他一直憎恨著父親,覺得是他間接害死了母親,甚至,寵天戈連帶著對這個家族都充滿了怨念。
要不然,他也不會在剛一接手天寵的時候,就展示出了可怕的種種手段,雷厲風行。與其說他是在對付商界的敵人,還不如說是發泄著心頭的不甘。
一直到某一天,他忽然意識到,就算他把全世界的人都殺光,母親也不會再死而複生,他才真正卸下了盤桓在心頭多年的包袱。
如今的林行遠,其實就是當年的他。
“說來說去,你還是隻是為了不讓我對付你而已!”
但是,很明顯,林行遠並不想買寵天戈的這個人情。他把頭扭到一邊去,牙齒咬得咯咯響,其實心裏明白,隻是下意識地還不想接受寵天戈的種種說辭罷了。
“對付我?說句不怕得罪你的話,你當年一手掌管皓運物流,也不過是時不時地給我找點小麻煩,或者是搶走幾個客戶而已。現在你用什麽對付我?用這幾家酒吧嗎?不好意思,有件事你可能還不知道,你的朋友已經把酒吧轉讓給我了,沒發現這裏的好多硬件設備都升級了嗎?那可是一大筆錢,他支付起來有些吃力,不升級的話,又容易被新開的夜店搶走客人,所以,他忍痛把它們都轉給了我。”
之所以在這裏見林行遠,寵天戈也是早有準備。
因為,他不想把這個擁有回憶的地方留給他。他是個獨占欲非常強的男人,他連一點點回憶都不想分給眼前這位情敵。但是,與此同時,他也是一個不算太狠心的男人,隻要對方不是那麽冥頑不靈,他不介意在其他方麵裝作若無其事,比如一起賺錢。
“你說什麽?”
林行遠一臉的難以置信,他的朋友並沒有告訴他這個消息。
“不過,你放心,你還是這幾家酒吧的投資人之一,所以每個月的利潤,以及年底的分紅,一分錢也不會少給你的。而且,根據最近兩個月以來,財務那邊給的統計數據,生意更好了,因為我們的設備是全中海最先進的,無論是包房還是樓下散台,客人都很滿意。”
寵天戈並不是在炫耀,語氣淡淡地說道。
半晌,林行遠都沒有再說話,他拿起酒杯,一口喝點,顫抖著手,再給自己倒上了一杯,又是仰頭,大口喝掉。
這一次,寵天戈沒有攔著他。
也許,這種時候,他需要一點點酒精。
辛辣的酒液竄過喉嚨,帶起一陣火燒的快感,林行遠大笑起來,猛地把手裏的酒杯用力摑在了茶幾上。
“願賭服輸。”
他起身就要走,不料,寵天戈示意他不要動。
“你還要怎麽樣?羞辱我嗎?”
林行遠微微地眯起眼睛,他承認自己棋差一招,何況既然父親的自殺和寵天戈並沒有太直接的關係,整件事至此也該宣告結束。成王敗寇,他願意承認自己輸了,可是,倘若寵天戈再想要從他的身上得到尊嚴,顏麵,那是萬萬不可能實現的。
“不,你我都知道,我們都不是會做那種事情的人。”
寵天戈的臉上帶著一抹淡笑。
“那你要……”
林行遠忽然有些心虛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剛才那兩杯酒的緣故,他現在竟然在冒冷汗,被寵天戈這麽一看,他覺得自己好像什麽都瞞不過他一樣。
“我隻想弄清楚一些事情罷了。就好比我解決了你的一個疑惑,那麽,禮尚往來,你是不是也應該告訴我,你為什麽會忽然回到中海?”
說罷,寵天戈再一次坐下來,那態度看起來是,不弄清楚,他不會走。
林行遠也不得不重新坐了下來。
幾秒鍾的時間裏,他也冷靜多了。
“你應該清楚,一切都是蔣先生的意思,上次你們見麵,他也表達了想要進軍酒店行業的意願。我是中海人,自然比較了解這裏的情況,所以他讓我回來……”
林行遠快速地在大腦裏組織著語言,這也算是半個事實,不算完全撒謊。
寵天戈並不打斷他,一直到等他說完,才緩緩開口道:“話雖如此,但我也知道,你其實很多天以前就回來了,但卻沒有馬上行動。那麽,你這幾天又去做什麽了呢?”
見對方已經開始懷疑了自己,林行遠一聲冷笑:“寵天戈,你未免管得也太多了,我隻是離開中海,不是被驅逐出中海。我回來之後,用幾天時間處理自己的私事,又與你何幹?”
原本,的確是和他沒有關係,但是,一個又一個的巧合,一樣又一樣的蹊蹺,卻不得不令經曆過種種大風大浪的寵天戈心生疑竇。
再加上,他是榮甜的枕邊人,其實隻要用心,一個男人還是能夠察覺得到自己女人的情緒起伏變化。
那些口口聲聲說不知道的,說感覺不到的,隻是沒有給予足夠的關心罷了。
就好比以前她經常掛在嘴邊上的那句話一樣,巧合太多,就是陰謀。所以,這一次,寵天戈毫不懷疑林行遠回到中海,其實還有一個深層的目的。
隻是,他也不願意自己的猜測是真的,因為一旦是真的,就意味著自己欠了他一個天大的人情。
“我們都別繞彎子了,給瑄瑄捐獻骨髓的人,到底是不是你?”
深吸一口氣,寵天戈懶得再去迂回,他對旁敲側擊絲毫不感興趣,還不如主動出擊,在對方措手不及的一刹那,看見他真實的反應。
果不其然,一聽見“骨髓”兩個字,林行遠的瞳孔急速地收縮了一下。
盡管,他用最短的時間內恢複了正常的表情,但哪怕隻是一瞬間,也足夠寵天戈得到答案了。
竟然真的是他……
寵天戈有一種暈眩的感覺。
“我不是……”
林行遠還試圖否認,可他也明白,隻要寵天戈起了疑心,他不可能查不到。何況,醫院那邊留有各種底子,雖然保護病人隱私是醫生的職業道德,但是豈能做到永遠的天衣無縫。
“我真的想不到,居然是你。全世界六十億人口,那個能救我兒子的人,居然是你。”
寵天戈閉上眼,歎息著,搖了搖頭。
如此一來,榮甜應該是比他更早地就知道了這件事。她那天在趙醫生的辦公室停留了一會兒,雖然她嘴上說一無所獲,但其實一定是查到了捐獻人就是林行遠。
所以,她的情緒在接下來的兩天裏才會那麽起伏不定,而且,在得知誌願者答應捐獻以後,並沒有特別意外,特別興奮。
“你們做了什麽私下交易?”
倏地睜開眼睛,寵天戈想到了一種更為可怕的假設。
究竟是什麽原因,令林行遠改變了主意,答應捐獻骨髓?!
見他居然也流露出了一絲慌張的神色,林行遠終於感到一種說不出的舒暢感。眼前的這個男人盡管縱橫商海,殺伐果斷,可是,他也有其不可消失的軟肋。而且,這個軟肋會一直存在。
這一次,他終於站起來,朝著包房門口大步走去。
“私下交易?哈哈,你要是好奇,就去問你的女人好了。恕我不奉陪了,再見。”
關於自己到底和榮甜做了什麽約定,林行遠一個字也不想告訴他,就讓這個男人去頭疼吧,就讓他想辦法從那個女人的口中一點點套出吧。
何況,兩個人如果真的相愛,彼此之間就不應該有隱瞞,不是嗎?
走廊裏傳來了林行遠的大笑聲音,隨著他走遠,聲音越來越低,終於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