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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兩人擦身而過的時候,欒馳唇間含著的那支煙忽然跌落在地,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攫住嬰寧的手腕,將她狠狠拉向自己。


  一捧煙灰在地毯上彈開,飛濺起一地的灰白色,一點紅光漸漸熄滅,最後留下一個炭黑的小圓點兒。


  她張張嘴,適時地收住了剛要出口的尖叫聲,抿緊嘴唇,一言不發地低下頭。


  「我們見過的,對吧?」


  煙草味道從頭頂傳來,她驚愕地發現,欒馳的身上竟然再也沒有過去那種熟悉的淡淡香氣,而是一種不算好聞也不算難聞的酒精混著香煙,以及女人香水的味道。


  被這句話嚇得不輕,嬰寧倒退一步,想要撤回自己的手腕。


  「沒、沒有吧……我不記得了……」


  她以為他說的是上次在808包房那一次,下意識地想要否認,不想讓他知道,和他一|夜春宵的女人是自己。欒馳那麼愛護她,而她卻在稀里糊塗的情況下和男人上|床,儘管那個男人是他,但那樣也不行,她簡直自卑到了極點。


  「是么?那本《西方美學史》讓我印象深刻啊,肯定不會記錯的。」


  欒馳看出她想跑,只覺得更加有趣,不由得更加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攥著這女人的手,幾乎像是提小雞一樣,把她提到自己的眼前。


  聽他這麼一說,嬰寧頓時鬆了一口氣,原來,他指的是這一次,不是那一次。


  「啊……隨便看看而已,見笑了。」


  她高懸的心臟終於又落下來,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欒馳皮笑肉不笑,反正就是不鬆手,慢悠悠道:「你是學生?在附近念書?平時來這裡打工?」


  她看起來很嫩,年紀應該也不大,20歲出頭,應該還是在讀書的年紀吧,普通的酒水女郎怎麼可能在坐車的時候看那種書,玩微信和陌陌還差不多。


  「呃……是,我學畫畫的。」


  嬰寧不想和他糾纏太久,於是便隨口扯了個謊,其實也不算全是謊話,畢竟現在自己除了在這裡兼職,偶爾也會畫幾幅畫寄送在畫廊里出售,為的是攢錢繼續出國深造。


  哪知道,欒馳卻不作罷,繼續追問道:「哦?哪一所學校?中央美院?清華美院?唔,這附近好像還有挺多學校的……」


  嬰寧賠笑道:「怎麼會是那種學校,考不上的,就算考上了也念不起。我只不過是隨便畫畫,也沒什麼天賦,就……」


  不等說完,欒馳已經牽著她的手,往走廊的另一頭走去。


  「你、你要帶我去哪!」


  這次是真的慌了,她顧不得會被人聽見看見,失聲尖叫著問道。


  欒馳走得很快,頭也不回,手勁極大地拉著嬰寧,隨意踹開一間包房的門,將她帶了進來,然後飛快地關上了門。


  對上她驚慌失措的雙眼,再回想一下自己剛才的舉動,欒馳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是嚇到這小女孩兒了。


  「你別怕,我不是想對你做什麼。」


  他微窘,連連擺手,向後拉開些兩人的距離。


  「你想,我總不可能在酒吧里對別的女人做什麼吧,我是老闆娘的人。」


  雖然這麼說很丟人,不過確實是事實,在「風情」里,有很多想要順桿向上爬的女人,但她們卻從來不敢將心思用在欒馳身上。要知道,鍾萬美身邊常年跟著四、五個專業打手,如果敢勾|引她的男人,豈不是自尋死路。


  「你剛才說你會畫畫是吧,你能給我畫個簡單的素描像嗎?小一點兒,能放進錢夾就可以。」


  說完,欒馳四下打量著,終於在包房的茶几上找到一個專門用來記下客人點單的一沓白紙,旁邊剛好也有一根圓珠筆。他拿起來,在紙上試了試,能用,於是一起塞到嬰寧的手裡。


  她微怔,接過他手裡的紙和筆。


  「很難嗎?不用太細緻,大概一個輪廓,看得出來是我就可以。」


  大概是嬰寧臉上的表情令欒馳誤會了,他急急地用手指在自己臉龐周圍劃了一圈,然後轉身,對著牆壁上的玻璃鏡看了看自己,自言自語道:「還真是難看了很多,我以前的臉色沒有這麼蒼白的……居然,連眼角這裡都有了紋路,真是該死。」


  聽著他熟悉的嗓音,嬰寧險些落下淚來。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他有多愛美,去部隊之前,欒馳家中的瓶瓶罐罐簡直比她的還要多,她經常會忘記敷面膜,但欒馳絕對不會忘。記得臨走時,他收拾出來一箱子護膚品,想要偷偷送上車,不想,被欒金髮現,他大罵了欒馳一頓,一腳把東西全都踹下了吉普車。


  「不會,你還是……很好看。」


  哽咽著出聲,她脫口而出,說完,才驚覺自己此時的身份,不應該說出這樣的話語。


  欒馳卻沒有聽出不妥,很開心地轉過頭,眼睛里亮起一絲光,追問道:「真的?」


  嬰寧點點頭,深吸一口氣,按下圓珠筆,在紙上劃了幾道試一試,找到手感,然後指了指旁邊沙發,「你坐那兒吧,我好久不畫了,可能手生,要耽誤幾分鐘時間。」


  他很乖順地坐下來,挺直胸膛,擺了個舒服的姿勢,目光里滿含期待。


  她看著這張熟悉的臉,低下頭,飛快地落筆。


  這並不是她第一次畫他,剛出院的時候,她整個人都無法接受這上天惡意的玩笑,身上的錢又極其的有限,最重要的是,她不敢隨意出現在中海,生怕被人認出來,只好每天都縮在一間連窗戶都沒有的地下室里,惶惶度日,猶如喪家之犬。


  那個時候,唯一能讓她安靜下來的事情就是,拿張紙,拿根筆,畫設計草稿,有的時候,她也會畫欒馳,憑著記憶,一點點勾勒出來那張臉。


  出事的時候,欒馳還在部隊,他走了幾個月,音訊全無。


  如果自己再也見不到他……不,是真的再也見不到。縱使相逢應不識,她換了一張臉,換了一個身份,他怎麼可能還在茫茫眾生之中認識她!這和再也見不到,還能有什麼區別?!


  拿著筆的右手,情不自禁地在顫抖個不停。


  「你怎麼了?」


  欒馳挑起一側眉頭,見她半天不落筆,好奇地問道。


  嬰寧連忙吸了一口氣,調整好狀態,搖頭道:「沒事,馬上就好。」


  說完,她刷刷落筆,幾筆就勾出一個大概的輪廓臉型,然後是頭髮、五官……將眼睛留在最後才畫。


  到最後,白紙上的人像,就只差了一雙眼。


  嬰寧卻怎麼都收不了尾,她的手顫抖得厲害,幾次,筆尖就要點在紙上,又被她撤了回去。


  「能、能讓我抽一根煙嗎?」


  她抬起頭,問著面前的男人,不等欒馳回答,她放下未畫完的人像,伸手去掏短裙兜里的煙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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