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夜半歌聲一
時光飛逝，距離大朝試結束已經有將近一年的時間了，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進行著，蕭巋順利的奪魁當上了京畿重地的大都統，統領京城防衛和統轄禦林軍。
這一次皇帝並沒有失言，並不是因為他不想，隻不過另一件事的發生更加讓他覺得有些出乎意料，就是大量的突厥士兵開始在國家的邊境集結，這是一個信號，當初他無比信任和倚仗的突厥人，現在已經對他露出了獠牙，他們並不是單單隻想要一些歲幣，就可以幫助他維護統治。現在已經想要得到他的整個國家了，所以他必須做出一個選擇，與突厥人割裂的同時，寄希望於這個叫做蕭貴的人，寄希望於他，希望他可以保護自己，維護統治。
可是皇帝又哪裏知道現在他唯一能夠倚仗的救命稻草—蕭貴。也就是蕭巋，他恰恰是義軍的少統領，他不光是不會為昏庸陰險的他維護統治，而應該將是他的一道催命符，在蕭巋掌權的這不到一年的時間，義軍的勢力和聲望日益高漲，距離推翻皇帝的統治已經可以說是指日可待。
“蕭哥，你說你奪下政權之後，不會忘記我吧。”
若蘭躺在蕭巋的懷裏，傻傻的問著，這個時候的她已經將全部的愛，都交給了眼前這個男人。而就在這個男人將要達到人生巔峰的時候，她卻變得有點惴惴不安起來。
“小傻瓜，你怎麽會這麽問呢？”
你我是在我人生最低穀的時候相遇的，在那個時候我甚至都已經將要死了，你不光是我的摯愛，同樣是我最重要的救命恩人，我絕不會棄你不顧的，不光如此，等大業成就之時，就是我迎娶你的日子。
“真的嗎？蕭哥，我們真的馬上就能在一起了嗎？”
聽到蕭巋將要迎娶自己，若蘭興奮的就像是一個孩子，她等這句話已經很長時間了，今天終於能夠聽到，無疑是讓她感覺到最欣喜的了。
“隻是無顏……無顏他不能來喝我們的喜酒了。我這輩子真的是欠他太多了。”
蕭巋這個時候想起了自己的義弟，那個曾經同樣對他有救命之恩的人，那個曾經幫助他在大朝試上披荊斬棘的人，那個他覺得一生愧疚的人。
“是啊，無顏確實……確實太可惜了，我們都沒有想到他會中了，那唐門高手的毒。當我們發現的時候……他已經……。”
說到梁無顏，王若蘭語氣突然變得嗚咽起來，這將近一年的時間，她和蕭巋其實都是在一種極其悲憤的氣氛中度過的，因為大朝試結束之後，他們共同的摯友，最親愛的兄弟，梁無顏毒發身亡了。
蕭無顏真的死了嗎？對，就在大朝試結束後不久，就在所有人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的時候，梁無顏身上的奇毒發作了，之後他就被三閑老人帶回了聚賢山莊，不日就爆出了梁無顏毒發的消息。因為梁無顏身上的奇毒，毒性過於猛烈，他臨死前的最後一麵，蕭巋和王若蘭都沒有能去看見。
江湖上再也沒有聚賢莊梁無顏這一號，一個英雄的消亡速度永遠比他崛起的要快的多得多，甚至有些時候，他還沒有來的及崛起就已經消亡，泯然眾人矣。這不能不說是一種悲哀，這一種人世的悲哀。梁無顏不幸的也成為這悲哀的一份子。
現在的聚賢莊也同樣因為梁無顏的故去，變得蕭條和殘敗不堪。看到現在的慘景可能人們都已經忘記了，曾經這裏的繁盛，遍地的枯枝落葉，已經沉寂發臭的池塘，還有幾近斑駁的牆壁，沒有人會相信這就是在一年之間聚賢莊的變化。聚賢莊已經“死了”它同它的少莊主，梁無顏一起“死了”。
唯一讓人還知道這裏的就是每到晚間，在這孤寂的空院子中，會是不是傳出幽怨的歌聲，這樣的歌聲如泣如訴，如同鬼魅一般，又好像是嬰兒或是婦人一樣的啼哭，這樣的歌聲像是再向世人傳遞一個信息，這裏曾經主人的他心中的不甘，他心中的不願……。
“無顏……無顏……你不要唱了，有什麽話跟師父說好嗎？”三閑老人站在院中的空地上，對著孤獨的坐在房頂上的梁無顏，用一種乞求般的聲音說道，從他的口氣裏不難聽出，他對於梁無顏現在的無奈，與哀傷。
而此刻的梁無顏，已經完全變得形如鬼魅一般了，他穿著一身的黑衣，整個麵孔被厚厚的紗布包裹，僅有兩個眼睛露在外麵，形如枯骨，目光滯凝，如果有一種東西可以相容他，那就隻有“鬼”了，他現在就是如同鬼魅一般的存在。
“師父，梁無顏已經死了，現在和你說話的是梁鬼……。”
對三閑老人的乞求，梁無顏已經無力回應，或者說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麽回應。他隻是在糾正三閑老人的叫法，一個符合他現在的叫法。
“無顏，你刻苦這樣的折磨自己呢？不就是一張麵孔而已嘛，為師可以和一指道人，為你弄出千千萬萬個麵孔，你……。”
三閑老人想說這都不是問題的，但是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如果真的是這麽容易就能解決的話，那梁無顏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現在他唯一後悔的就是，當梁無顏和唐門高手較量之後，他們沒有第一時間發現，更沒有即使找到醫治的方法，雖然在他和師弟的共同努力之下，梁無顏的性命算是保住了，但是他那如潘安一般的容貌，卻因為毒性過大，完全的被腐蝕，留下的僅僅就是一個如同骷髏一般的輪廓。
而這個“骷髏”的麵孔將伴隨梁無顏一生。這樣的打擊對於梁無顏來說無疑是巨大的，這是一種比死對他更加沉重的打擊。如果說對一個天生醜陋的人，可能還有一絲適應的可能，但是對於一個好像梁無顏這樣絕世美顏的人。他是絕對無法承受，也絕不能承受的。
“師父，我真的好後悔呀，為什麽一定要追求什麽大業呢？你我本就在這鄉間，住在這聚賢莊中，是何等的快活。但是現在世人都認為我已經死了，而我偏偏還要這樣如鬼一般的活著，這和死了又有什麽不同呢？每天隻能像老鼠一樣在這夜晚出來活動，師父我好悔，我好恨呀！”
此刻梁無顏的聲音，已經變得如同是鋸齒一般撕裂。這一年來他的哭泣，他的憤恨，他的所有對於自己不幸的宣泄，已經讓他的聲線不堪重負，可能他這撕裂的聲音也注定將伴隨他骷髏一般的麵貌，冥冥之中昭示這那個曾經的梁無顏真的已經“死了”，而被他自己稱為
“梁鬼”的屈辱的活在這個世間了。
“無顏，難道你忘記若蘭了嗎？若蘭，若蘭，你還記得她嗎？”三閑老人無奈隻得搬出王若蘭，希望這個名字能夠激起，梁無顏對於生命和生活的渴望，不要再這樣繼續頹廢下去。
“若蘭，若蘭她應該早就把我忘記了吧，知道我死的消息她甚至都沒有來看過我一眼，師父你是知道的，一個已經變了心的女人，就好像是被丟棄在大海裏沙子，永遠也找不回來了。”
不提王若蘭還好，三閑老人一提王若蘭，更加讓梁無顏覺得生無可戀了，當初就是因為聽了師父的話，救了蕭巋，沒想到蕭巋卻奪走了自己最心愛的女人，而自己又因為所謂的大業去幫助他做“代打”，現在連自己也折了進去。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人世間最悲慘的事情莫過於此了吧。一想到這裏梁無顏就覺得萬念俱灰，想要將自己與世界隔離起來，完全自閉的活著，而這將近一年的時間，梁無顏確實也是這樣度過的。直到最近他才開始了這夜半的歌聲。
“都是師父不好，師父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如果……哎……”
三閑老人對於現在的情況，同樣是沒有預料到的，想到現在的情況他同樣是一樣的扼腕歎息，覺得對不起自己的徒弟，覺得對不起梁無顏。可是他當初確實是為了自己的徒弟好，確實是想要他有一個遠大前程才會這樣考慮的。
“師父，你不要這樣說，我經過這一年的時間已經想明白了，變成今天這樣，我誰也不怪，隻能怪這是我的命，現在的我本應該去死的，但是我心裏還是有那麽些許的不甘心，所以我現在還活著，但是師父你知道嗎？這樣活著真的是太難了，太難了，讓我已經完全沒有了想要活下去的力量了，我覺得自己已經完全被榨幹了！”
梁無顏說到最後，又一次陷入到歇斯底裏的狂叫當中，他想要對命運的不公發起反抗，但是現在的他對這一切又是那樣的無力，他已經無力麵對這一切，實在是無力麵對這一切。
“那你就去把應該屬於你的毀掉吧，就算你自己得不到你也應該將它，將他們都毀掉，這樣才能證明它們屬於你不是嗎？無顏你不要放棄，既然這個世界已經拋棄了你，你就應該首先選擇拋棄它，拋棄這個渾渾噩噩的世界，拋棄那些讓你變成今天這樣的人和事。讓他們都去見鬼！”
三閑老人實在看不下去自己徒弟專業那個痛苦的模樣，居然用一種完全相反的話去去激勵他，不或者應該說用一種極其黑暗的方式去引導他，引導梁無顏的“黑化”。
“師父……！怎麽會……！對呀，呀哈哈哈……對呀！就是這樣，我不能好好的活著，我隻能像個老鼠一樣，像個鬼一樣的活著，那他們也不能，不他們也絕不能好好的活著，我要讓他們受到……受到和我一樣的苦痛……我要讓他們一樣知道，什麽是如同鬼一般的生活！”
此刻的梁無顏似乎已經忽然間找到自己活下去的動力，似乎知道自己已經不在是一個“王朝的建立者”而將是這個世界的“毀滅者”，這才是屬於他的命運，這才是命運對他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