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一道人影從窗戶竄了進來,黑色夜行衣,黑紗遮麵,隻露出一雙明亮的眼睛。


  這雙眼睛看著許墨,眸中盡是激動。


  “師姐,不用藏了。”許墨說,聲音平靜,這平靜裏聲音裏,帶著掩飾不住的笑意。


  黑衣人取下麵紗,一頭靚麗飄逸的秀發,立刻出現在許墨麵前。


  ——不是柳青芙又是何人。


  柳青芙的臉上帶著薄怒的表情,用一種質問的語氣道:“你和那個狐媚子在房間裏幹什麽?”


  許墨笑了,道:“你不是都看見了嗎?”


  柳青芙怒道:“看見了不等於明白了,你們到底是什麽關係?”


  許墨瞧了她一眼,平靜的道:“她是就是林家林絳雪。”


  柳青芙的眼中閃過一縷驚容:“她是林絳雪,怎麽可能?”


  若她沒記錯,林絳雪在一年之前,還隻是一個補身期的武者,而剛才那個美的如同仙子似得女子,卻是一名化元巔峰的武者。


  一年時間,從補身期到化元巔峰,這可是擁有吞噬武魂的許墨,也沒完成的壯舉,林絳雪可以嗎?

  她用疑惑的目光瞧著許墨。


  許墨微微一笑,道:“我沒必要騙你,她真是林絳雪,或許在過幾天的演武中,你們還會遇到。”


  柳青芙平靜了下來,說道:“好吧,就算她是林絳雪,這麽晚了,她來找你幹什麽?”


  許墨道:“見我一麵,或許是為了忘記吧。”


  柳青芙道:“我不明白。”


  柳青芙不明白的事情還有很多,比如他不明白為什麽兩人一進房間就開始喝酒,不停的喝,不住的喝,仿佛隻要不喝酒,就無法正常的交流。


  她覺得兩個人之間,一定藏著某種令人驚懼的事實,而這事實是斷然不可對人言的事情。


  許墨笑了,道:“也沒什麽,從現在開始,我和她就是敵人了,分屬兩個宗門的敵人。”


  風更冷了。


  林絳雪迎著風走出來,醉意被冷風一吹,頓時蒸發,她的人立刻就清醒了過來。


  “我是怎麽了?”她問自己


  ——沒有答案。


  這是這個世界上最簡單的問題,卻有著最困難的答案。她能夠輕易的問自己,卻無法輕易的回答自己。


  她的心中充滿了沮喪。


  深夜。


  清風閣裏燈火已凋落,無論走到哪裏,都是一片黑暗,黑暗的看不見自己的影子。


  林絳雪忽然又想喝酒,她想到了剛才的酒,想到了那苦澀的口感和入喉時的冷冽。


  她歎了口氣,準備走回自己的院落,忽然聽到一聲輕微的腳步,很輕微的腳步,就像是腳下生有肉墊的貓。


  “有人!”林絳雪目光一淩。


  不光是人,而且是個武技高強的人,一個身份不名的高手。


  林絳雪皺了皺眉,施展身法,向前奔去,本來她隻消大聲叫喊,就可以驚走身後的人,可一種莫名的直覺,卻阻止了她的行動。


  她繼續向前,不停的向前。


  那人就在她後麵跟著,步履輕盈的就像一隻燕子。


  林絳雪沒有回頭,那人也停步,卻沒有趕過她,兩人始終保持著一種不遠不近的距離。


  林絳雪對清風閣十分熟悉,她帶著身後的人,在附近轉了兩圈,普通人這樣轉兩圈,甚至連方向都無法分辨,但這個人卻依舊能緊緊的跟在她身後,並且保持著與最開始同樣的距離。


  前方是一麵高牆,兩丈高的牆,沒有路,除了向上。


  林絳雪選擇的就是向上,隻見她水袖一揚,足下輕點,輕飄飄的越過高牆,月光映出了她的影子,衣裙飄飄,仿若仙子。


  身後的人,跟著林絳雪越過高牆,這人武功極好,身法也極其美妙,不但姿勢優美,而且起落無聲。


  高牆後是一片黑暗,月光透不過來的地方,忽然從陰影中探出了一支劍,一支軟劍,好似靈蛇一般,左右顫動的刺向來人的肩膀。


  林絳雪並沒有下死手,隻是刺向來人的肩膀。


  來人咦了一聲,身子連動也沒有動,隻動了兩根指頭。


  他忽然伸出手,兩根指頭準確的一夾,那顫動軟劍,便乖乖的落入他的手中,準確的說,落入他兩指之間。


  軟劍好似在他指尖生了根,林絳雪用盡全力,也抽不出來。


  來人說道:“小姑娘,你這劍使的不錯,不過還不夠快也不夠狠,更加沒有殺氣,這樣的劍是殺不了人的”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聲線沙啞,但卻十分動聽,令人忍不住沉迷。


  可林絳雪沒有沉迷,非但沒有沉迷,她整個人都打起了寒顫,冷汗順著額角的發髻落下。


  “你到底是誰!”她一邊說,一邊繼續嚐試著抽出軟劍。


  黑暗裏傳來來人的笑聲:“你這劍不快也不狠,還是我替你保管吧,等你又快又狠的時候再向我取。”


  林絳雪冷哼一聲,放開劍,說道:“我問你是誰!”


  來人笑道:“我是一個瞎子。”


  月亮走到了中天,光線投到了牆角,林絳雪借著月光,看清了來人的麵孔。首先看到了一雙沒有眼珠的眼睛,她心中驚懼,汗毛樹立。


  “你到底是誰!”


  “我說了,是個瞎子。”


  二


  瞎子看不見,但卻比明眼人更加敏銳,當林絳雪出現在院口的時候,他感覺到了她的存在,當她離開時候,瞎子偷偷的跟上。


  瞎子看不見人,但卻能循香而來,林絳雪身上的香味既不是花香也不是草香,而是一種特別的女兒家的體香。


  特別的體香,當然瞞不過瞎子,既然林絳雪不停的在附近兜圈子也沒甩開他,隻是瞎子也沒想到,林絳雪會發現他的存在。


  林絳雪目光閃動,看著對麵的瞎子,道:“我認得你,你是落霞宗的上官亭。”


  所有人都知道落霞宗有個瞎子上官亭,但真正見過他的人卻很少,林絳雪也沒見過他,但考慮到能出現在清風閣的瞎子,也就隻有上官亭一個了。


  瞎子桀桀笑了,道:“我是瞎子不是上官亭。”


  這句話傳來,林絳雪更加篤定了他的身份,她抿著嘴一笑,道:“上官亭就是瞎子。”


  瞎子笑道:“可瞎子不是上官亭。”


  林絳雪皺了皺眉,普通人隻覺得瞎子是在狡辯,可她卻更感覺到其中蘊藏著禪機。但此刻顯然不是思忖禪機的時機,她很快將這想法拋出腦外,冷淡而威嚴的道:“瞎子,你跟著我幹什麽?”


  瞎子微笑道:“你怎知是我跟著你,而不是你正巧走在我麵前呢?”


  林絳雪哼了一聲,道:“瞎子,我沒空和你閑聊,快說,你為什麽跟著我。”此刻她已有些動怒了,並且做好了搏殺的準備,雖然手中無劍,可她不認為自己就不如瞎子,因為她最厲害的功夫,從來都不在劍上。


  瞎子嘖嘖了兩聲,說道:“我確實沒有跟著你,我是跟著香味尋來的。”說著還做了一個清嗅的動作,鼻翼微顫,一臉陶醉。


  林絳雪紅著臉,道:“你不光是個瞎子,還是個登徒子。”


  瞎子輕嗅了兩下,心裏忽然升起了一種欲望,一種莫名的欲望。


  黑暗的小巷中,一男一女,男的占據絕對優勢,一萬個男人中,恐怕也隻有一個能控製自己的欲望。


  瞎子就是那個能控製自己欲望的男人。


  他歎了口氣,說道:“我是瞎子,不是登徒子,我好酒,但不好色。”


  林絳雪暗呸了一口,低垂著腦袋,緊咬嘴唇道:“那還不讓開,我要過去。”


  瞎子又笑了,說道:“你要去哪兒?順著這條路走,可通不到任何地方。”


  林絳雪冷哼一聲,道:“我去哪兒用不著你管,你讓開就是了。”


  瞎子笑了笑,非但沒有讓開,仿佛向中間靠了靠,完全封鎖了林絳雪向前的空間。


  “如果我不讓呢?”他說,語氣說不出的瀟灑。


  林絳雪眉頭微蹙,冷冷的道:“那就休怪我無情了!”一爪探出,身姿優美的就像梅花精靈。


  這一爪很慢,慢的沒有風聲——無聲掌。


  林絳雪一出手就用上了無聲掌的手法,對於瞎子來說,這種手法毫無疑問是致命的——十分致命的。


  可林絳雪錯了,她犯了和淩落風一樣的錯誤,瞎子怕無聲掌,但不是所有的瞎子都怕無聲掌,總有一些天賦異稟的瞎子,他們辨位,從不需要聲音。


  爪還未到,瞎子已經躲開,瞬步而上,閃電般的一掌,印向林絳雪胸口。


  林絳雪心下一驚,想要躲閃,可發覺渾身上下就像被凍結了一般,別說邁步子,就連動動小指頭也不可能。


  她隻能瞪大了眼睛,看著那隻黝黑的手掌慢慢靠近她的胸口。


  靠近,


  再靠近,

  直到距離胸口半寸的位置,忽然停下,瞎子臉上露出了完美的微笑。


  “小姐,我說過,瞎子隻好酒,不好色。”


  林絳雪忽然發現,自己能動了;一個旋身後側步,就像靈動的精靈似得,撤到三丈開外,遙遙的看著瞎子。


  她不確定這個瞎子是真瞎還是假瞎,所有人都知道上官亭是個瞎子,但誰有肯定他不是在偽裝呢?有些人能裝一輩子的瞎子。


  瞎子像是明白了林絳雪心中所想,微微一笑,道:“你放心,我真是瞎子。”


  林絳雪輕輕的道:“我不管你這個瞎子是真是假,你最好讓開。”


  “不然呢?”瞎子兩手一攤,“你已經試過了,結果如何。”語氣忽然變得陰沉下來:“我提醒你,人的好運隻有一次。”


  林絳雪盯著瞎子看了半晌,終於無力的說道:“好吧,你贏了,說明你的來意。”


  瞎子笑了笑,道:“這就對了,有什麽話大家可以好好說,何必動手呢?瞎子向來都憐香惜玉,若是打傷了你這個漂亮的美人兒就不要了。”


  林絳雪微微冷笑:“你不是瞎子嗎?怎麽知道我漂亮。”


  瞎子笑了笑,搖頭道:“瞎子看女人從不需要眼睛,”他指著自己的鼻子,又道:“我們隻靠鼻子。”鼻翼微顫,又做出了一臉陶醉的表情,說道:“瞎子是可以聞香識女人的。”


  林絳雪呸了一聲,嗔道:“好了,不說其他的,說明你的來意吧。”她不想和瞎子糾纏下去,一秒鍾也不想。


  瞎子笑了起來,道:“你為何來,我就為何而來。”


  林絳雪皺了皺眉,道:“我隻是來訪故友的。”


  瞎子嘖嘖了兩聲,冷笑道:“明眼人就是不如瞎子誠實,你騙的了許墨,卻騙不了我。”語氣驟然變得陰沉下來:“你是來尋找對付許墨的辦法,是不是!”


  是不是?

  林絳雪美麗的眼睛裏,充滿了茫然的神色。


  她能否認嗎?

  好像不能。


  好像她來到這裏的本意,就是尋找戰勝許墨的辦法。


  可她能承認嗎?


  好像也不能。


  因為她最後已經忘記了自己的來意。


  所以林絳雪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而是反問道:“你想戰勝許墨?”


  瞎子笑容一收,肅聲道:“不錯,我相信所有參加演武的人,如果知道那個男人才是我們中實力最強的一個,也會如你我這樣,想方設法的戰勝他。”


  林絳雪微微冷笑,道:“你想的太天真,我們中沒人能勝他。”


  瞎子冷笑道:“沒有人是不能戰勝的。”


  林絳雪眼波一轉,道:“可戰勝她的絕不是你我。”


  瞎子歎息著,失望道:“這麽說你也沒找到辦法?”


  林絳雪道:“我根本就沒去找。”


  瞎子道:“可你是為了這個而來的。”


  林絳雪的眼神忽然變得無比的落寞,落寞的就像一縷照過草原的夕陽。


  “我忘記了來的目的。”她終於毫不避諱的道:“他讓我忘記了來這裏的目的,”林絳雪這才想到,見麵從頭到尾,節奏都抓在許墨的手中,她沮喪的道:“他無懈可擊,無論是實力上,還是精神上,沒有任何破綻。”


  即便以林絳雪的高傲,也不得不承認現在的許墨已經到了一種玄妙的境界,雖然隻是初入化元巔峰,但實力絕不比普通的凝神期高手差。


  這是一種感覺,但有這種感覺就足夠了。


  瞎子皺了皺眉,沉聲道:“他真有這麽強?”


  林絳雪似笑非笑道:“是不是真的,你自己試試不就行了。”


  此言一出,瞎子表情頓時變得陰晴不定,過了好一會兒才道:“這就不勞你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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