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你們看清楚沒有。”他問,語氣淡淡的,無悲無喜。


  柳恒博搖搖頭,與他不睦的嶽重樓同樣搖了搖,能讓兩個矛盾重重的武者,得到統一的結果,光憑這一點,也足夠讓連公子驕傲。


  “他的劍,比許墨的更快。”柳恒博猶豫再三,說道。


  他不知道許墨的劍,究竟能有多快,但相信,絕不可能超過連公子;那一劍,仿佛超越了空間的束縛,從出劍到落劍,皆在一個瞬間完成。


  甚至是他,也隻能捕捉到一點淡淡的影子——他可是凝神期的武者啊,就算是他,也不敢說自己能接下這麽快的一劍。


  “他也是勝之不武。”嶽重樓說,“如果項華能將冰封千裏用出的話,那一劍再快也沒有辦法。”


  冰封千裏是項華的絕招,也是他最強的防禦招式,號稱化元期內,無人能突破。


  “狡辯!”


  陸伯寒斥道,掀惡的看了嶽重樓一眼,他第一次發現,嶽重樓的麵孔竟是如此令人厭惡。


  “輸了就是輸了,不管是對手是偷襲,還是正麵擊破防禦,輸了就沒有借口。”他長歎一口氣,道:“看來第一次,我青竹宗外門要失去外門大比第一的位置了。”


  雖然知道連公子必會加入青竹宗內門,但陸伯寒依舊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就像被奪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似得。


  便在這時,柳恒博說道:“也未必,不是還有一人嗎?”


  嶽重樓冷笑道:“你那個徒弟?他最拿手的快劍都沒別人快,拿什麽和連公子鬥?”


  陸伯寒雖然沒有說話,但陰沉的表情已經說了一切——他也不相信許墨能戰勝連公子。


  看著兩人,柳恒博歎了口氣,道:“看看吧,或許會有奇跡發生。”


  奇跡會有嗎?

  當項華失魂落魄的走下擂台,當連公子劍指許墨挑釁,當整個廣場鴉雀無聲時,奇跡才剛剛開始。


  或者說,一個奇跡的倒下,是另一個奇跡的開始。


  許墨走上擂台,腳步沉重緩慢,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停頓。他脊背筆直,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對連公子說道:“沒想到你的劍,能有這麽快。”


  連公子撫爾一笑,垂下劍鋒,笑著說道:“人都有未知的一麵,我有,你也有,不是嗎?”


  許墨聳了聳肩膀,說道:“隻是你的未知,還真是令人驚訝的未知,就是不知道,是你的劍快,還是我的快。”


  連公子目光一閃,道:“快又如何?慢又如何?你會在意快慢之間的差別嗎?”


  許墨道:“不會。”


  兩人相視而笑,他們之間的對話,隻有他們自己能夠明白;無論是連公子的劍,還是許墨的劍,最危險的都不純粹的速度,而是那洞穿對手破綻的嗅覺。


  “出劍吧!”連公子說,同時將劍平舉,微微朝下,眼睛目視著劍尖,就像之前許墨對付赫連墨一樣,側身,前後腳站好,拿出一個標準的劍樁。


  許墨卻沒有動,隻是搖搖頭。


  連公子微微一笑,道:“別認為我是讓你,隻是你不出劍,就沒有出劍的機會了,我想看看,到底是你的劍快,還是我的快。”


  許墨橫劍在胸,拿一個與連公子一模一樣的劍樁,說道:“你不是說劍的快慢沒有任何意義嗎?”


  連公子咧開嘴,露出一派瑩白如玉的牙齒,說道:“確實沒有關係,但我想看看你我的劍,究竟誰更快,難道你不想嗎?”


  許墨搖頭,笑道:“當然,沒有人會不想。”


  連公子挑了挑眉,又道:“那你還等什麽,出劍吧。”


  許墨笑道:“你在等什麽,我就在等什麽。”


  連公子道:“我在蓄勢。”


  許墨道:“我也在。”


  刀有刀勢,劍同樣有劍勢,不同的劍法有不同的勢,但所有快劍的勢都是相同的。


  汗水落於眼眶,許墨眨了眨眼。


  連公子突然動了。


  一劍,襲來。


  許墨能感覺到,這一劍,劍鋒的森然,正撩撥著眉間的肌膚,就像一隻冰冷的手,指尖帶著鋒利的指尖。


  眼前卻已不見劍,劍已變成了一圈光團,將連公子整個人,包裹了進去。


  許墨微微一笑,纖細的手腕輕輕一揮,以弧而出,在虛空中化了個圓。


  這不是普通的圓形真氣,而是體內陰陽二氣所化,兩道真氣頭追著尾,嘴追著頭,連成了一個圈。


  “錚!”的一聲,連公子那快到巔峰的一劍,被這個圈圈蕩開。


  “太極十八劍式!”柳恒博驚站起來,毫無疑問,這正是連公子的太極十八劍式,兩人倒是奇怪,互用對方的殺招,叫人看不明白;但同時,眾人又不得不承認兩人在劍術上的天賦。


  “奇才啊!”


  陸伯寒歎息道,眼見兩個奇才,一個是另有所圖,一個心狠手辣,他便覺得一陣惋惜。


  許墨又是一劍,依舊在畫著圈,卻已來到連公子身前,借著他剛才的力量,在連公子身前畫了個圈。


  勁風驟顯,仿若劍罡。


  連公子知道這招的厲害,他無比熟悉,所以無比驚訝,幾乎是下意識的,運起絕世身法,身體憑空後移,劍罡從他麵頰劃過,落下了幾縷青絲。


  連公子跳到擂台邊上,神情複雜的看著許墨,幽幽的道:“太極十八劍式,你從哪裏學到的。”


  許墨瞧著連公子,微微一笑,道:“你用過,所以我學了。”


  連公子長籲一口氣,道:“許公子還真是天縱奇才,連某不服不行。”


  眉間帶著淡淡的笑容,許墨說道:“連公子這是要甘拜下風嗎?”


  “誰說我要認輸的,我不過是服了你許墨而已。”連公子“哈哈”一笑,卻將方才的幽怨之情,一掃而空。


  “你的天資,我佩服;但此刻你絕對不是我的對手。”


  許墨眉頭一挑,橫劍在胸前,眼波一轉,說道:“那我倒要領教一下連公子的高招了!”語氣不悲不喜。


  連公子微微一笑,猶如太陽綻開一角,道:“那你就小心了!”目光驟然一凜,長劍刺出,又是快劍,卻不是隻刺一劍,而是一連刺出了三十六劍,三十六道劍氣破空而出,結成地煞三十六陣,刺向許墨全身要穴。


  這三十六劍,依舊沒什麽劍招,隻是最簡單的刺,卻將刺之一字,演練到了極致,便是場邊用劍的柳恒博見了,也忍不住一聲歎息:“老夫習劍三十年,竟不及他對劍術的領悟,真是可悲啊!”刹時間,人仿佛了老了十幾歲。


  陸伯寒壓下內心的激動,勸慰道:“話不能這樣說,各人有各人的道,但到最後,都是殊途同歸的;劍術習到高深時,無論繁簡快慢,都是一樣的,恒博兄何苦找了相呢?”


  柳恒博微微一怔,看了陸伯寒一眼,卻是眉頭漸舒,笑意展開,就連胸中的鬱結之氣也為止一出,笑道:“這話說的極是,殊途同歸,妙,正是殊途同歸。”


  場中,許墨自不知道柳恒博與陸伯寒的交談,他正一心一意的應對連公子的快劍。


  這一次,他並未用太極劍抵擋,他的太極劍隻是初學,還未登堂入室,絕抵不住這快劍。


  所以——他以快對快,就像連公子所說的:他也想見識一下,兩人的劍,誰更快。


  “嗡”的一聲劍吟,長劍刺出,仿佛隻刺一劍,卻分出三十六道劍氣,正好對上了連公子的劍氣。


  劍氣相互抵消,“噗噗噗”之聲不絕於耳。


  連公子道了聲好,身隨劍動,合身而上;他身姿輕盈,如同乳燕歸巢,劍凝於劍鋒,含而不發,卻是上乘劍術的標誌。


  許墨見狀,不甘示弱,同樣以劍引身,足下踏北鬥七星而上。


  兩道人影戰作一團,劍氣衝霄,勁風四溢;外人隻聽到“錚錚”之聲不絕於耳,卻不知道擂台之上的風險。


  兩人近身搏劍,具已亮出各自武魂;連公子的陰陽太極圖自用不說,每次兩劍相交,便可將一部分勁力反彈給對手;對手若是普通武者,早已無法支持。


  可許墨是誰?

  吞噬武魂的擁有者!

  吞噬武魂玄妙無雙,紫色漩渦發動,每一次兩劍相交,便能將對方劍上的真氣吸去一些,如此一來,就算陰陽太極圖反彈真氣反彈的再厲害,也是無用,根本傷不到他。


  兩人以快劍鬥了數百招,許墨逐漸占據上風,但見他眉目含笑,翩翩不凡,出劍愈發瀟灑自若;反觀連公子,則有些後繼無力,臉色慘白,頭頂蒸騰如煙,顯然是消耗過大的標誌。


  一連刺出三劍,許墨笑道:“連兄,看來這一場我要勝了。”


  連公子勉力抵擋了三劍,腳下卻連退三步,仍冷冷的一笑,道:“那也未必。”劍勢一轉,慢了下來。


  所有人的劍法都有本源,乃是這個人第一次習劍時領悟的道理,如今危急時刻,連公子卻是祭出自己劍術本源,以慢打快,後發先至,力圖反敗為勝。


  隻見他和與薛穆揚一戰時一樣,不顧許墨的劍勢,隻是原地畫著圈圈。


  東一個,西一個,大圈圈,小圈圈,圈中套著圈,圈裏有圈,其勢悠遠,連綿不絕,一時間,竟將搖搖欲墜的局勢穩定了下來。


  快劍隻是他的殺招,慢劍才是他的根本,快慢本無差別,就看誰的破綻更少。


  太極十八劍式,無疑是一門破綻極少的劍法,此劍法一出,許墨便覺劍氣進入劍圈之中,就像泥牛入海,無聲無息。


  “這倒是有些麻煩了。”他心裏暗道。


  與連公子鬥快劍,吞噬武魂能趁機吞噬連公子的真氣,消弱對手,增強自己;可當太極十八劍式一出,連公子劍就不與他碰實了,每每一觸即收,不給他發動武魂吞噬真氣的機會,反而會將他的真氣帶到一邊。


  “不愧是張一豐真人創立了劍法,即便隻是草創,也威力無窮。”


  許墨一邊時不時出劍試探,一邊用入微能力窺探這劍法的破綻,隻覺得連公子的劍招越來越慢,到了後來,好似劍尖上懸著千斤重物一般。


  徐徐的東畫一個圈,西畫一圈,與剛才的急攻快打,大相徑庭。


  場下的觀眾見了最開始的快劍的針鋒相對,驟見這慢之又慢的劍法,自然覺得不大痛快,有些心急之人,甚至高喊起來:


  “那姓連的,不行就別硬撐了,耗時間算什麽英雄!”


  “是啊,我看他能連勝薛穆揚和項華定是僥幸,是這兩人沒適應他的劍法。”


  “對,他刺刀王項華那一劍,分明就是偷襲,勝之不武。”


  “許墨,我看好你,一定要將這個外來子幹掉!”


  “對!一定要幹掉他!外門大比的冠軍不能落到外人手中!”


  ……


  喧鬧的叫喊聲鑿進了許墨的耳朵裏,甚至讓他一度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要知道最開始,可沒人看好他。


  有說他自不量力的,外門排名前兩名的高手都折了,你一個之前名不見經傳的黑馬,上去有什麽用。


  而現在,當他們看到許墨的勝利希望時,風向全變了,即便是有牆倒眾人推的嫌疑,可在許墨耳裏,這聲音依舊動聽極了。


  不過瞬間,他就將全部精神集中在尋找連公子劍法的破綻上。


  這世界沒有完美無缺的劍法,可麵前的太極十八劍式,卻看似完美無缺。當劍圈發動時,持劍者隻需要用少量的真氣,便可抵擋暴風驟雨一般的攻擊。


  初時,許墨還覺得自己的勁力是被引向一邊,現在每出一劍,都能感覺到自身勁力反彈,不甚強烈,但當他真氣耗盡時,這樣的招式便足以置他於死地。


  其實要破這劍法並不困難,許墨也想的到,隻需不攻,這防守的劍圈便無處借力,但不攻卻是個無勝無敗之局,不是他所想要的結果。


  擂台之上,不勝則敗,再沒有第三條路可走,所以許墨選擇的也是不勝則敗的法子。


  他要進攻,持續的進攻,直到找到對方的破綻為止。


  耳聰,目明。


  觀風之變化,劍氣。


  在台下眾人看來,這是如此奇怪的一戰,對戰的兩人,一個隻是不停的平刺,另一個則是不停的畫著圈。


  平常之人,自看不出簡單招式間的風險,隻有那些耳聰目明,心有溝壑之人,才能一窺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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