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不錯——正是許墨,就像他所決定的那樣,如果要賭,這個去賭的人隻能是他,賭注也隻能是他的性命。


  方格的空間雖不小,容納兩人立足卻也困難,橫越而過看起來不難,但要落足之點恰到好處,也不簡單。


  若非許墨的蛇形瞬步已到了一定火候,根本就做不出來,錯身而過的一瞬間,他對著林平微微一笑,道:“你就留在這裏吧,探路的事情讓我來做。”


  未等林平回答便躍向正前方的一個方格,正中央,無左右之分,賭的就是龍首之位,應在正中央,非左非右的位置。


  “不要啊!”


  金三富和無命在身後嘶吼,林平想要抓住許墨的衣衫,但這些都阻擋不他繼續前進的決心,向前踏上方格,“咯噔”一聲,石板下陷,所有聲音都沉澱下來。


  緊張,無與倫比的緊張,超乎尋常的緊張化作了了然無聲的靜默——突然,就像一顆石子被投入了江心,蕩開一片波紋。


  光亮驟起,尖銳的龍吟呼嘯而過,一道龍影從足下騰空而起,在半空中一個回旋,鑽進了正前方的石像之中。


  地麵如同地震一般震動起來,金三富高喊:“快過去!”


  幾道身影同時騰空,“蓬”的一聲,地麵開始出現龜裂,裂痕從在方格盤麵上一路蔓延,最開始隻有粗壯的幾道,到後來,細碎的分支遍布整個九宮盤,直到最後,縫隙如同蛛網一般,九個盤分割成一塊塊毫無規則可言的碎片。


  “轟隆”一聲,地麵完全塌陷了下去,激起一片塵土,而許墨等人卻飄至石像麵前,鋒利的石劍正懸在他們頭頂。


  許墨的目光停駐在,靠著石像的那具骷髏上,就在剛才,他有一種感覺,這具骷髏竟是活的,很荒謬,但許墨發誓——他感覺到了。


  金三富粗喘著氣,拍了拍許墨的肩膀,對他說道:“別看了,它不是劍鬼。”


  許墨道:“你怎麽知道?”


  金三富笑道:“你忘記了劍客的特征嗎?”他指著骷髏的手指道:“你看看他哪裏像一名劍客。”


  許墨啞然失笑,正如金三富所言,這隻手掌絕不是劍客的手掌,用來持劍發力的食指和拇指指骨,完全沒有磨損,反而是掌骨磨損嚴重,力又地下生,長期練武足底會有磨損,可這具骸骨卻沒有,說明,他甚至不是一名高明的武者。


  “也不是弓箭手。”無命顯然看出了這一點,補充了一句,“指尖和下巴都沒有磨損。”長時間練習弓箭,指尖和下巴也會出現磨損,這具骸骨同樣沒有。


  金三富繞著它轉了一圈,笑道:“若我猜錯,它就是在我們之前,進入這處墓穴的人,也是在墓穴外圍布下幻陣的陣法師。”


  許墨搖搖頭,不以為意的道:“從何而知?”


  金三富忙不迭走到骷髏麵前,指著懸在脖上的,不起眼的黑色玉墜,道:“這東西叫玉破魂晶,是陣法師用來布陣的材料;掌骨的磨損是因為長年累月托舉羅盤,”一邊解釋,一邊學出陣法師托著羅盤的動作。


  “可你別忘了,那個陣法師才進來不久,而這個人卻已經骨化了,看起來死了很久。”無命反駁道。


  金三富搖了搖手指,笑道:“這可不對,他可沒死多久,最多一個月時間。”


  無命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笑出聲來:“別開玩笑了,你當我沒見過死去一個月的屍體?依這裏的溫度和屍體,屍體怎麽可能在一個月的時間內骨化?”


  金三富嘖嘖了兩聲,鄙視道:“正常來說是不可能,但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抬眼望向劍鬼的石像,緩緩的道:“若我沒猜錯,他特意趕到這裏隻有一個原因。”


  “什麽?”無命道。


  金三富陰惻惻的一笑,口中吐出一個字眼:“獻祭!”


  獻祭,一個極其敏感的詞匯;獻祭一說從古至今就有流傳,傳說洪荒時代,古人便會有用活人祭祀上蒼,以求風調雨順,到了現在,活人獻祭已很少見,更多的人選擇用三牲獻祭。


  但金三富口中所說的獻祭一定不是三牲獻祭這種普通的東西,而是——活人獻祭。


  一股冷氣從腳底升起,此刻,便是許墨也沒有說話了,下意識讓開了那具骸骨幾步,生怕沾染到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他細細查看石像表麵,外表黑漆漆的,不像岩石,用手去摸,堅硬結實,如同生鐵鑄成。


  緊皺著眉頭,手托著下巴,沉吟片刻,對金三富說道:“你說的獻祭是怎麽一回事?”他雖是世家子弟,但從小就被送上了青竹宗習武,見識方麵遠不如金三富,他所問的也不是獻祭為何產生,而是為何會有人在這裏用自己的生命獻祭。


  金三富了然的點點頭,回道:“凝神期的武者隕落過後,靈識不會立刻消散,而是隱藏在武魂之中,直到能量耗盡才煙消雲散;邪月宗有一門功法,能夠讓隕落武者的靈識在武魂中沉睡,直到被人喚醒。”


  他指著地上的骷髏道:“若我沒猜錯,這人來此的目的是為了喚醒藏在武魂中的劍鬼的靈識,至於手段——”冷笑兩聲,“自然是血祭了。”


  眾人沒想到邪月宗還有如此邪惡的手段,心下一驚,便在這時候,一陣飄忽的陰鷙笑聲,從四麵八方出來:“哈哈哈,沒想到雲州還有人知曉邪月血祭的事情,本想留你一條活路,現在看來是不能留下。”


  許墨目光一閃,向著錯愕中的金三富高聲喊道:“小心!”


  金三富下意識的一側身,便覺胸前一疼,用手一捂,掌心一片濕潤,不用看便知是鮮血。


  他還愣神的時候,許墨縱身越到他身前,冷冷的盯著前方,淡淡的道:“出來吧,我已經發現你了。”


  眾人順著他的目光,驚愕的望去,隻見虛空如同水波紋似得震動,一道漆黑的暗影浮現在麵前。


  長劍出鞘,遙指著暗影,許墨冷冷的道:“你到底是誰?”


  “哈哈哈哈,我是誰?你不是見過嗎?”


  原本躺在地上骷髏,突然暴起,一掌印向許墨後心。


  任誰也沒想到,死去多時的屍骨會突然暴起,向許墨襲擊;這一掌又快又急,以直而出,以弧而落,用的竟是高明的掌法,擊向竟是許墨的後心,力圖將他一掌斃之。


  武者中流行著一句話,永遠不用將你的背麵對向敵人,因為背後沒有眼睛,看不見後麵的陰謀詭計,可這樣一條舉世皆認的公理,在許墨這裏並不適用。


  許墨微微一笑,如同背後長眼一般,右手肘下出劍,正中骷髏眉心,真氣一吐,骨頭碎了一地。


  “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吧。”他淡淡的道,殺死一個人其實很簡單,隻要他想殺你,你就有機會殺他,破綻總是在就要成功的一瞬間露出,被殺是因為沒能抓住破綻,許墨顯然不可能抓不住破綻。


  所以——隻一劍,沒有過多的技巧,隻是隱蔽的一刺,簡單卻試用。


  暗影明顯一愣,他也沒想到許墨會這樣化解襲擊,更沒想到許墨會先問他的名字,已經很久沒人問過他的名字,以至於他忘記自己的名字;

  他疑惑的道:“名字?我的名字早已經忘記了。”正說話的時候,突然一劍刺出,“想要知道我的名字,可別怪我先拿你們祭劍。”長劍寒光一閃,已到許墨胸前。


  許墨微微一笑,這一劍雖然突然,但有入微能力的他,又怎會被偷襲擊敗,橫劍一撩,飛身而上,蕩開暗影這一劍,反刺對手眉心,同樣的劍招,簡單實用。


  這暗影也是了得,倏的一個轉身,持劍橫掃,猛烈異常,卻是將手中長劍當作大刀來使,一時間,倒真有些刀法的波濤洶湧。


  便在這時,金三富突然一拍腦門,大聲喊道:“我知道你是誰了,假劍非劍,似是而非,你就是劍鬼,隻有劍鬼才這麽用劍。”


  二十多年前,雲州有一個傳聞,劍鬼用的不是劍,而是刀;他的所有招式都是刀法,以劍訣來催動刀法。


  這本是愚蠢之事,可劍鬼天縱奇才,就能將兩種截然不同的武技融為一體,威力反倒比原本的招式更大。這本是極好的事情,可壞就壞在劍鬼是個殺手,江湖上有種說法,正派人物創新招式叫推陳出新,邪派人則叫離經叛道。


  毫無疑問,劍鬼就是離經叛道的人,至於後來加入邪月宗,就不難理解了——一個離經叛道的人,若想過下去,就要加入一個離經叛道的組織,邪月宗就是這樣一個組織。


  許墨目光一凜,蕩開襲來的長劍,喝道:“原來你就是劍鬼,失敬失敬。”臉上毫無恭敬的表情。


  劍鬼又以劍訣催動刀法,一連砍出三道劍風,同時喝道:“既然知道本座的名號,還不束手就擒。”


  許墨身子倏轉,躲過劍風,笑道:“笑話,若是二十年前的你,我自然不是對手;可現在的你,不過是一縷寄居在武魂上的靈識,能否拿下我還猶未可知,有什麽資格讓我束手就擒。”又是一劍刺出,合身而上。


  一個是二十年前的凝神期劍客,另一個是擁有入微能力的武者,兩人棋逢對手,將遇良才,奇招怪招層出不窮;兩人越打越快,越打越急,短短幾個呼吸,便過了幾十招,竟是一個平手之局。


  如此局麵,許墨還好,得知對手是劍鬼之後,他便報著拚命的意思,對於平手之局不以為意;劍鬼則不同,以他堂堂凝神期劍客,即便隻剩下一縷靈識,竟在幾十招之內拿不下一個晚輩,多少有些臉上無光。


  可許墨劍術詭異,他生平僅見,與其過招,自己無論出何種招手,對方都能未卜先知一般,劍鬼生平鬥劍無數,可像此刻這樣憋悶的,前所未有。


  “好小子,拿命來!”他大喝一聲劍尖一擺,側身疾刺了十三劍,分襲許墨周身要穴,這一招並非他假劍非劍的招式,而是真劍招。


  劍鬼並非一味的“離經叛道”,武道是疏通同歸的,無論“離經叛道”還是推陳出新,到最後都是一樣,所以無論劍招還是刀招,到最後,隻用劍法使出,就是劍招,這“疾風連環十三劍”,便是這樣一招純正的劍招。


  “疾風連環十三劍”,以暴風驟雨的速度令對手防不勝防,往往劍鬼一出此招,對手不得不推,隻要一退,便會被他暴風驟雨的攻擊壓迫到死,可這一次,他卻失望了。


  許墨不退反進,身子向前一騰,走偏鋒而過,穿側翼而出,長劍一圈,將劍鬼的劍勢完全圈住。


  隻聽“錚錚錚”幾聲聲響,疾風連環十三劍竟被許墨以更快的劍勢擋住,更令劍鬼驚訝的是,許墨所用的招式並非精妙招式,隻是一些普通的刺、掃、撩、點,卻每每都能擊在他劍勢弱處,起到化腐朽為神奇的效果。


  饒是劍鬼幾十年的心性修為,也忍不住驚道:“你是怎麽辦到的?”


  許墨微微一笑,道:“如你所見,你出一劍,我就出一劍。”他說的如此輕巧,實際對麵前的這個靈識卻格外忌憚,與他交手的人中,給他壓力最大的毫無疑問是清風閣的長老崔媚娘,但若要說招式上給他壓力最大,就要數麵前這個劍鬼了。


  不愧是二十年前凝神期的劍客,雖未必恢複修為,但光憑劍術,也抵得過一個普通化元期高手,若不是許墨入微能力正好克製他的招式,說不定現在已經敗了,便是如此也壓力巨大。


  許墨笑了笑,說道:“怎麽樣?我看束手就擒的應該是你吧。”他雖壓力巨大,卻知再這麽下去,勝利的一定是自己。


  劍鬼的招式再快再多,也有個極限,而他的招式卻是無窮無盡的,就像他所說的一樣,“你出幾招,我便出幾招,我每一招都破掉你的招式,就贏了。”


  此言一出,卻聽劍鬼詭異的一笑,“你真的認為自己贏定了吧?”,猛力一劍,將繞上他劍勢的許墨震開,同時跳出圈外。


  許墨正準備追擊,劍鬼的身影如同水波似乎一蕩,消失不見,虛空裏飄來他嘲笑的聲音:“二十年了,二十年過後,雲州的年輕一代居然忘記了本座的武魂;好!今天本座就讓你們看看暗影幽魂的厲害!”


  話音未落,劍鬼突然出現在許墨身後,劍光一閃,襲向他後背,許墨手起一蕩,將劍鬼的長劍震開,反手一刺向他胸口。


  劍尖剛觸及胸口,劍鬼便消失不見,虛空中又是一陣笑聲傳來:“哈哈哈,看到沒有,這就是我的武魂,暗影幽魂,無論你刺中我多少次,都沒有用。”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