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細柳營
搞定了劉濞,文帝總算鬆了一口氣,在他看來,劉濞年紀也不小了,就是放過他,他也撐不了幾年,等到他兒子上位,短期內沒有能耐像他爹這樣興風作浪,東南地區可以保幾十年平安。這次敲打敲打,算是給兒子奠定個好基礎。
南邊安定了,北邊又來事。
自從中行說去了匈奴,就別想消停。所以說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尤其是中行說,簡直是小人中的極品,離開的時間越長,對漢朝的仇恨越深。
匈奴仗著自己機動性好,發揮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隔三差五來打秋風,收成好的時候把搶劫當消遣,收成不好的時候把搶劫當主業,猶如一群蒼蠅,趕也趕不走,打又打不著,無論你對他好與不好都沒用,搶與不搶看心情。
文帝後四年,即公元前160年,老上單於去世,軍臣單於上位,為了穩定外交關係,文帝馬上派人聯係和親,匈奴自然來者不拒,反正不是我主動要,是你主動要給。
翁主送過去,嫁妝自然也少不了,又是錢又是人,劉恒想著人心都是肉長的,匈奴雖然野蠻也是人,我對你這麽好,你總的給我個麵子。
匈奴果然很給麵子,消停了一段時間,沒想到才過了不到一年,軍臣單於在中行說的鼓動下,又開始了搶劫大業。這位中行說也是個人才,把老上單於忽悠的服服帖帖,老上單於一死,他又把軍臣單於玩弄於鼓掌之間,做太監真是屈才了。不僅如此,軍臣單於還青出於藍,在搶劫方麵比他爺爺,父親更有天賦,越搶越來勁,往往是今天和你達成和平協議,明天就來搶劫你,玩的就是背信棄義,你不高興是把,明天我接著搶,搶到你高興為止,反正我高興。
文帝後六年,軍臣單於已經不滿足小打小鬧,以前沒有搶劫經驗,所以都是偷偷摸摸摸,經過兩年多的試探,軍臣單於在搶劫中成長,不但精通各種搶劫業務,還把漢朝的外交軍事動向摸的一清二楚,再加上中行說的不斷鼓動,他決定來把大的,要搶就搶個痛快,把今年明年的指標一起用了,免的來來往往,增加搶劫成本。
軍臣單於出動六萬騎兵,三萬攻打代郡,三萬人攻打雲中。
匈奴一出現,邊境就亂套,各種烽火台,六百裏加急呼呼往長安送,報信的比打仗的都多,搞得劉恒寢食難安,整夜失眠,隔三差五來這麽一出,誰也受不了。
一番折騰以後,大夫令勉,楚相蘇意,將軍張武三位分別出征,防守北地、飛狐、句注三地,暫時穩住了局麵,與此同時,文帝特別派出三位將領駐軍三地,保衛首都安全。
這三位分別是:宗正劉禮,駐軍霸上,祝茲侯徐厲,屯兵棘門,河內郡守周亞夫,駐軍細柳營。
劉禮,是劉交的兒子,劉邦的親侄子,文帝的堂兄弟,本家兄弟比較放心,但是這位劉禮隻能說是忠心可嘉,才能有限,帶兵打仗毫無經驗。
祝茲侯徐厲,算是朝廷為數不多的老人,當年跟著劉邦出來混的人物,資曆老,威望高,但是當年此人隻是劉邦的侍衛,靠資曆混上來,要說才能隻能說是馬馬虎虎,帶兵打仗也是個外行。
周亞夫,前太尉周勃的二兒子,在崇尚世襲的漢代,二兒子是一個非常悲劇的角色,因為隻要哥哥在,爵位永遠輪不到你,所以當年許負給周亞夫看相,說他能封侯,周亞夫死活不信,哥哥在怎麽輪得到我,況且即使哥哥不在了,哥哥還有兒子,嫡子嫡孫繼承是天經地義的,沒有兄終弟及這回事。
但是天意就是天意,你不信不行,周亞夫的哥哥周勝之,本來前途一片大好,繼承了父親的爵位不說,還娶了公主做了駙馬,就這出身,這關係,將來出將入相也不是沒有可能,即使不能飛黃騰達,過過小日子優哉遊哉不在話下。可這倒黴孩子卻忽然被人告發:殺人。
你在戰場上殺人越多功勞越大,但是在和平年代殺人,殺一個就是彌天大禍。文帝本來就忌憚周家,把周勃收拾完以後再想收拾沒找到理由,沒想到周勝之自己不爭氣,明知道皇帝不喜歡他們周家,還非要送人頭。
光憑這點還不夠,畢竟是文帝的女婿,不看僧麵看佛麵,女人已經嫁出去,總不能跟著你受罪,隻要老丈人願意保你,殺人也就殺了,小舅子劉啟殺了人家吳國太子不也就算了,怪就怪周勝之平時不攢人品,娶了公主,卻經常和公主吵架,還家暴,動不動放出話要休掉公主,一點不給皇家麵子。
你打老丈人的臉,老丈人也不願意吃啞巴虧,家事不好意思找你麻煩,殺人就另當別論了,既然抓到把柄,文帝也就不客氣了,直接把周勝之之罪,順便撤去周家的爵位。
但是周勃實在是資曆太高,功勞太大,就這麽拿掉人家一輩子混來的爵位有點不地道,說出去大臣們也不服氣,還會擔上一個忘恩負義的罵名,文帝思來想去,決定給周家留了個麵子,讓二兒子周亞夫繼承了周勃的爵位。
就這樣,周亞夫子承父業,進入政治舞台。
這次任用周亞夫文帝也是沒有辦法,開國的那些老人都死的差不多了,有戰鬥經驗的不是在邊疆就是不放心,選這三個人也是矬子堆裏選將軍,所以任務布置下去,文帝多少有些不放心,決定親自去軍營視察視察,一來鼓勵鼓勵士氣,二來自己也了解一下軍務,看看這幾個人的業務水平。
首先視察的是霸上劉禮的防區,進了軍營,四處靜悄悄的,不知道還以為大家都出差了。大白天也不訓練,士兵都躲在帳篷裏睡覺,隻有幾個士兵守門,看到是天子的行轅,也不仔細盤問就這麽放他進去,劉禮聽說皇帝來了,趕快大開營門,帶著一幫將領出來迎接,雙方寒暄一通以後,文帝就離開了。
到了棘門徐厲的防區,和劉禮大同小異,也是防守懈怠,大家就和完成任務一樣,毫無存在感。
非常時期,文帝也不好多說什麽,隻能裝裝糊塗,說幾句鼓勵的話,轉頭來到細柳營周亞夫的防區。
還沒有進門,劉恒就發現細柳營與眾不同,用一句話說,那簡直就是紅旗招展,鑼鼓喧天,人山人海,所有人都在刻苦訓練,文帝的先鋒官想進門,直接就被警衛員給攔住,左右向前報上皇帝的大名,沒想到人家不買賬,直接來一句:將軍有令,軍中隻有將令,沒有皇命。
這話說的夠囂張,一個小兵明知道是皇帝來了,不但不給麵子,還要將一軍,難道要造反。
文帝卻非常好奇,這個周亞夫以前雖然見過,但是因為周勃的關係,文帝對他全家都不是很感冒,沒有想到這時候來這麽一出,所以文帝不但不生氣,還想仔細看看,這小子有什麽與眾不同的地方。
先鋒官拿著使節,說明是來宣召的,警衛員才讓進,進門以後通報,周亞夫也不來接見,還讓人傳話:軍營內不準開車,隻能步行。
文帝進了中軍大帳,周亞夫這才走出來,按照禮儀規矩,見到皇帝三跪九叩是免不了的,即使戰時從簡,磕頭還是必須的,沒想到周亞夫給皇帝來個一酷到底,向前行個軍禮,說自己是穿著盔甲,就不下下拜了。
文帝肅然起敬,也不多怪罪他,帶領大臣們簡單看了看,又問了幾個問題,就帶著一大幫子人直接回去。
出了大門以後,文帝對左右大臣說道:這才是真將軍,軍紀嚴明,要是都像劉禮,徐厲那樣,被人抓了都不知道,還怎麽放心讓他們守衛京城。
過了一個月,匈奴遊擊大隊被漢軍驅逐出邊境,既然匈奴走了,守衛京師的三路人馬就沒有意義,但是文帝卻沒有忘記周亞夫,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匈奴雖然暫時走了,但是還會再來,況且各地藩王都不安分,用人的機會多的是,所以文帝下詔,拜周亞夫為中尉。
細柳營從此成了周亞夫的代名詞,這位老兄不用一兵一卒,卻在文帝心目中樹立了治軍嚴謹的光輝印象,為以後自己的仕途奠定了基礎。
許多年後,有位將軍腦子進水,東施效顰,誰不好學,非要學一把周亞夫,給當朝皇帝來了個“隻知有軍令,不知有皇命”,結果弄巧成拙,把自己全家都搭進去,這位將軍就是年羹堯,皇帝自然是雍正。
年羹堯錯就錯在他本身就不是那樣一個人,非要裝成那樣一個人,演技是硬傷;他還錯在沒有搞清楚領導喜歡什麽,不是所有領導都喜歡看下屬裝模作樣,文帝隻有一個,對於雍正這樣一個疑心很重,喜歡掌控一切的人來說,忠心比什麽都重要,你在他麵前耍大彪,裝軍紀,不倒黴才奇怪。
所以幾千年來,細柳營隻有一個,周亞夫也隻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