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心結
慕天成躺在醫院裏已經有三天了。
液體從藥瓶裏滴落，一滴一滴流進脈管。
這一次，他事真的病了。
陽光剛剛照進病房的時候，慕雲染從病床邊抬起頭，看了一眼監護儀上平穩起伏的曲線，心裏終於放鬆了一些。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將慕天成露在外麵的手重新放回了被子。
“雲染，雲霄還沒有來嗎？”
那個躺在床上略顯憔悴的老人忽然動了動，睜開眼睛，蒼白的嘴唇無力的擠出了一句話。
“爸爸，你醒了。”慕雲染聞聲站起來，看著他淡淡一笑，眼神裏的疲憊瞬間全無。
“我在問你，雲霄他還沒有來嗎？”蒼老渾濁的眼球在略顯鬆弛的眼皮下無精打采的動了動，此時的慕天成看起來就是一個垂死的老人。
那一天他在慕雲霄的房間裏，捧著妻子的照片偷偷垂淚，忽然毫無征兆的，他的心髒病犯了，幸虧慕雲染這幾天一直對他特別留意，發現後匆匆送到醫院，搶救了一天一夜總算活著回來了。
這件事情慕雲染沒有通知慕雲霄，她知道，這個時候讓雲霄妥協是不可能的，慕天成已經用這種方式威脅過一次他，這次是不會有用了，所以，她選擇瞞著慕雲霄。
她自己這一生，雖然沒有愛過人，但是從弟弟見到寒思憶後明顯變化的眼神裏，她就知道，什麽才是最適合他的。
她不能為了滿足爸爸的願望，再次逼弟弟妥協，這無疑會葬送了他一生的幸福。
父親對她很重要，弟弟對她同樣重要。
“爸爸，有些事情，您該考慮考慮雲霄了。”她略微思索了一會兒，終於大著膽子開了口。
慕天成顯然是被她這樣的態度嚇到了，他盯著她看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您不喜歡思憶，無非是因為您覺得她搶走了您的兒子，可是您知道嗎？在您的權威下的雲霄，從來就不是一個獨立的人，他隻有在遇到思憶以後，才真正的做了自己。爸爸，雲霄已經二十七歲了，您該放手讓他自己選擇了。“
慕雲染說完，長歎了一口氣，扭頭，避開慕天成的目光。她的心突突跳著，不知道接下來迎來的是父親的雷霆之怒還是監護器上恐怖的警報聲。
然而，沒有。
“雲染，你說什麽？你是在指責我嗎？“
慕天成的聲音很低沉，似乎在極力的壓抑著什麽。
“就算是吧，沒有人可以一直是對的，爸爸，您也是一樣。“她依然沒有隻是他的眼睛。
她已經三十七歲了，不是她不想愛，隻是這麽多年，她早已失去了愛的能力。
十五歲的時候，她第一品嚐了愛情的滋味，可是那個時候，慕天成把她叫到書房裏，播放了整整一天母親的臨終囑托，他一句話沒有說，卻讓她在母親的遺言前心甘情願的低了頭。
從此，她的目光再也沒有在異性身上停留過。
所有的人都以為她作為慕家的長女是為了家族事業才耽誤了終身，但是隻有她知道，扼殺了那段剛剛萌芽的愛情，對她的打擊有多大。
慕天成沉默，半晌不語，慕雲染抬頭看他的時候，竟然發現他的眼睛裏隱隱有淚光。
是啊，這些年，他從來沒有問過兒子的想法，他以為他把他帶到這個世上，給他最好的生活，給他最好的前途，便是他做父親的所有責任，可是，他忽略了一點，兒子也是一個人，一個獨立的人。
病房中一時陷入了沉默，隻有儀器上有規律的聲音一下一下刺入鼓膜。
半天，病房的門被推開了，慕雲停拿著一束鮮花出現在了門口，他的臉上本來掛著淡淡的笑容的，可是當他一眼掃到病床上父親的目光時，他臉上的笑意突然凝結了。
父親究竟怎麽了？這麽多年，除了母親去世的那天，他從來沒有見過父親流淚。
他看了一眼慕雲染，平時乖巧的大姐默默的坐在病床邊，並沒有勸慰的意思。
他忽然有些猶豫起來，回頭看了一眼，對著旁邊的阿寧使了個眼色，那個姑娘頓時退了出去，悄悄的離開了病房。
花是紫羅蘭，母親生前最愛的花。
慕天成聞到了香味，失神的眼睛終於重新聚焦。
“雲停？”
他喚了一聲，那個在門口不知道進退的兒子才低了頭，走了過來，將那束花插在了旁邊的花瓶裏。
“你的身上有女人的味道。”慕天成的鼻子動了動，毫不避諱的說道。
“是嗎？”慕雲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阿寧幫我選的花，所以，會有她的味道吧。”
“阿寧？”慕天成的目光從他的臉上抽離，落在了天花板上，好像在腦海裏努力搜索著那樣一個人，許久，他的臉上微微有了笑意，“阿寧，是你的那個助理吧？”
慕雲停似乎有些害怕，戰戰兢兢的點了點頭。
“挺好的一個姑娘，有機會帶過來，給我看看。”
“可是，她的家庭背景很普通，人，人也木訥，不是您想要的類型。“慕雲停說完，再次低下了頭。
“家庭背景？“慕天成的心仿佛被重重一擊，剛才雲染的抱怨又在耳邊響起。
這麽多年了，他竟然做成了這樣一個父親，一個子女們的枷鎖！
沉默了一會兒，他扭過頭，目光落在窗外，沉聲道：”雲停，當年你母親的家庭背景也沒有那麽好呢，可我還是娶了她，知道為什麽嗎？因為愛，因為我愛她。“
慕雲染和慕雲停姐弟倆相互看了一眼，似有些疑惑。
父親對母親的愛他們是知道的，可是，眼界如此高的父親當初是怎麽放下門戶之見的呢？
“我其實不在乎門第，從讓婉顏進門，你們就應該能看得出來。“慕天成長長歎了一口氣，眼睛用力眨了幾下，似乎在掩飾心中的委屈。
“我在乎的，隻是能娶進一個什麽樣的女人。寒思憶，她有時候太叛逆了，我擔心，她不能讓我們這個家順順利利的維持下去。”
當年，那個小女孩頂撞了父親，從宴會上逃走時，他就在心裏埋下了成見的種子。
慕氏的家族企業來之不易，他不能把它交到一個這樣任性的小女孩手裏，雲霄注定是繼承他的事業的，交給了他也就等於交給了她。而且，他已經承受了一次喪妻之痛，他不能再失去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