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最殘忍的寬容
第二日,暖了幾日的寒恭峰峰頂又降了溫,天上下起了鵝毛大雪。
藍卿獨身坐在亭中,石桌上放了一壺茶,卻有兩個盛滿茶水的杯子。
藍卿指腹摩挲著杯沿,冰涼的觸感蔓延到了心頭。
耳邊仿佛又響起一道溫柔又低沉的聲音“卿兒,喝茶怎麽沒有我的份?是不是怪我沒陪你?下次你倒兩杯,等茶涼了,我就來了。”
心中忽感酸澀。
茶一直是涼的,可那個人卻回不來了。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院中一片雪白,淡藍色的纖瘦背影看起來更是孤寂,仿佛下一秒就能融於天地。
景辭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自顧自走進亭中,拍了身上的雪,坐在藍卿對麵。知道她有的時候會有倒兩杯茶的習慣,所以看見麵前的杯子倒也不奇怪。
“師尊,觀雪都是要溫一壇酒的。哪有像你這樣觀雪飲冰茶的?”
藍卿麵無表情地放下手中的杯子,眸光淡極了,道“觀雪的至高境界,不就是體會寒涼?”
景辭無話可說,翹起腿,醞釀許久後,帶著些玩味兒道“師尊在這世間也待了幾百年,就沒有什麽讓你心悅的人?”
說完,景辭不由得在心中默默罵了一句花青,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
說來要回到昨晚,景辭和花青聊了許久,對如何減緩百花毒發作依舊沒有聊出個所以然。
正當景辭心煩時,花青突然想到了一個辦法。
還神神秘秘地怕被人聽見似的,湊近景辭說“我想起來一個方法,或許有用!”
“要說就趕緊說。”
“別急啊,先聽我講個事,還是我爺爺給我說的。就是很久以前,有個什麽明然仙師,天賦異稟,眼看修為都要到大乘了,結果不小心中了小人給他下的什麽什麽毒,哎呀我也記不清了,反正這毒也是個無解的,不比百花毒弱到哪去。”
景辭挑眉,怎麽按他的說法,感覺自己也像個小人?
“然後呢?”
“據我爺爺說,明然仙師用了一個方法,竟然將這毒性壓下去了七成!雖然最後還是沒解,但至少他活下來了,活到了兒孫滿堂、壽終正寢。隻不過聽人說下葬後,那屍體全黑了。哎呀,都是死後的事情,屍體如何也沒人關心。”
景辭沉吟一聲,微微點頭。
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看,這種方法似乎正合他心意。
至少藍卿能活下來,也不用被百花毒反噬的蝕骨撓心,怎麽看怎麽不錯。
“什麽辦法?”
花青勾起嘴角,吐出兩個字“雙修。”
“!!!”
景辭騰地坐直身子,眉頭擰得死死的,嚴重懷疑自己聽錯了。
花青像是知道他心裏的想法,於是耐心講解“你沒聽錯,就是雙修。”
“這種方法也隻適用於修為高的修者,而且還是小概率發生。那明然仙師是快要到大乘期,禍禍了二三十個小姑娘才得以將毒性壓製七成。你師尊的話畢竟是大圓滿,我猜應該一個就夠了。”
景辭一雙黑眸像是能凝出冰來,死死盯著花青,道“你瘋了還是我瘋了?你知道那是誰嗎?這事情讓她做,可能嗎?”
“我知道,我也就是突然想起來才給你說的。明然仙師跟我祖爺爺相識才把這方法告訴他的,這方法還被收錄進我們巫毒門的功法中呢!一般人我還不告訴他。”
景辭不說話,但拒絕的話寫在了臉上。
花青笑道“其實你可以問問你師尊有沒有什麽心悅之人?有的話,這事兒就方便多了,你把他抓來,不用說,事情都能成!而且你師尊還不會怪你。”
景辭被煩得不行,沒來由一股邪火湧上心頭,聲音像是淬了冰一樣。
“好了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還留著做什麽,過夜嗎?巫毒門最近太閑了是不是?”
“哎好好好,真是個沒良心的。走了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說完,花青就離開了。
獨留景辭一人坐在屋內思考這件事的可能性。
想了一晚,沒有頭緒,還是決定過來探探風。
於是就有了他剛剛說出的那個問題
藍卿麵無表情的放下杯子,沒想到他會這麽問。
淡淡吐出一個字“有。”
聽到了這個意料之外的回答,景辭竟然沒有一絲開心,怎麽感覺火氣更旺了呢?
輕咳兩聲,道“誰啊?”
“做什麽?”
“就想知道一下,什麽人能讓我清冷高貴、絕世無雙的師尊心悅。”
景辭雖然在睜眼說瞎話,不過也並不是完全的,他還真想知道這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死了。”
藍卿的目光看向景辭,眼底帶著不易察覺的失落。
的確是死了,可是他又輪回了
就在自己麵前,卻是以師徒相稱
景辭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心下竟鬆了一口氣。
突然想起在迷幽森林時對她說的一句話“你永遠都不知道失去摯愛的痛苦”
看來她是體會過的。那還能當著他的麵,狠心地殺了溫芸!
景辭嘴角揚起一抹邪肆的笑,道“死了啊?師尊可得節哀,這種心愛之人死了的感受徒兒最能明白,尤其是死在自己麵前。你說呢?”
藍卿收回目光,忽略了心底如同針刺般的疼痛,淡淡的嗯了一聲,端起茶抿了抿。
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後,景辭也不想多留,端起麵前的冰茶一飲而盡。
“那師尊慢慢觀雪,徒兒就不多待了,還有事兒,走了。”
說完,也沒有理會藍卿是什麽反應,便抬步離開了。
藍卿閉上眼,揉著眉心。
景辭突然過來問了這樣一個問題,怕是後麵又有了什麽想法。
罷了罷了,隨他去吧。
活久了,連那一絲絲的念想都要滅了,那還留在人間做什麽?
——
下了峰頂後,景辭直接回了屋內。
坐在桌前,思量許久後,還是拿出一張白紙。提筆寫了幾句話,將它封進信封。
走到窗前,吹了一聲哨。一隻灰色的靈鳥飛了過來,站在窗上。
景辭將信封放進了它背上的一個小袋子中,拍拍它的小腦袋,語氣幽幽道“千冥山,沐歸。”
靈鳥啾啾兩聲,轉過身飛了出去。
看著它飛遠後,景辭的目光複雜起來。
沐歸是個好人選,虧待不了她的,這是自己能給她的最大寬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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