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禁忌

  是方才被獄卒關進來那三人,抬頭撞見元瑾眼中的光芒,他尚且鎮定的開口:“你如此大費周章,所求為何?”


  至今唯一他弄不明白的是,他既是蘇漫的青梅竹馬,多年來也一直暗中相助,不難看出他對蘇漫的感情,又偏偏為何後來做出這些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來。


  他神色不變,淡淡道:“天下大亂,民不聊生,如此可算合適的理由?”


  殷清緩緩勾動唇角,內心一陣起伏:“你瘋了嗎?”


  “哈哈哈,”回視他震驚的目光,他的聲音漸漸冷了下來,一貫的溫和在此時看來異常的陌生:“怎麽,難道這個理由不足以讓你相信麽?”


  殷清靜靜看他,柔軟的四肢提不起半分力氣。


  “為何要這樣做?”對你又有什麽好處?他實在想不通為什麽會是這個理由,若是為了蘇漫,那根本無法解釋。


  在他疑慮的目光中,他漸漸笑了起來:“看來你也不過君默然身邊的一條狗,放任你隻身前來,他卻絲毫不提此事,你不會以為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人所為?”


  殷清一怔,終於明白過來。


  元瑾繼續道:“不必指望那個侍衛會來救你,我會妥善安排一個更好的地方,至於你們在這裏做客多留一段時日,我們已經讓人通知了君默然,看他到時候會不會禦駕親征。”那一身淡灰的顏色在微弱的燭光裏更加朦朧。


  “你當真要這樣做?”他已經毫不懷疑,卻想知道答案。


  “小侯爺,你已經知道得太多了,我並沒有特別針對你,隻可惜你對他忠心耿耿,這是小小的代價。”


  殷清聽聞他如此言辭,微微有些惱怒。


  “元公子未必太狠,天下大亂,民不聊生,你與蘇漫關係密切,卻沒想到一個救天下,一個卻亡天下。”


  元瑾側過身來,深幽的雙眸緊緊鎖住他的臉:“哼,別妄想用你們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搪塞我們,她隻不過是你們手中的棋子,既然如此,為何不物盡其所用,否則如此人才豈不白白浪費了。”說到最後,他眼中笑意盡數沉去,深不見底。


  話到這裏,殷清已經大致明白,以前有過的猜疑逐漸明朗。


  “嗬嗬,本侯明白了。”


  “他與你所說,較事情有所保留。”他眼裏笑意清冷:“我原以為聰明如你,不會看不透這背後有什麽陰謀,卻沒想到那端王一死,你就將一切都忘得幹幹淨淨。”


  久違的名字再次被提起,他的呼吸變得急促,若不是角落中光線太過於微弱,此刻還能看清他煞白的臉。


  元瑾悠閑的瞥他一眼,繼續方才的話題:“端木希都不曾讓他放過,何況是你,區區一個博陽侯,更非皇室正統。”


  “你……”不曾料到自己辛苦隱瞞了十幾年的秘密就這麽輕飄飄的自他口中溢出,帶著嘲笑的口吻,殷清努力抬起手,喘息著想要完整吐出一句話。


  “你……到底是……誰?為何要這樣做?”


  元瑾微微頜首,唇邊幽涼的笑意漸漸妍麗起來,他的嗓音低沉清透得過分:“此事——你該去問另外一個人。”


  殷清一陣脫力,那些被雲霧掩蓋的真相漸漸浮出水麵,最後在他冰涼逼人的目光裏禁不住一陣無措。


  元瑾慢慢轉身,靜靜看了他一眼,緩緩側過頭去,鎖鏈響起的聲音,門又被重重的合上,室內僅有的一點光線也被帶走,他額前已經滲透了冷汗,虛弱的靠著牆壁,腳下有毛茸茸的動物爬過。


  最後自嘲的勾起唇角,不知不覺中,他也曾當了儈子手,以為那個秘密就此被掩蓋過去,那些不堪的記憶也不戶再出現在麵前,卻沒想到到頭來竟然是一場笑話,而他逃不過別人張開的網。


  轉眼酴醾花盡,荷塘月色醉人,每個人心中都在衡量著自己的算盤,布置著自己的棋局,一場又一場的局中局,究竟誰才能夠笑到最後。


  雲國久久沒有動靜,眾人都以為塵埃落定,誰也不去觸碰逆鱗,君默希被秘密號回宮中,接到聖旨的那一刻,他坐在書案前猶疑了一整夜,最終在東方泛起魚肚白的瞬間,跨上了馬背。


  遠遠瞧見城門的那一刻,內心翻滾的情潮不可抑止,最終都深深壓在那雙不再清澄透明的瞳孔之中。


  令牌亮出,直奔熟悉的禦書房,李明德早等候在門外,遠遠瞧見一路上風塵仆仆趕來之人。


  “奴才參見王爺。”


  “不必多禮,皇上呢?”


  “回王爺,皇上方才隨同皇後娘娘去了禦花園。”


  一陣失落湧上心頭,泛起酸澀的苦水,他斂去眼中的失意,拖著疲憊的身軀,那日雨中含淚的臉漸漸清晰,用盡了全身力氣才能將它慢慢甩掉。


  李明德低聲提醒:“皇上吩咐王爺若是來了便到禦書房等候片刻,王爺且隨奴才來。”


  推辭的話到了唇邊怎麽也說不出來,門外陽光刺眼,敞開的殿門有陽光穿透進來,飛舞的塵埃都在頃刻間變得清晰,隨著空氣舞動。


  奉上的茶水冒著熱氣,他側頭看了一眼,並沒有伸手去拿,已是盛夏,光陰似箭,空氣中多了幾分炎熱,心情也隨著季節顯得有些煩悶。


  禦花園中,蘇漫獨自在湖邊喂魚,看著錦鯉翻滾著搶食,幹脆將手中魚餌一把灑落,頓時水花四濺,波光蕩漾。


  那些魚鱗五顏六色,在陽光下散發著耀眼的光芒。


  遠處涼亭中,新封的三位貴妃正陪著君默然吟詩作畫,彈琴唱曲,蘇漫本不想看見眾人其樂融融的畫麵,奈何她先到此地,又不好拂了自己的興致,唯有自娛自樂。


  進宮幾個月以來,直到昨天她才弄清楚三位美人的名字,兵部尚書之女柳思綾,大理寺卿白成之妹白夏,禦史大夫掌上千金杜靜珊,比起當初的太後跟薛如玉,顯然他們會比較好對付,隻是太過刁蠻驕縱,總讓人討厭,其中心機最深的是柳思綾,在君默然如此刻意的避免之下,竟然還能三番四次的巧遇,並且出其不意,看似無辜,實則步步驚心。


  瞥了一眼遠處正高聲調笑的幾人,蘇漫清澈的眼底沒有絲毫妒忌,平靜得像是翻不起波瀾的深潭。


  君默然出其不意的動作剛開始讓蘇漫驚詫,後來將三人身份梳理一遍,也漸漸明白過來,雖然已經威脅不到君默然的存在,動蕩的朝局始終需要重臣支持,他長時間獨寵蘇漫一人已經觸犯眾怒,作為一個合格的帝王,他不無法不在此時做出決定,即便再一次違背他的承諾。


  蓋下鳳印的那一刻,還是聽見了心碎的聲音,即便本來就不完整,但她還是從自己顫抖的指尖發現了刻意掩埋的真相,從一開始到今日,她從不讓人來朝陽殿請安,即便求見她也避而不見。


  悠揚的琴聲還回蕩在耳畔,她看著空空如也的手心,招來了宮女擺架回去,清澈的水麵上,華麗的背影被波紋撞擊得破碎不堪。


  君默然自然是發現了不遠處的身影,漆黑的眼底閃過一縷光芒,隨即消失不見,冷峻的臉上沒有半點笑意,即便如此,身側的女子們已經得到了至高無上的滿足。


  她們妒忌皇後,卻沒有辦法撼動她在君默然心中的地位,但最近兩人似乎冷戰,皇上輪流在後宮之中留宿,再不曾回過朝陽殿,關於蘇漫失寵的消息也漸漸流傳開,她的身份本就是懸疑,沒有任何依靠,一旦失勢,皇後也不過成了莫須有的銜頭,以至於新封的妃子們蹬鼻子上臉,開始不將人放在眼裏。


  不遠處遇上了正匆匆趕來的李明德,蘇漫見他步伐匆忙,大汗淋漓,開口問道:“李公公何事如此匆忙?”


  李明德恭敬施禮:“回娘娘,王爺剛從邊關趕回,奴才正要去稟告皇上。”


  蘇漫不由轉過身朝涼亭中明黃色的身影看過去,“景王竟然回來了?”


  “正是。”


  不詳的感覺漸漸在心底漫延開,蘇漫抬了抬手,李明德會意走了過去。


  落霞山莊一別,數月有餘,本以為那將是兩人最後一次見麵,如今看來最後一點美好的回憶也將會被毀滅,突然有種看不清前路的迷惘之感,驚慌像是破開的小洞,不斷在擴大,蔓延。


  “娘娘。”


  烈日炎炎,宮娥的提醒她才發現頭頂上眼光毒得嚇人,背上衣衫早已經濕透,額前幾縷發絲也貼在耳際。


  內心卻忍不住去猜測君默希此刻突然回來的用意,殷清自從出使雲國後,了無音訊,蘇漫被限製在宮中,也曾試探過君默然,他卻像是有意為之,從不透露半句,後宮不得幹政,這是她曾經用來堵他的話,如今被連本帶利的還了回來。


  分析他恐怖的獨占欲,閉口不提再尋常不過,但蘇漫一心惦記當初在街上撿到的那個孩子,這麽一段日子,也不知道他如今過得如何。


  惴惴不安的日子一直持續到兩日後,從禦花園散步回來,桌上莫名其妙多了一張字條,上麵鐵畫銀鉤三個大字“鳳陽宮”


  已經大半年沒有踏足過的地方,若非看到這張莫名其妙的字條,恐怕早就忘記得一幹二淨了,如今的淡然比起當初聽見這個名字時候的惶恐,相差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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