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秋後算賬

  太後臉色越發難看,若非何姑姑的扶持隻怕已經摔倒在地。


  “皇上如此想必已經有了十足的把握,哀家能否求皇上一事。”


  君默然沉睡淡定,微微一笑,卻足夠殘忍、冰冷。


  “母後且說。”


  她漸漸平靜,深深將目光放在君默然身上,良久才動了動手指,低眉才見佛珠已散落滿地。此刻再回憶起,那人不再是任她欺淩的孩童,如今是天下蒼生的王,她多少後悔當年沒有斬草除根,以至於今日。


  寒風從門外灌入,她打了個寒顫,恍然自夢中醒來,抬頭直視,麵色有些蒼白,“皇上,可否看在你我母子一場的情分上,應我一個不情之請。”


  “母後說來聽聽,朕可看在值不值的份上考慮考慮。”


  太後聞言來到案幾後坐下,恢複了神定氣閑,一地狼藉全做不見。君默然暗暗調整氣息,雙手負立在身後,卻聽她歎了口氣,道:“原是哀家的錯,不該為難皇上,隻是我魏氏一脈數百年,如今因哀家而絕,如此……”她的聲音漸漸悲涼,眼中的滄桑看得人心驚。


  “晟兒那孩子還小,並未知曉此事,他年輕行起事來沒個分寸,總歸我們沒有提點,往後還望皇上看在過去的情分上,留他性命。”


  君默然沉默片刻,慢慢轉過身去,隻見天外落葉飛舞,殿內安靜得落針可聞,躊躇俄頃,他終於還是搖頭:“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贖朕不能答應母後,舅舅意圖謀反,本應誅連九族,朕已經格外開恩,至於那魏公子,平日作惡多端,欺壓百姓,強搶良家婦女,無惡不作,即便入了宮,母後當真以為他幹的那些事情朕都不知道麽?”


  太後扶著椅背的手顫抖著,幾乎要在木頭上摳出一個洞來,怔怔看著麵前年輕清貴的皇帝,血色緩緩自臉上褪去,眼神沉甸甸的垂落下來,而最後,終歸連那一點苦意也消失不見。


  “你……竟然……”她已料到結果,隻是不曾想,如此掩飾那孩子在宮中所為,竟還是逃不過君默然的手段,棋差一招,他將魏晟接入宮中她就該想到,這是變著法子讓魏家絕後啊。


  “哀家早該料到啊……哈哈哈,早該料到你不會讓魏家好過,隻怪當初沒有心再狠一些,否則……今日就……”她麵容一片灰白,顫抖著半站起的身體又緩緩倒在了軟榻上,口中喃喃自語,不知向何人傾訴。


  “朕看在母後當初手下留情的份上,會讓母後下半輩子常伴青燈,大明寺朕已安排好,母後等舅舅事畢就啟程吧。”


  太後無力閉上眼,胸口刀子似的剜著痛,隻低聲道:“如此不擇手段,哀家服了,九五之尊,高處不勝寒,哀家會看著你如何享萬裏河山,坐擁無邊孤寂。”


  這句話猶如鋼針紮入君默然的血肉,多少個日夜了,沒有了她的溫度,枕邊空曠的位置,他無法入眠,腦中整夜都是她城樓上絕望的一幕,黯淡的眼眸。


  她的眼底映不出他的影子,她的絕望狠狠纏著他的心,她恨他,所以她要逃,她還懷著他的孩子,她不肯留在他身邊,不肯……那日她決絕離去的背影如此清晰,讓他憤怒得幾乎走火入魔,蘇漫,隻要想起這個名字,整顆心都像是被刺穿,隱隱作痛。


  太後見他臉色突變,宛然一笑:“嗬嗬,皇上今日就來看哀家笑話的吧,如今若是無事,皇上可以走了。”


  君默然冷冷轉過身去,望了太後一眼:“母後也不必如此記恨朕,若此事落在母後頭上,不知今日朕的接過可會比你強上半分?”


  “哀家知曉你仍對於當年之事懷恨在心,但哀家不妨告訴你,哀家到今日為止,唯一後悔的,便是當日放過你,如此,皇上可還是決意要留下哀家性命?”


  君默然冷笑:“莫要以為朕不知道母後想要尋死,但母後盡管放心,若母後有什麽大礙,自然多的是人去陪著,大明寺是個好地方,母後還是安心祈福吧,求得神多說不定會保佑你。”


  太後被氣得渾身發抖,卻不甘心表露出分毫,皇帝的話就像是魔鬼的傳音,從地獄滲透到她耳中。她一世榮華,怎甘心下半輩子常伴青燈,皇帝這是鐵了心的報仇,讓她生不如死,抓著扶手的骨節開始泛白,指甲幾乎掐如血肉中。


  “好,好,好,哀家定等著皇上的好消息,看你如何將天下一切,盡在掌握中,今日哀家奉勸皇上一句,即便你君臨天下,終有一日你會明白,求不得是什麽滋味。”她的聲音有些顫抖,最後慢慢站起身來,不再看他一眼,一步一步走入內殿之中。


  君默然睜大眼睛,看著殿中金碧輝煌,終究不過一場繁華,當真是求不得麽?還是已經失去?


  “李明德,太後身體抱恙,今日起,任何人不得進出鳳陽宮。”聲音擲地有聲,不容拒絕。


  李明德一彎腰,忙領命應下。


  君默然一拂衣袖,冷哼一聲大步邁了出去,他的身後,士兵齊刷刷圍了上去,將鳳陽宮各種大門封鎖得滴水不漏,轉瞬的功夫,宮殿由原本的輝煌逐漸褪色,大紅宮燈還在搖曳,隨風擺動著,訴說著蒼涼的一幕。


  第五日了。


  君默然皺著眉頭,離開鳳陽宮後全然沒了心思,直奔禦花園中,這個季節並無姹紫嫣紅,也無百花齊放,蕭瑟的景象讓人更添孤寂,唯有遠處一片竹林仍舊蒼翠碧綠,成為這個寒冷冬季中的唯一色彩。


  整整五日,蘇漫就好像憑空消失了,無跡可尋,那日將她救走的黑衣人也查不到任何消息,突然間心底空蕩蕩的,伴隨著撕裂般的痛,他無法解釋這種讓人壓抑的感覺,愛麽?這個飄忽的字眼他不想去理解,隻知道用盡一切的手段與力量保護她,即使到最後她怕他,逃離,也無妨,因為他一直認為,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他讓她一無所有,也能將天下的賦予她,給她無上榮寵,讓她成為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


  隻是如今,仿佛有什麽已經不一樣,他找不到她,無法承受這種讓人窒息的感覺,看不見,摸不著,她若就此消失,他會讓她知曉代價是什麽,蘇漫,朕的耐心有限,你最好在我耐心消磨光之前,乖乖回來,否則……


  風越發的大了起來,君默然轉身折回,禦書房幾乎成了他近日最多時間出入的地方,後宮更不要奢望能看到他的身影,慧妃不識趣的打擾過幾次,但每次都吃了閉門羹,久而久之,也不再敢出現了。


  今夜燭光仍舊亮堂到深夜,一道黑影扛著一名女子,身手敏捷,靈活的在屋簷上翻轉,很快找到目標,施展輕功從天而降,穩穩落在地上。李明德見狀回身進去稟告,殿門很快由內而外打開來。


  黑衣人進去後又很快被合上,原本被扛在肩上的女子此時正被他放在地上,一雙清眸惡狠狠的等著流風,隻是身上被捆著繩子,幾番掙紮無果她也放棄了扭動,繼而將視線轉戰到君默然身上。


  失手遇上這個男人她就知道大禍臨頭了,她可是記得清楚此人是皇帝身邊的護衛,武功自然不在話下,即便是哥哥也隻能勉強與他打個平手,她獨自一人自然隻有被擒住的份。哥哥早就提醒過要小心行事,如今又一次被抓到皇宮中,不知皇帝又想對大人怎樣。


  君默然站起身緩慢朝她走了過來,清冷的臉上毫無表情,看得出他十分憤怒,恨不得將人碎屍萬段的樣子,隻是她很清楚的記得從未招惹過這位皇帝。


  “你便是蘇漫的護衛?”肯定的問句,毋庸置疑的語氣。


  星月冷聲道:“正是,不知皇上用這種手段將人綁來這裏有什麽目的。”


  “嗬嗬!朕若是大方的請你來,你會來?”他展眉微笑,雙眸幽深如昨,不時掠過她將她禁錮的繩子,卻絲毫沒有鬆綁的意思。


  “自然不會,草民如今已經不是大人的護衛,皇上若是想要對付大人,隻怕用錯了心。”


  君默然不怒反笑:“果然,她得你們如此忠心,也算不枉此生,但朕今日讓你來並非聽你敷衍朕的,若不說出她的下落,朕絕不輕饒你。”


  “皇上這是何意?”星月一臉驚訝之色,並不像作假。


  “朕的意思很明白,將你們家大人交出來,否則朕會讓你知道後悔二字如何寫。”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所以不會在乎用什麽手段,隻知道要到達目的。


  “大人不在宮中?”星月定定看著皇帝,毫無畏懼的反問道。


  “你還想要跟朕裝?”鄙夷之色一閃而過。


  “皇上請將話說明白,您權大勢大,普天之下恐怕沒有什麽是做不到的,如今大人失蹤,皇上莫非還以為是草民將大人藏起來,當真是貽笑大方,草民若有這個本事,那也要看大人是否願意,否則做這些事情來有什麽意義?”


  “哼,說這些話朕也不會輕易放過你,既然你不肯說,朕也隻有讓你留在皇宮裏頭,等你的好哥哥想清楚再來告訴朕。”


  星月渾身猛然湧上冷汗,不敢相信耳中所聽見的,大人失蹤,她一直被蒙在鼓裏,如今聽他的話難道是哥哥將大人藏起來,但是哥哥為什麽要這樣做?大人又為什麽藏起來?


  哥哥如此心疼她,必定會不惜一切代價闖到皇宮裏來,她該如何才能保護哥哥的安全?抬頭看著麵前這個男人,她第一次感覺到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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