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女命理師
鮮紅的水晶球擺在床頭上,散發著妖異的光芒。
林姨站在一邊,用紙巾輕輕地擦拭著它,不意間發現上麵有一條裂痕。
她心裏一沉,突然間抬頭看見顧嘉月不知何時坐在床頭,直勾勾地看著水晶球。白瓷般的臉龐被水晶球映得紅豔豔的,一雙眸子波光瀲灩,不知在想些什麽。
“不是我打破的……”林姨本能地想辯解。
“當然不是你打破的,”顧嘉月抬起頭,有些莫名地看了她一眼,“本來就是個劣質品。”
既然是個劣質品,那您正兒八經放在床頭幹什麽?還一天到晚當個寶貝似的欣賞。林姨滿肚子都是狐疑,然而卻什麽都沒問,隻是輕輕地退了出去,體貼地關上門。
林小桐果然高效,如期將女命理師的資料發到她的郵箱裏。
女命理師姓梁,單名一個潔字,今年48歲,如今隻是一個普通的,以從事迷信文化為生的中年婦女。然而這個婦女也並非平庸之輩。
在微信裏,林小桐發過來一個特別激動的語音短信——“果然啊,真人不露相,高手在民間,你知道嗎?就這麽個神婆,二十多年前,可是A市著名的大美人兒,據說還跟楚家現任家主鬧過緋聞,差點就進了楚家大門呢。”
“可能嗎?”
“真的。雖然楚家是那種特別重視兒媳出身背影的傳統大家族,但當年楚文德也不過是個庶子,也沒什麽繼承家業的壓力。曾經有一段時間,輿論真以為他們會在一起。然而他們還是分開了。想不到,美人竟然淪落至此,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林小桐說著,還吟了一兩句酸詩。
顧嘉月對她的酸詩毫無興趣,隻是看著網絡搜索出來的關於楚文德的資料,陷入了沉思。
楚文德,57歲,現任楚家家主,寧和集團的掌門人,上任家主楚健宇的三子。楚文德於25年前接班,有兩段婚姻。30年前,與明光電子的萬女士結婚,生長子楚鈞與長女楚婷婷,十年後因性格不合而離異,與沈家的沈子薇女士結合,並正式接掌寧和集團,與沈女士育有楚仁與楚明二子。
頁麵上列舉了楚文德的一長串頭銜與榮耀。
1998年1月1日,楚文德迎娶沈子薇女士。
這段婚姻對楚文德非常重要,標誌著他得到了來自另一個重要財團的重要助力。
1998年3月5日,楚文德正式成為寧和集團董事長兼總經理。
不久,他進行了一連串大刀闊斧的改革,讓這個管理方式老舊,似乎與時代脫軌的家族企業煥發出生機,並以果斷,甚至略顯殘忍的手段徹底根除了集團內部的反對勢力,從此成為寧和集團說一不二的當家人。
2000年8月9日,楚文德成為《福布斯》雜誌封麵人物。
是年,他與沈磊、袁宏誌等企業家共同捐資發起成立了寧象公益基金會,主要項目是扶持青年創業。
以下略。
光看這張頁麵,簡直滿屏的金光,閃瞎了眾屌絲的狗眼。凡與他扯上關係的,無一不是世家名媛,或者是演藝圈的頂級美女,誰也想不到,他會和一個隱藏在平民小區騙子樓,以神棍為生的中年婦女有過一段。
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令人唏噓。
顧嘉月一動不動地坐在床頭,手搭上紅水晶球上,仿佛透過水晶球,看到了梁潔。
那是一張已顯衰老的臉,眼角有著細小的皺紋,眼下也有著遮瑕膏的眼袋,臉頰上的肉無可奈何地下垂著,然而即使如此,修得整整齊齊的眉毛,略微上揚的眼角,以及搭配得體的服飾,都顯示她年輕時必是一位美女。
梁潔。
“妞妞,媽媽今天出門去見個熟人,你乖乖待在家,千萬不要亂跑。有人敲門的話,你怎麽做?”
“我不說話,如果他們砸門,就從後門溜出去。”小女孩稚氣的聲音從記憶中飄出來。
顧嘉月攸然站起,瞳孔在刹那間放大。
想起來了,越來越多的碎片從記憶的海洋中泛起。
“媽媽,你要去見誰啊?”
“梁潔……哎,說了你也不知道,媽真是傻了。乖乖呆在家裏啊。”
“哦。”
她記起來了,這個梁潔,她曾經見過一次,在十八年前。
被綁架後,童年時期的顧嘉月曾在修道院裏關過一段時間禁閉。
那是一個午後,她被嬤嬤從房間裏帶出來,洗幹淨後換了身衣服,帶進會客室中。
嬤嬤迅速離開了,她坐在會客室中,無聊地看著窗外的路,路邊花壇裏栽種著大片火紅的鬱金香,一直延伸到修道院的鐵門。
鐵門後,不知道有什麽?媽媽會不會在那裏,每天焦急地等候。
顧嘉月低著頭,陷入恍惚中,全然不知有人推開了門,看著她瘦小的肩膀,沉默了足有一分鍾。
一分鍾後,她被人拍了下肩膀。
顧嘉月哆嗦了一下,警惕地看著眼前的嬌豔女子,模樣有些像剛從寵物商店買來的倉鼠。
女人大概三十來歲,膚色白皙,塗著鮮豔的口紅,細長上挑的眼睛令人聯想起狐狸,似乎對她的惶恐很感興趣,嫵媚地一笑,然而笑容卻沒有任何暖意,與那雙眼睛對上,就好像整個身體浸入冰湖一樣。
她仔細端詳著小顧嘉月,片刻後緩緩吐了一口氣,說道:“你長得跟你媽媽很像。”
“你認識我媽媽?你是誰,是我媽媽的朋友嗎?”
“當然認識了,”女人輕笑了下,上前幾步,逆光的身體極為高大,麵目模糊,聲音幽浮,帶著一種催眠般的魔力,“我是你媽媽最好的朋友,我姓梁,你叫我梁阿姨好了。”
“梁阿姨……”
“對,乖孩子,”女人的唇角在陰暗中上揚,露出一排閃著寒光的白牙。
“梁阿姨,是媽媽讓你來接我的嗎?”
“是啊,你媽有事,讓我來接你,不過你要聽阿姨的話哦。”
她興奮地笑了起來,太好了,能離開這個監獄般的修道院了,能夠見到媽媽了。
“我會聽,我當然會聽話。”
“很好,你看這是什麽東西?”
“玻璃球?”
“不,這是水晶球哦,它漂不漂亮?”
紅色的水晶球放在桌麵上,放射著冷漠卻足以蠱惑人心的光芒,就像一顆巨大的血紅眼珠,在空中製造出一個漩渦,將人的全部心神吸了進去。
她不由自主道:“漂亮……”
“跟我說那個東西藏在哪裏?”梁潔的嘴唇一開一合。
“藏在……”
那個時候仿佛時間也停止流動了,周圍的一切都變得粘稠,粘稠都像一鍋煮了太長時間的白粥,令人窒息,然而不可思議的是,窗外的那隻小鳥在記憶深處的形象卻格外鮮明。
那隻鳥有著斑斕的尾羽,站在枝頭上,不時用嘴喙梳理自己的尾羽,時不時用冷漠的黑豆小眼朝窗內瞥上一眼。
那神情簡直像個人,一個悠閑冷酷的人,以高高在上的態度俯視眾生,令人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