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過渡12
蘇城一動不動。
雨水掉在地上,樹葉晃動,水珠滲進土地,風從耳邊呼嘯而過……
這些聲音不斷地傳進她的耳中,都是一些再普通不過,沒有任何可在意的動靜。
但是她沒有動,隻是警惕地環顧四周。
在剛剛在那一瞬間,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在她的背後炸開,好像有什麽極其危險的事情發生了,那種感覺太過令人心悸,讓她連呼吸都情不自禁地放輕了。
剛剛發生了什麽?
蘇城小心地往前走著,為了不驚動什麽其他的東西——雖然沒有感覺到,但她還是做了最壞的假設——她走的很慢,在這樣走了大概三四步之後,她聽到身後有窸窸窣窣的聲音。
這本來是非常細微的聲響,要不是蘇城一直在密切地觀察著周圍估計根本就不會聽到,這就像是什麽東西從地底脫離出來一樣,帶著有些粘黏潮濕的感覺,讓人從生理上感到不適。
她扭過了頭。
身後依舊什麽都沒有。
心中的不安越發擴大了,她深吸一口氣,滿是泥土和草木的空氣被吸入肺中,讓她有些加速的心跳重新變的平穩。
越是在這種時候就越是不能慌,她是一個特工,更何況就算沒有職業的加成,作為一個死過一次的人,她不認為還有什麽比那更加可怕。
恢複冷靜之後蘇城決定先和沈建國說一聲,看他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走好遠都快消失在她的視線之中了,趕緊追了上去。在她開始跑動的那一刻,地麵突然變得鬆軟,原本堅實隻不過被雨水融化的土地突然就像是被加溫到幾百度的巧克力一樣全都融化了,她一腳踩進了泥濘之中,在察覺地麵變成沼澤之後她急忙想要將腿拉出,但地麵的重力卻翻了好幾倍,泥土就像是黑洞一樣死死地將她往下拉扯。
“沈青鈞!”蘇城抬頭喊著沈建國的名字,腳下使勁,眼前的雨好像越來越大了,激起了一層水霧,整個世界都變得朦朧不堪,她幾乎快要看不到眼前的路。
模糊之中,不斷前進的身影好像停了下來,她腳上使勁,一下子從中脫身而出,一得到自由她就趕緊跑上前去,在快到的時候出聲提醒他:“小心腳下,剛剛土地突然化成了沼澤,這裏不對勁。”
“沈建國”依舊是背對著她低垂著頭看圖紙,蘇城停下說話,疑惑地看著他的背影。
“你為什麽一直背對著我?”
從進山開始一直到現在,她都沒有看到過沈建國的正臉。他為什麽從來都沒有回頭?就算是沉浸在畫圖紙中,他也不可能在自己說話的時候都不抬頭,雖然接觸的也不久,但蘇城知道沈建國不會是一個那麽沒有禮貌的人——更何況他現在也根本就沒有畫圖,就隻是站在那裏不動。
事已至此,就算是傻子都會覺得不對勁了,蘇城當即就準備後退,卻在她腳下剛動作的時候,“沈建國”突然慢慢地轉身,然後抬頭“看著”她。
蘇城悚然,眼前轉過來的“沈建國”隻有一副完整的臉,上麵沒有任何五官,白淨的就像是去了殼的雞蛋一樣。她感覺自己手腳冰冷,雖然它沒有眼睛,但是她卻莫名覺得自己就是被盯住了。
她感覺渾身冰涼,不能動彈,但並非是恐怖,她的心理素質從來都不差,區區一個沒有臉的人不會讓她嚇到不能動彈,她隻是動不了了。
靈氣在體內聚集,最終全部匯聚在識海,她準備掙脫,卻看見眼前的無臉人的臉突然開始變化,從一張完整平滑的麵開始變得粗糙不平,深深的紋理錯綜交叉,白皙的人臉也逐漸變成了深褐色的樹皮。這一切都發生在短短幾秒之中,蘇城心中警鈴大作,而那無臉人在這短時間內從人一下子就變作了一棵大樹,土地中也鑽出無數樹木的根,其力量之迅猛令人措手不及,幾乎像是要擰斷她的胳膊,將她團團纏住。
糟了——
-
連悠看起來有些心神不寧。
雲帆不知道他出現了什麽情況,她有詢問過,但他總是會抬起頭,笑著問怎麽了。
他偽裝的就像是一個無憂無慮沒有任何煩惱的人,但也隻是像罷了。
雲帆見過很多很多的人,她能洞悉所有人的情緒以及靈魂,到現在為止,無法看透的也就隻有洛宛沚一人而已。
但她知道,那是因為她魂魄不全的緣故,一個魂魄不全的人不能稱之為完整的生命,介於這天地之外,甚至不在命運之中。她尚且不能看破命運,看不透洛宛沚也就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連悠固執地不想告訴她的事情,其實她也能猜出幾分,雖然不知道具體的事件,但她能知道方向。
估計還是因為過去吧。
每個人都有過去,誰都一樣。但有的人可以放下,而有的人無法走出。
不過還是趁著沒能放下的時候好好解決比較好,畢竟沒有放下,總比以為放下了要好。
她打開手中的地圖,前段時間又是雲來山又是魔獸狂潮,到現在為止也還沒有到下一個地方,如果想要把這些地方全部重新封印完畢,看來還需要不少的時間。
看著地圖,她突然發現現在離太陽神殿很近了,想到這裏,她給雲竹發去了一封傳音符。
自從來到上三界她還沒有和雲竹交互,也正好可以趁著這個時間將雲來山這邊的情況匯報一下。
-
“轟隆隆——”
雷聲響徹天際,隨即一道閃電劃過夜幕,雲竹從太陽神殿門口走進,守在門旁邊的太陽神殿人員趕緊迎了上來:“聖子大人,聖女大人正在副殿等你。”
雲竹點了點頭:“進來。”然後徑直往副殿去了。
神職人員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雲竹這是讓他別站在門外淋雨了,頓時興高采烈地也走進了大門。
雖然有結界,但是夜黑風高大雨滂沱的情況下一個人守夜的感覺真是太不好了。果然聖子大人雖然總是沉默寡言還冷著張臉,但還是很溫柔的!
雲竹是在下午的時候接到雲帆傳送符的,雖然覺得沒有必要,但右手不能用也確實是一件麻煩的事情,便向綺羅說了一聲,然後回來了一趟。
來到副殿的時候雲帆不知道為什麽不在,坐在那裏的是一個皮膚蒼白容貌精致的少年,他坐在那裏,聽到動靜看過來的時候雲竹注意到他臉上帶著純良的笑容。
雖然他的笑容可以算得上是完美,但雲竹依舊一眼看出此人並非表麵上那樣。這是他的能力,從出生開始他就能輕易洞察出他人的情緒。
其實這也是因為連悠最近一直心神恍惚,否則也不會被雲竹一個照麵就看破。
“你回來了?”
就在雲竹想要問問這人是誰的時候雲帆從一旁的側門走了進來:“這位是連悠,是我在路上遇到的。”
雲帆說的遇到=被她救下來的,這個等式在太陽神殿幾乎是公認的,雲竹也沒多看連悠一眼,他隻是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然後示意雲帆去主殿。
雲帆點了點頭,然後就跟著雲竹一起向主殿走去。
兩人走後連悠臉上的笑容逐漸收斂起來,他麵無表情地坐了一會,然後躺在了椅背上。
那個人就是傳說中的太陽神殿聖子雲竹嗎?看起來,還真是和雲帆完全不一樣……
-
“哪裏受傷了?”
晚上的主殿除了兩個神職人員以外再無其他人,雲帆帶著雲竹來到了神像下,轉身問他。
兩人合作多年,早已經有了默契。雲竹伸出手,露出看起來完好無損的右手,隻不過在虎口處能夠看到一道深深的傷口,那道傷口從手腕開始一直蔓延到手背的盡頭,傷口呈現猩紅色,就像是血液還在流淌。
“這是咒術反彈。”這麽多年雲帆早已在雲竹身上看到過各種稀奇古怪的傷口,對此早已見怪不怪,也不會去詢問什麽:“是很高級的咒術反噬,想要完全治好可能會花一些時間。”
“不能動。”雲竹說。
雲帆知道他的意思是總比現在不能動要好,見此她有些無奈地笑了笑,然後展開治療。
咒術反彈更重要的是清理以及修養,這樣一來時間所要花費的也就更長,在初步的治療之後,雲帆將雲竹的左手包紮的嚴嚴實實,然後叮囑他:“接下來至少一個月都不要使用靈氣。”
雲竹麵無表情地說:“做不到。”
她也能理解,要是在太陽神殿裏雲竹一個月不用靈氣還可以,畢竟有人保護;但現在他在四方學院當老師,那裏雖然也有很多老師,但還是沒有太陽神殿裏安全。
不過更重要的,現在他還是天字號班級負責修靈的老師,不用靈氣確實有些勉強。
“忍耐一下吧,之前你一直動用靈氣就已經造成很大的傷害了,如果接下來再不管不顧的話,最後你的右手會整個地廢掉。”
雲竹沉默了,或者說他就沒怎麽開口說話,不過雲帆說的話他還是有在聽的。她從來不會故意誇大其詞,雲帆說右手會廢掉,那就真的有一天會廢掉。
不用權衡都知道一個月不用靈氣比失去右手更輕鬆,於是雲竹終於勉強點了點頭:“知道。”似是覺得有些敷衍了,他又加了一句:“不會用。”
雲竹不會承諾自己不會做的事情,聽到他這樣說雲帆才算是發放下心來:“如果真的不行,一個月的假期綺羅院長不會不批的。”
雲竹沒有答應,他隻是搖了搖頭,她也不好再多說什麽,隻是告訴他絕對不能使用靈氣,之後看他去挨個查看封印的房間的背影,決定還是和綺羅以及他身邊的人說一聲。
雲竹沒有在意雲帆的擔憂,治療結束後他就去進行每天的任務之一,很多封印已經上了年齡,需要時不時地查看一番。
一間間地檢查和加固,他有的時候也會對這種事情提出質疑,有些凶獸無法被殺死,但更多的是可以直接毀掉的,與其封印在此處還不如永絕後患。
雲竹心裏清楚,之所以隻是封印而不是永絕後患,是因為殺死一隻實力強勁的大妖怪需要極大的心血和精力,哪怕它是處於封印狀態。這就是人類天生和魔族以及妖族的不同,但也並非就說人類是進化的失敗品,畢竟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每個種族的優勢都是不同的。
在這一點上也不能說是太陽神殿不仁不義,心疼自己家的戰力而不願意永絕後患。畢竟太陽神殿的神職人員也都是人,他們沒有任何來自其他人的捐款或者其他的什麽,能做到這些,也算是仁至義盡。說到底最開始的太陽神殿隻不過是蘇古墓手下的力量之一,而不是什麽慈善機構。
一件一件查看著封印之室,被封印很久的早就力量衰弱到連動都無法動彈了,估計再過不久就會消失;有的尚且有幾分力氣,還能在他進來的時候罵兩句,不過他都直接無視,確定沒有漏洞就會離開。
就這樣,不一會就來到了最後一間。
最後一間並非是整個太陽神殿的最後一間封印之室,而是目前有封印的房間,這也是他在魔獸狂潮中最大的戰利品,朱厭。
【汝這小子還真是一絲不苟,吾聽說汝已經每天這樣檢查了七十多年。】
雲竹對此絲毫不意外,朱厭雖然力量被封印,但靈魂力量依舊強大,封印最容易被突破的時機就在初期,朱厭能滲透到其他房間和其他被封印之物聊天也不是什麽不能做到的事情。
【洛宛沚那個人類,總有一天吾會讓她受到教訓的。】
雲竹頭都沒抬一下,他繞著房間走了一圈,沒有發現什麽問題就轉身離開了。
在他關上門的時候還能聽見朱厭那不依不饒的聲音從門後鑽出,帶著毀滅欲和一股晦暗的幽深。
【總有一天吾會讓她知道,凶獸是一種什麽樣的存在。】
【她必須為此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