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畫地為牢
後來,詠荷是被痛醒的。醒來時,頭發掉光,五官扭曲成一團,原本白皙曼妙的身子變得瘡痍滿目,臃腫流膿,散發陣陣腐爛味道,連骨頭都酥軟,站立已成問題。
九年,說短不短,對於詠荷來說,卻是難熬的,不僅身體落下病疾,更有驚天消息再次將她擊垮。
當年,魔神死後,白蔤父子恢複自由回到憶荷園,正好秦風得知秦梓恒因詠荷死在天界後,不顧一切找到憶荷園鬧事,放話要詠荷償命,那時的詠荷身染病疾陷入重度昏迷,常常發生自焚事件,為了降溫,早已被送往最北的冰山窟療傷,所以秦風沒找到詠荷,倒是前來尋秦風的常虹梟珂將天庭陷害秦梓恒一事告知白蔤。
天庭深知無人打得過魔神,於是隻好抓住他的軟肋。秦風和秦梓恒走得親近,自然是不二人選,但幾經調查,無從得知秦風的身世,一籌莫展之際,白蔤夫妻和兒子詠菂三人正好出現在他們眼中,於是成了他們的棋子,他們在賭,賭魔神心裏還有詠荷,賭詠荷會因為失去至親而再次利用魔神的情感將他製服。
意外聽到這樣的消息,白家起初不相信,但還是決定徹查。不出意外,果然查到天庭頭上,白家憤恨天庭的卑鄙,一氣之下辭去神職墮了神,年年月月緊閉憶荷園大門,不再與外界來往。
九年後的現在,詠荷脫離生命危險,學會基本的走路和生活自理,但術法大降特降,尤其是容貌,渾身潰瘍流膿,凹凸不平,皮膚燒傷麵積達百分之九十九,要多難看有多難看,連她父母親人看了都想吐,不知情的人看了還以為哪出產的新品種的惡心鬼。
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的詠荷對生活失去活力,整天死氣沉沉躲在冰窟中修習禁術,一遍又一遍地幻想著用召魂之咒救回秦梓恒。
白家人看著她一次又一次樂此不疲地飛到銀河背泥土回冰窟,一次又一次信心滿滿地為秦梓恒塑造人身,一次又一次不顧自己身體是否吃得消拚了命也要救活他,接著一次又一次地失敗,失望,痛苦,然後自責自己學藝不精,悔恨自己一次又一次利用秦梓恒對她的感情。
救秦梓恒是她活著的精神支柱,即使他們誰都清楚,魔神沒有魂魄之說,消散便是真的散了,她再怎麽召魂是絕對不可能召回秦梓恒了,何況她隻有秦梓恒生前穿過的衣物和銀河之泥,以及越練越有走火入魔傾向的禁術。
人界。飽受妖魔肆虐的人間禍亂不斷,傷離死別天天上演,民不聊生。天界自顧不暇,遂少有顧及人界,於是凡人漸漸對神仙失去信心,不再拜神念佛,反而更加記掛逝去的隨冥上仙秦梓恒。
凡人的壽命是短暫的,他們不知道一萬多年前具體發生過什麽事,隻知道幾十年前的秦上仙為人正直,慈愛天下,是他們最敬仰的仙人。
為表達對秦上仙的敬意和感激,萬年多前人界便為他建清風殿,但同名顯得有些造次,於是取名“清峰殿”。清峰殿雖有萬年曆史,但常有翻修,其裝潢之奢華和占地麵積絕不次於皇宮。
清峰殿修建於清峰山上,清峰山背靠大海,麵朝百姓,山上環境優美,香客絡繹不絕,即使在人們不大敢外出的混亂年代,白日裏登山上香的凡人亦不在少數,但隻僅限於白日,因為黑夜降臨,是魔鬼集體外出作亂的時候,黃昏未到,人們皆已給屋子貼滿鬼符躲屋子裏不敢出來。
秦風隨風飄蕩,黃昏時分來到人間某個城鎮,所到之處無一人聲,牲口叫聲也不曾聽到,靜謐得可怕,明明是人類的居住地,卻仿佛置身於地獄,到處靈符飛舞。
突然,幾聲孩童嬉鬧聲引起她的注意,於是向聲源飛去。
不遠處,平常農家小院裏,落滿積雪,看似這裏剛下過雪,雪地裏的雪花潔白無瑕,上有四五個十歲上下的小孩和他們的父親在打雪仗。
秦風看得呆了。她想起自己的父親。那年她出世,也下了雪,到處皚皚白雪。那是她第一次見到父親,第一次感受到父親懷抱的溫暖……
“爹,來追我呀來追我呀。”地上,一女孩子手裏抓了把雪邊跑邊往回望,她爹還沒追呢她就在雪地裏摔了個狗吃屎,然後一個勁地哭著喊爹叫娘。
她爹見此情形,立馬奔過去抱起她,摸摸她的頭安慰著她,又為她拍掉沾在身上的雪花。屋內,她娘舉著鍋鏟就奔出來,心疼地將她抱著。
這樣一幅光景,深深刺痛秦風的眼眸。她也想要這種關懷。
心念一動,搖身變回十歲模樣的人形,落在他們家屋頂,靜靜看著那幸福的一家子,渴望著自己也有寵溺她的爹娘。
“哎喲,孩子他爹,這天都快黑了,咱快回家吧,晚了妖怪該出來了。”婦人拎起最小的那個娃,邊說著邊往回走,其他孩子馬上跟在她身後屁顛屁顛地跑回屋。
“妖怪遲早要把俺們人類都吃掉的。”男人估計是膽子比較大,抑或者活膩了,口氣滿不在乎,下一秒,卻仰天長歎,“哎呦喂,這聖尊若是還在,俺們人間不知多太平……哎!孩子他娘,你看房頂哪來的小娃娃?”
農家兩夫妻發現秦風,生怕她一不小心摔下,男人急忙搬來梯子小心翼翼地將她抱下房頂。
他寬大的懷抱和爹爹一樣暖。
一想起秦梓恒,眼眶一濕,秦風脫口而出叫了一聲“爹”。
這聲“爹”把兩夫妻叫傻了,婦人第一個反應過來,丟下兒子掄起鍋鏟啪啪啪直拍男人屁股,眼淚說掉便嘩啦啦地流:“你這殺千刀的,我在家為你任勞任怨,你竟然在外麵……”
“我,我我孩子他娘,你聽我說……”男人一邊閃躲鍋鏟,一邊牢牢將秦風護在懷中。
秦風知道他們誤會了,撲哧一笑,衝著婦人甜甜叫了聲:“娘~”
男人這下平衡了。婦人這才明白,這娃娃逮誰誰叫爹,逮誰誰叫娘啊!
一旁幾個不懂事的小孩子看愣了。
婦人冷靜下來,這才問秦風道:“孩子,你家在哪啊?你大人呢?”
“我……”她家哪有大人?提起傷心事,她的嘴巴立刻癟了,臉上大大掛著不高興三個字。
“走丟了吧。”男人摸摸秦風的絨毛大衣,判斷說:“俺瞅著這布料,定是大戶人家才買得起的料子。可是她怎會爬到屋頂上去呢?”
“這是我爹給我的。”秦風得意地說,心情轉變之快堪比四川變臉。這件粉色絨毛大衣是她出生時秦梓恒親手為她披上的,可變大縮小,不管秦風隻有一歲,還是現在十歲,都可以穿。
“那你爹呢?”
“爹……”她的心情又沉入穀底,“爹不在了,娘跑了。”
“哦……可憐的孩子。”婦人天生的母愛被激發,忍不住將她擁入懷中,“孩子他爹,俺們收留她吧,俺瞧這娃娃挺乖巧的。”
“孩子他娘,就聽你的。”好似多了個女兒,男人也不嫌家裏孩子多,何況妖怪入侵人界,外頭一片混亂,他怎忍心看著個小孩子流浪在外呢?雖然他不知他們家還能活多少年,至少能夠為她提供一個遮風避雨的屋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