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憶荷園裏
冬去春回，轉眼夏至，夏日炎炎，整座憶荷園藏匿在隱形結界裏，靠結界擋去烈日的炙烤，保證園內溫度適宜，結界更主要作用是不被外人發現，變作這個世界的世外桃源，譜寫屬於這方天地的寧靜祥和。憶荷園沐浴在美好暖陽下，後山林木鬱鬱蔥蔥，山間清澈溪流繞憶荷園潺潺流動，可見魚兒嬉鬧，在白蓮的打理下越發生機勃勃，庭院雜草無蹤，鳥語花香。
偶爾，影無痕會和白蓮戴上蒙麵鬥笠外出閑逛，偶爾，影無痕也會處於體力盡失無法維持形態的時候，白蓮以為他就像是需要充電的機器人，待他休息夠了，蓄足能量便會變回人形，這時候她隻要乖乖待在憶荷園等他回來就好。
有時，他會很快回來，有時，也會需要個把月，閑來無事，她便會在類似於學堂的地方找到關於術法的書籍，然後興起，拿來練練，又或者打理憶荷園去。
不知不覺間白蓮已在憶荷園生活了幾個月，她打掃過每一座閣樓，走過每一條回廊，欣賞過每一個荷塘，撫過每一棵樹，每一朵花……越走，愁絲越濃。
她說不上為什麽，卻越來越覺得一切似曾相識，又或者……她對這裏的一切……傾注過情感？白蓮甩甩頭，丟開想不明白的事，踢掉鞋襪一頭紮進小溪裏，追著一條溪魚順流而下嬉戲去。影無痕不在的時候，她一個人無聊，要麽打掃憶荷園，要麽……就是調戲他家裏的動物，有時可以是一朵花精，但她更喜歡調戲水裏的魚，揚言要把它們抓起來熬湯喝。
可憐的魚兒夾著尾巴迅速溜走，怕極了如餓虎的白蓮。
或許是經過這幾個月的遊泳，白蓮越發覺得自己熟悉水性，甚至喜歡一切有水的地方，抓魚熬湯是個借口，玩水才是真。這會兒，她大發慈悲放過慌張逃命的魚兒，浮出水麵，坐在岸邊水底的岩石上，舀起一捧溪水打在臉上，曬著熱度減弱了的夏陽，光著腳丫子踢著透心涼的溪水，玩得不亦樂乎。
今天的白蓮穿了一件長裙，裙子被溪水打濕，上衣黏在身上衣擺貼在岩石上不大舒服又別扭，反正沒有外人，反正影無痕充電去了，她便又鑽進水裏，脫了裙子，意欲泡個澡。
當影無痕恢複人形急匆匆趕回憶荷園尋到溪邊時，正好看到這麽一副光景……
清澈見底的溪流裏，一個白色身影鑽出水麵換氣，隨著腦袋的露出，還有雪白的身軀！一頭墨發披散開來，服帖地貼在背部、落在胸前，擋住誘惑……
亭亭玉體，宛似浮波菡萏，含露弄嬌輝，不禁令影無痕呼吸一緊……
“影公子，你回來啦。”
“呃，咳咳……”影無痕麵紅耳赤，嘴角抽搐著回過身，“你你、你別老是玩水，當心著涼……”
“怎麽會？你要不要下來？”說話間，她還用水潑他，引他一起玩，可見白蓮是玩得正歡。
“不！”他一口回絕，“男女有別，我還是暫且回避的好。”
“怕什麽？這具殼子又不是我的！”想到這個她就又生氣又難過，“我自己的身體啊，不用想也知道在現代被燒成灰扔掉了。”
“那你也要保護好這具身體啊，現在它是你的了。”
“才不是！我就是踩狗屎了穿越了，附魂在詠荷身上了的，沒人來要來她的身體，我也不想要。總有一天我要學會換體的術法，重新找個軀殼來用。”
“不要換了，這樣挺好的。”他不知該如何告訴她，她就是詠荷。“你不喜歡詠荷？”
“不是不喜歡，隻是很討厭而已。”她捧著一捧水，然後張開手指，讓水順著肌膚勝雪的手臂流向胸前，順著滑落的水滴，她不客氣地欣賞“詠荷的身體”，“哎，她長得可真妖，肌膚光滑有彈性，一顆痣都沒有，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連我看了都要流口水……嘖嘖，難怪秦梓恒那塊千年玄冰會癡戀她萬年餘！”
影無痕又尷尬又好笑，明明結界隔去烈日的光線，他還是熱得流汗，抬頭望天，查看是否結界有破損……“白小蓮，你最好保護好這具身體！”
“切，誰要誰來拿走，我才不稀罕！”
“她可是你師母！”
她突然激動起來，頂了他一句：“師父都沒了何來師母？”
影無痕莫可奈何，搖頭歎氣。突聞身後拍打著溪水和拖長了音的呼救聲，慌亂中回身，便看到白蓮的身體又在急劇腐爛、萎縮。
“影公子……救命……”
“白小蓮！”影無痕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數著實嚇得不輕，立馬跳下水將她撈到岸上欲施靈力給她。
白蓮修長藕臂卻纏繞上他的脖子，阻止他的動作，慘兮兮問道：“影公子，我這副模樣，你可會嫌棄？”
“怎麽會？你還是你。”影無痕埋頭她頸間，眼底蓄滿晶瑩，“別怕，我一定會醫好你的。”
白蓮在這時卻恢複完美身軀，一臉陰謀得逞的壞笑。
影無痕愣了一秒，看著她幾近無暇的雪白身軀，麵紅耳赤，隨之而來的還有被欺騙的惱怒，他冷下臉，將心疼她的懦弱的淚水咽回去，撒手丟下她，白蓮急忙用力扣住他的脖子不讓他走。
“幹什麽？”影無痕厲聲吼道。
“我身邊隻有你了。”這回兒，她又可憐兮兮說道：“你一次又一次不求回報地幫我，我就想知道假如有一天我脫離了詠荷仙子的肉身，或者變成醜八怪，你是否還會收留我……”
“我對你怎樣你還不清楚？非得試探我？”
白蓮調皮地衝他吐吐舌頭，不作解釋。她不是要試探他，純粹是拿詠荷仙子的身體跟他開玩笑罷了，但他生氣了，識時務者為俊傑，總不能叫她承認啊，除非她皮癢了。
“啪！”影無痕意思意思拍了一下她的腦袋，變出一件長袍裹在她身上。“以為身子不是你的所以就能夠不知羞恥麽？”
白蓮鬆開他，又吐吐舌頭衝他做鬼臉，“影公子，給我講講你們的故事吧？”
影無痕瞥她一眼，信步悠悠走在滿園荷香的草地上，白蓮追隨在他身後。
午後陽光如碎金透過生機盎然的楓林，穿過片片楓葉灑在高大的身影上，卻沒有在地麵投射出影子，影無痕，非妖非仙，非魔非神，不是鬼靈，更不是人類。“我是什麽時候形成的我也記不清，開始有記憶時我是一陣風，無形無體，隨風飄蕩，來到這座宅子……”
那時，這家人人丁興旺，處處充滿歡聲笑語，某座院落卻有個女人叫得撕心裂肺，她慘絕淒厲的叫聲像利爪狠狠抓痛他的心，令他心煩意亂，忍不住前往一探究竟。他發現傳出叫聲的房子有若幹人焦急的守著房門，他們個個麵露焦急神色，他想，他們也是被叫聲糾得心煩吧？那時的他不大懂人的情緒和情感，不予思考，風一般的身軀輕鬆鑽進房內，循著聲源看去，他看見一個肥老婆婆從哭喊著的女人身下抱出一個血淋淋的肉團，肉團離開女人的身體，嚶嚶哭起來，那女人也終於停止叫喊。
旁邊丫鬟激動地跑出來報喜，影無痕則是好奇地看著那老女人給肉團洗澡，看著肉團被送回母親身邊喂奶。
真醜。這是他對肉團的第一印象，也是當時的唯一印象。
那時的他還不能看懂這些人的所作所為，他仿佛知道他們很高興的樣子，但那不關他的事，於是他又隨波逐流，離開了。
後來他來到人間，又看了不少生離死別，愛恨情仇，他逐漸懂了些人情世故。原來世間存在些一種東西叫做“動物”，他們有思想有感情，成群而居，會繁衍後代。他不覺在想，那他呢？他是什麽？他是怎麽來的？
他憶起有記憶時聽到的那個叫得淒厲的聲音，憶起她產下的那個肉團。於是他回到那座宅子。
那時的肉團已經長大成小女孩，不像之前那麽醜，也不需要被人抱在手裏，她會跑會跳，特別搗蛋，常常惹得她父母親和兄長氣黑臉卻拿她無可奈何，他清楚感受到所有人對她的寵溺，他開始羨慕她，忍不住也想和她一起玩，她卻看不見他，於是他屁顛屁顛跟在她身後，看著她鬧，看著她笑。直到後來，他強烈地想變成人形與她一起生活，而他也真的能夠變成人形，於是他埋伏在她常去的地方，等待她獨處的機會，現身搭訕。
“後來呢？”
影無痕說：“後來？後來她把我帶回家了。你說如果當時她知道我會害死她全家，她還敢不敢帶我回家？”
“呃……”白蓮不知如何作答。
他苦笑，“那時她的家人是把我當親兒子看待的，我以為我可以一直在這裏生活下去，可是事實證明，我的確在這裏住，可他們都不在了，這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他背過身，握緊拳頭，“我不想殺他們，可是，是他們逼我。”
“影公子……”
“我不過是想跟她在一起！”
“別難過，魔神不是能夠起死回生麽？我來幫你。”
影無痕怔了一下，“你怎麽還不對魔心死心？”
“因為我要回家啊，而且你也有需要不是嗎？”她有向白度了解過魔神的事，知道魔神能夠讓死去的人複活，假如得到魔心，她就能夠幫影無痕尋回心愛的女人了。還有……師父。盡管她不知為何自己會突然不愛秦梓恒，但她依然記得最初的決心，她想救他。如果有必要，順便救一救詠荷仙子，成全他們再續前緣也未嚐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