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隨冥清風
日複一日,月複一月,不知不覺又過去兩個月。她除了心法口決背得更多外,任何改變都沒有。好歹她也是八十強,於眾多求仙者中通過層層考驗擠進隨冥的,為何就是使不了術法呢?難道跟出生在現代有關?
這夜,她又糾結得睡不著。趁著月色,她獨坐桃花樹下,吹吹冷風,聽聽每夜必奏的那首奇怪的塤曲。
之所以說奇怪,是因為它隻在三更半夜、整座隨冥皆進入沉沉夢鄉時才會奏響。也許是日子一久,加上那塤曲奏得沒有感情,也就沒有人關注了。
白蓮雖不怎麽喜歡聽,聽了兩個月卻也沒有膩。甚至妄自想著找到那個奏樂者,好好給他點評一番,也不枉她當了兩個月的忠實聽眾了。
而當她認真找起聲源時,卻發現那樂聲不管傳到哪都是極小,小到不是有心人是不可能聽見的程度,在這萬籟俱寂的深夜裏,能辦到這樣的事,可見奏樂者的修為和術法該是不低的。
白蓮在主峰上亂逛,不但沒有找到聲源,倒是把自己逛迷路了。主峰之大,即使生活了三個多月,還是沒有完全逛透,更別提認路了。
鬱悶之際,可喜的是發現人影,可悲的是那人是牧琉冰。
“該不會你迷路了吧?”
“才沒有,睡不著散步總可以吧?”白蓮嘴硬。
“話說……你的術法沒有任何長進?或者說,根本就從未學會過比較貼切?”
靠……白蓮猛翻白眼。
“實話告訴你吧!其實你並不是學不了術法,隻是被人下了控身術。”
“哈?!”
“除非你的修為比控術者高,才得以不被下控身術,而你的修為……嘖嘖,所以除非控術者撤除控身術,否則你一輩子都學不了任何術法。”
“嗬,我為什麽要相信你?”
“不信你可以去問當事者,便知道我有沒有騙你。”牧琉冰打開折扇,悠悠扇了扇,“那天在雲端,其實我是故意的,我早就知道你受了控身術。隻是……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
“那你現在又為何說呢?”
牧琉冰收起折扇,沉默了。明眸中有那麽一瞬暗淡了下來,隨即卻又恢複玩世不恭的模樣,“曆史天機,不可泄露也。想知道什麽自己去問秦梓恒。”
“我不信,我跟聖尊無冤無仇,他沒有理由這樣卑鄙的限製我。”
“丫頭,”奴涵不知何時已出現在他們身旁,“聖尊怕你拜他為師,他不希望你修仙。”
假如她隻是不相信牧琉冰的話,那麽奴涵,那個在這世界上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給她溫暖和安全感的人,她是不會懷疑他說的話的。“可是……”說不清是失望還是失落,總之,她心裏很難受。“既然這樣,他們為何放我進入八十強?如今卻又這樣對我?!我做錯什麽了?!”
奴涵和牧琉冰沉默不語,他們猶豫許久,終究告訴她這個秘密,但是,他們絕對不會告訴她:聖尊的初衷是為了你好。
自從得知被那個她一心想要拜他為師的人下控身術,白蓮一度精神萎糜不振,再也無心背什麽心法口決,術法也懶得練了,反正她也學不會。這會兒,人家在一旁練得正歡,她呢,看得揪心鬱悶,看著人家一會兒飛天遁地,一會兒變幻出五顏六色的光芒,有羨慕更有嫉妒,甚至是恨。
索性躺在草地上,翹起二郎腿,叼著一根小草,睡死過去。任憑授課夫子和奴涵他們來了,不理就是不理,結果……刑罰伺候。
賞罰殿上,執法長老和授課夫子端坐其上,白蓮不情不願被迫跪在堂下,領了打掃主峰上所有閣樓一個月的懲罰。
於是乎,這怨念便更深了……不就是上課睡覺不理夫子麽?這樣就被罰打掃主峰上所有閣樓?老天!莫說主峰上上上下下幾十座閣樓,一座閣樓就夠她打掃一整天了!要累死她啊?白蓮一邊餓著肚子,一邊有氣無力地拖著光潔無比的地麵。
不管是地麵還是牆壁、窗戶、擺設物都是那麽一塵不染,就不明白為何要她天天過來打掃,明明她一人無法完全打掃完,分明是找茬!
“歸根結底,都是那個叫秦梓恒的糟老頭的錯!”憤憤難平扔掉手中拖把,上等玉製把手重重打在水麵上瞬間碎掉,夾雜著濺起的水花四濺開來,一不小心便將她的小腿劃傷。
這算是鬧脾氣的懲罰麽?白蓮越發地委屈,坐在地上撩起裙擺,看著受傷流血的小腿更生怨念。
清風殿上棋室中,一個筆直的白色背影端坐棋盤邊,對麵飄著的是一縷青煙,隱約可看出是位白發蒼蒼的和藹老人。老人家紅麵泛光,神采奕奕,跟小弟子對弈是他這個已死之仙最大的樂趣之一,但是最近,又有一事是值得他高興的。“她已歸來。”
秦梓恒不語,眉頭都不動一下,安靜地下棋子。
“然,她又似非真正之她。果已被改變。”
“人要心存善念,我卻不希望她太善良。”
主峰上的白蓮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著清風殿。突然旁邊的照心水引起她的注意。心正之人可以踩在照心水之上,而清風殿又是懸浮的,那麽照心水是不是可以充當樓梯呢?好奇心驅使,加上記恨秦老頭,她決定上去瞧瞧,質問他一番。
說走就走,一腳踩到照心水上,果然如履平地,一步步直上清風殿。
清風殿如清風,冷冷清清,寂靜無聲。隻見一座輝煌殿宇立於朦朧月色桃林中,迎風夾雜著淡淡的荷花香氣。高大的雕花亭型大門上掛著塊額匾,用豪邁的氣勢書寫“清風殿”三字。白蓮站在額匾下,心莫名地開始犯虛。
透過沒有門的“大門”往裏望,左右是古香古色的纏繞著許多爬藤類植物的九曲回廊,蜿蜒曲折望不到頭;正中間是一個巨大的荷花池,滿池花白葉綠,芬芳至極;荷花池後方便是大堂了。
清風殿不同於主峰那般高調奢華,而是以古樸典雅為主線,輔以舒適貼近大自然的設計。地上鋪的也不同於主峰是照心水,而是寒冰玉,終日散發陣陣寒氣,對療傷及提高修為大有裨益。
白蓮跨進大門,朝大堂走過去。走近荷花池,她驚訝地發現池水如照心水那般清澈,在月色下泛著金色光芒,如許多金沙點綴在荷花之間,為樸實潔淨的荷花添上一層華麗的外衣。
繞過荷花池,徑直走到大堂前。“秦老頭!本姑娘造訪,速速現身迎接!”
棋室中,正欲下子的秦梓恒頓了一下,那縷青煙卻撲哧笑了,笑得一顫一顫的,差點失了形狀,這才趕忙止住笑聲。
秦梓恒不動聲色繼續下子。秦筠則是一動不動緊盯著他的麵部表情。可惜,萬年來,他永遠是那個沒有任何表情的表情。秦筠頓覺無趣,扔下棋子一溜煙閃人。
他輕飄飄飄至大堂前,赫然發現某位不怕死的小毛孩正揮著超大號毛筆在一麵潔白的牆上艱難地書寫著:秦梓恒,卑鄙小人!
嗬!問六界之中,誰敢有這份勇氣?誰對他不是畏便是敬?隻怕隻有她敢不敬不畏了!
秦筠施施然飄到她身後,故意用冷氣吹她,白蓮一轉身,便看到沒有形體的一縷煙,嚇得一跳三尺遠,又一想,清風殿上怎會有鬼怪呢?看他的樣子,明明是個和藹可親的老人,想必便是秦老頭了吧!鎮定心緒,白蓮一手叉腰,一手直指秦筠,質問道:“喂秦老頭我問你,你憑什麽對我下控身術?”
秦筠答非所問:“見了本尊竟不下跪,甚敢辱罵本尊,我看你的膽子長得很滋潤很肥嘛!”
“是你錯在先!既然不把我當隨冥弟子,我又何必給你下跪?”
“你你你,你個潑婦!級別比本尊低的通通要給本尊下跪,不論人神鬼,何論是否我隨冥弟子?”
“吼!你為老不尊,欺負小輩,甚是卑鄙,不跪不跪!”
“你個小女娃,不曉得晚輩要敬重前輩嗎?快快給我磕頭”
“臭老頭……”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爭論跪與不跪。暗處的秦梓恒差點忍俊不禁。身為隨冥前掌門,放下身段與人大爭特論,實為頭一遭。倒也不是真要她給他下跪,純粹逗她玩兒呢!
最後,堂堂的隨冥前掌門口舌上占不了任何便宜,隻得掩麵溜走。白蓮得意洋洋捋捋袖子,望著逃走的青煙飄到牆角一個白色身影後。
那個身形……
“神仙大哥!”她一眼便認出那個她朝思暮想的、隻有兩麵之緣的“神仙大哥”。
清秀的五官,瘦尖的臉形,還有包裹在素色長袍下的高大身軀,這張臉孔、這個身形,從她來到這個世上便已深深牢刻腦海中,再難忘卻。
她直奔過去,無奈十歲的身體無法幫她投進他的懷抱,而隻是抱住了他的大腿……“神仙大哥!見到你真好!”不知為何,他總能夠給她安心的感覺。是因為來到這個世上看見的第一個人是他麽?還是因為他是第一個救了她小命的恩人?
秦梓恒平生第一次手足無措起來,卻隻是不動聲色拉開與她的距離。
秦筠光明正大偷瞄幾眼,識相閃人,“你們慢慢敘舊。”
“神仙大哥,想不到你是隨冥弟子啊?你怎麽會在清風殿上呢?那個蠻不講理的老頭沒有為難你吧?”
“休得無禮!”秦梓恒一甩袖袍,側身不看她。白蓮未察覺他的疏遠,隨他轉身興高采烈拍手叫道:“我們真有緣,早知道到頭來還是繞到這裏,那日就該隨你來仙界,我也就不用走那麽多彎路了。”
“你並不適合修仙。”
“才不是!我隻是被那秦老頭下了控身術,哼,他不許我學,我偏要學,我一定會在隨冥山上立足的!”
“想留在山上還不容易,大弟子是留,掃地的弟子也是留。你隻要規規矩矩待在山上,便沒有人會趕你。”
“我,我怎麽可以和掃地的相提並論?我要拜師學藝,打遍天下無敵手,叫那秦老頭好好看看,我才不是那麽好欺負的!”白蓮越想越委屈,她招誰惹誰了?憑什麽剝奪她的權力和自由?她一定要出人頭地,變得強大,叫看不起她的人通通仰望她!“神仙大哥,不然我就拜你為師了吧!我一定會努力刻苦修習,為你爭光的!”
“我……不收徒弟。”
“為什麽?你嫌棄我麽?放心啦,我隻是被下了控身術,等我找那秦老頭解了控身術,便可以修習了!”
“我不收徒弟。”
“不嘛不嘛!你收我吧收我吧!我們這麽有緣,在隨冥我也就認識你,我隻想拜你為師……”
“隨冥上上下下弟子三萬,有的是可以收你作徒弟的弟子。”
“我不!”這回白蓮真較上勁了,別人偏不允許,她偏要那樣做,何況她是真的很喜歡這位神仙大哥,拜不了天下第一的秦梓恒為師無所謂,若能拜神仙大哥為師也不錯。“求求你了神仙大哥哥~你就收了我嘛收了我嘛~”白蓮拉著他的手一晃一晃的撒起嬌來。
秦梓恒哭笑不得,這娃娃纏人功力不淺啊!卻隻是冷著臉甩開她的手,“哭也沒用。”
聞言她真的“嗚嗚嗚嗚”哭起來,白蓮一邊觀察他的臉色,一邊暗自偷笑,發現黏著他撒嬌也挺好玩的,隻是不明白為何他明明眼底蓄滿溫柔,臉上卻冷硬不肯收她為徒。
一邊琢磨著他不肯收她為徒的原因,一邊努力擠出幾滴眼淚。果然對於男人還是眼淚有作用,秦梓恒拿她沒辦法了。“好好好,你別哭了……”
“謝師父!”白蓮反應夠快,立馬換幅笑臉跪在他麵前叫“師父”。
秦梓恒反應也是極快,稍側身,避開她的跪拜,“弟子要拜師得按派中規矩來,先通過考核賽,我便考慮考慮。”若是命中注定兩人免不了有師徒這層關係,那麽他便順其自然收她為徒就是。
“不公平!我被下了控身術,什麽術法都學不了啊!”
其實他並沒有限製她學術法,隻是限製她使用術法,隻要她熟背心法口決,懂得如何反壓他的控身術,便可掙脫他的禁錮。她,並非普通人,她的身體裏潛藏著一股力量,隻是她沒有發現,一旦發現,並懂得加以利用,完全可以把那股力量轉化為對敵的武功招數。
“我指的通過並不是一定要打敗其他弟子奪得魁首,也並不是在術法上能夠打敗其他弟子便會贏。”說著秦梓恒食指一動,為她解開十分之一的控身術,“之前背的口決若能靈活運用,使用術法不成問題,如果你夠聰明,取勝並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白蓮以為控身術全數解開,激動得又給他下跪,“白蓮拜謝師父數次相助之恩。”
秦梓恒拿她沒辦法,忙扶她起身,“你莫要動不動便下跪。”
“可是秦老頭喜歡別人跪他呀!我以為隨冥都這樣……”
“咳!身為隨冥弟子,最基本的禮數不可少,對任何人你皆不可再如此刁蠻無理,至於我,你不用跪我。”
“哦……”她似懂非懂應道。
如此看來,拜神仙大哥為師還是有可能的,白蓮便開懷了。下了清風殿,幹起活來有勁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