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與妻書
身體不受控製,無力的手扶著牆麵徐徐站了起來。
明明不到幾秒鍾的動作,生生像是過了一個世紀。他覺得自己的器官在退化,感官在衰老,抗議。
也說不清楚,他自己是不是得了絕症,突然就死了呢?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站住了身,他看著已經被訂著似乎密不透風的窗戶,無聲揚起嘴角笑了笑。
那弧度極小,甚至難發覺。長時間的漠然,造就了一人腦子的遲鈍,旋轉不周。
眼睛裏投出一塊鐵片,深深嵌在合金鋼的尾端。
說來好笑,曾經他從這裏跳下去,以為可以結束自己的生命,了解所有的痛苦。
誰也沒有料到,他隻是斷了腿,傷了頭,碎了些骨頭。
盡管頭部已經在硬磚上撞得鮮血淋漓,可是,多麽幸運的是,還是差了那麽一點,他就可以迅速結束眼前的一切。
這裏也沒有什麽利器了。
一切收拾得規整,拿走了。所有能夠威脅到人生命的東西,都會被帶走。
這個玻璃,原本也是可以撞開用來割動脈的,後來被他們換了,全世界最好的堅固玻璃,是一個肉身無法撞碎的。
也或者,等他想這樣做的時候,外麵就會衝進一群人,拉住他,綁住他,給他注射鎮定劑。
那種藥物其實挺好的,能讓人冷靜。內心無法平靜的時候,他就喜歡發瘋,從而看著針管裏的藥水,緩緩地流逝,進入自己的身體裏。
冰冷的,卻能讓人感覺到,有些許活著的感覺。外物的侵蝕,就是好證明內裏的配合,是如何的天衣無縫,與生俱來。
手不自覺地伸出去,攥住那塊鐵片,使勁地拽。
他站得極為的巧妙,剛好用身體擋住了監控器。手裏用力,突然的濕潤,沒能讓他有絲毫的停歇。那些淺顯的感覺已經沒什麽關係了。
從監控器的畫麵看來,他該是在觀望窗外的風景。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的背心積了汗,全身的力氣也在血液的流逝中漸漸抽去。然而,這並不能阻止他的行為。
血肉模糊抵擋不住他要徒手將鐵片掰下來的決心。
忍不住了。他想著,想要做一點東西,寄托自己的思念。遠在天涯的那個人,是不是正在想著他衛錦,是不是正在懷念,那些年相守的歲月。
他們一起討論過的題目,一起笑過的冷笑話,一起看過的夕陽,一起守著的風景,一起編織的帽子……一起製作的風箏……一起走過的路……
熱淚盈眶,全身抑製不住的顫抖。淚水從眼中砸在臉上。那並不是懦弱,那是想念,那是愛意。
衛錦想薑瑟了。真的很想,用了命,也想薑瑟。
他害怕這個牢籠困住他一輩子。他害怕自己,再也見不到可愛的薑瑟,撒嬌的薑瑟,明白的薑瑟……
手心的東西似乎更多了……衛錦不管不顧。他的心裏,隻裝著薑瑟。
這時候,他不想論自己有多少東西,他隻是,滿身心地愛著那個傻姑娘。
衛錦的傻姑娘,是不是在想著自己?還是,她早就等不了,嫁給了愛她的那些男人。她本來就值得更好的人。是他衛錦,自視甚高,硬生生闖進她的生命裏。
如果沒有遇到衛錦,那樣的薑瑟,怕是可以過得更好吧!
他既盼著他愛的那個人,可以永遠記著他,記著衛錦和她的一切,又何嚐不祝福,不期盼,他愛的人,可以更好,忘了他,前途光明。
時間好像靜止一樣。
也許是相對靜止。
怎麽可能靜止呢?
他的心在動,想那個人的心在動。扭轉,用力,扭轉,用力……
把那塊鐵片徒手掰下來的時候,衛錦的眼睛裏早已幹涸。就在那麽一瞬間,他想迫切地用這塊鐵片刻下鑽心的思念。
紅彤彤的色彩沒有模糊他的雙眼。一成不變的姿勢,衛錦撫摸著那塊鐵片,移動指尖,在光滑的牆麵上滑動。
他驚喜地笑了,盡管隻是一個細微的弧度,依舊好看得過分。
歲月抹殺了他的年齡,打磨了他的眉目,卻依稀能從滿臉胡渣的淩亂中,瞧出男人雅俊的五官。不是少時肆意飛揚的驚豔,然卻飽含成熟清列的回響。
隨著紅豔的落目,那隻攥在手掌的鐵片在牆麵上規律地劃出存在的痕跡,赫然是“與妻書”。
他並沒有停止,又在下一行繼續持著尖端刮起,留下了一一筆筆字句。
“寶寶,我們是多久沒見了?
好想你。
好想你。
好想你!
我在這個地方待了很久很久。起先是數著時間過每分每秒,數著數著,忽然感覺到滿心的失望和絕望。
越是去在意時間的流逝,我的心裏越像是埋了一根長針一樣。每想你一下,那根針刺到心髒的程度就更深一分。
攥起鐵片來,我的手跟著發抖,心髒也會顫抖。自從被抓到這裏後,我就被迫斷絕了與外界的聯係,找不到任何方法回來見你。
其實,我應該覺得自己配不上你的。我一無所有了,你有光明的前程,有護著你的人,身邊可以圍繞著很多真心待你的人。
甚至,就算我這個人就此死去,也不會在你人生中掀起多大風浪。
從前,我以為自己擁有的東西雖然不多,但至少,我覺得自己可以養活你,可以給你一個遮風擋雨的家,可以讓你快樂,可以讓你覺得,衛錦是依靠,有可以共度此生的資格。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兩次高考落敗,家破人亡,自己也被囚禁,想見你一麵,都像是白日做夢。
可能的話,怕是到死的那一天,我依舊不能見你最後一麵。遙遙無期,沒有活著的盼頭。
我試圖選擇離開這人世,卻是幾次三番被攔回來。現在連自己的死亡,我都無法做主。這樣的人,怎麽還配得上你呢?
小瑟,我真的好想你。
想著,我們曾經許下的誓言,想著,我要給你一個期盼的未來。
想著,我的寶寶啊,會不會那遙遠的地球一方思念著我,責怪我的不辭而別?
我也是身不由己。我寧願被傷害的人是我自己,也不想你受委屈一分。可是,現在的我,好像沒什麽用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