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唯女子與小人心狠也
蘇子瑜以為蘇易安要去祠堂,還要帶餃子進去,一時有些疑惑,還不待他說話,蘇易安也發現了這句話的歧異,笑著解釋道:“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一起去娘的碑前坐坐吧。”
蘇子瑜瞧了瞧外麵,日頭已經偏西了,藍翎的墓地還在城郊,距離皇陵不遠,現在出發的話,返程的時候很容易趕上宵禁。
蘇子瑜又看著蘇易安明顯有些落寞的神色,拒絕的話便說不出口了,尤其是知道這麽些年她竟瞞著自己忍受了這麽多以後,就算讓他上天摘月亮,他也會去試試的。
蘇易安在廚房又認真地煮了些餃子帶著,便出發了。夏兒就在府裏沒出去,畢竟若趕上宵禁,蘇子瑜帶一個人還好避一避,再加上夏兒怕會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安葬藍翎的地方很安靜,兄妹二人靜靜地坐在墓碑旁:“娘,我現在是睿郡主了,你不用再擔心我了。”那個溫柔的女子永遠定格在了蘇易安六歲那年的樣子,此時回憶起來,蘇易安才發現,藍翎的笑容越來越少,眼中的悲傷也越來越多。
蘇子瑜陪著蘇易安坐了好一會兒,天也黑了下來,冬天的晚上到底是有些涼的,蘇易安本來還想再和藍翎說說話,身子卻不爭氣,強化了兩次的六根讓蘇易安對溫觸覺更明顯了,鼻尖通紅,猝不及防就是一個噴嚏。
蘇子瑜急忙將自己身上的大氅給蘇易安披上:“好了,回府吧,你身子弱,再凍病了娘不得心疼呀。”
蘇易安渾身凍得發抖,自然也就不拗著乖乖跟著蘇子瑜回府了,為了避開宵禁,蘇子瑜踏著輕功一路回府,蘇易安蒙在大氅裏切切實實地體會了一把飛的感覺。
一進院子,夏兒就迎了上來,碰到蘇易安冰涼的指尖嚇了一跳,急忙脫了大氅和披風,又給蘇易安拽來毯子披在身上。
蘇子瑜往炭爐裏加了炭火,搓著手回暖,吩咐道:“去給小妹熬碗薑湯驅驅寒,晚上炭爐別滅,派人來盯著,明日可別凍病了。”
這麽晚了,蘇子瑜不好待著,叮囑了夏兒便回屋了。蘇易安這才得了空,熄了燈剛要睡覺,就聽見九尾的聲音傳出來:“吃了睡睡了吃,你是個什麽物種?”
“九尾!你終於醒了,我還以為你——害,不說了,你還在就好。”蘇易安大喜過望,差點從床上蹦起來。
九尾的虛影緩緩凝聚,邊凝聚邊說:“我是還在,但你任務就快失敗了知道不?真是蠢。”
蘇易安白了他一眼:“狐狸尾巴,你剛恢複就咒我,虧得我天天擔心你,早知道趁你還是條尾巴的時候拎出來作圍巾了,省的冬天凍得我要命。”
九尾的虛影也基本成型了,縮了縮肩膀:“唯女子與小人心狠也,你全占了。”
一個人,一條尾巴,鬥嘴鬥的不亦樂乎,蘇易安打了個哈切,正準備睡覺,九尾突然嚴肅道:“蘇易安,任務期限已經不足五日了,你打算怎麽辦?”
蘇易安此時也發起愁來,本來都準備躺下來睡覺了,被九尾這麽一說,突然沒了睡意,心裏複雜得很。
蘇易安從床上爬起來,烏漆嘛黑地坐著,沉默良久才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抹殺了也好,這兒活著太累了。”
都說深夜最容易讓人墮落,蘇易安這才體會到了這句話,黑暗中,會無限放大人的恐懼,同時也會無限擴大人的負麵情緒,思想會在黑暗中被漸漸吞噬,失去自我。
九尾也察覺到了蘇易安一瞬間湧出的疲累和退縮,虛影盤膝而坐,很快就被柔和的白光所籠罩,白光漸漸擴大,帶著絲絲清涼席卷四肢百骸。
蘇易安眼中恢複了清明,怔怔地坐著,九尾的聲音再次響起:“你是不是知道任務完成的最後一步了。”雖是問句,九尾卻是用肯定語氣。
蘇易安這次沒有沉默,但也沒回答九尾的話,而是問道:“你實話告訴我,係統現在有沒有抹殺我的能力?”
九尾突然特別驕傲的笑了,一骨碌站起來:“蘇易安,這你就得感謝我了,要不是我這段時間恢複的時候抽取了一部分係統的力量,一不小心讓它運行紊亂,係統隻能耗費了大量力量去修複——”
九尾喋喋不休的開始說個不停,就是不說重點,蘇易安揉了揉眉心,無奈道:“尾巴大哥,你能不能說重點,我極有可能命不久矣了,你還在這兒給我講故事?”
九尾這下不滿了,脫口而出道:“這不是看你命長才給你講嗎!?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蘇易安聞言得以地笑了,伸了伸懶腰:“那我就放心了,睡覺。”
一夜好夢。
第二天一早,蘇易安把夏兒留在府裏,讓她告訴蘇子瑜出門尋自己,便悄悄溜走了,待蘇子瑜到了匯合的地方,蘇易安已經是藍景的裝扮了。
靈活地鑽上馬車,蘇易安才把帷帽摘了,喃喃道:“這個狐符真礙事,搞得我非得戴麵紗。”
蘇子瑜連忙遞了個湯婆子給她:“今日帶你去戰王府是想讓戰王爺照拂你一二,你怎麽又換了你這個江湖郎中裝扮了。”
蘇易安極度不滿地撇撇嘴:“哥,我怎麽就成江湖郎中了?藍景醫術高超是誰說的,怎麽翻臉就不認人了?”
蘇子瑜無奈笑笑,枉得自己還好奇這位連皇上都讚不絕口的景公子是個何方人物,沒想到竟是自家小妹,複而失笑道:“你是我親妹妹,你幾斤幾兩我不知道嗎?還醫術高超,你別闖禍哥就萬幸了。”說著還捏了捏蘇易安的小臉蛋兒。
蘇易安氣鼓鼓的別過頭,藍景要是別人,那就是神醫,成了自己就變成了闖禍的庸醫,大型雙標現場,蘇易安都覺得沒眼看。
話雖這麽說,但蘇子瑜還是認可她的醫術的,畢竟“景公子”的名頭,可是貨真價實的。
馬車突然停了,蘇子瑜下車片刻又回來,手中多了一件女裝,遞給蘇易安:“快換上,哥在外麵等你,別胡鬧。”說完就準備下車。
蘇易安急忙攔住:“哥,我沒胡鬧,你也知道我看病的手法不同常人,今天我也想趁機看看王爺的腿還有沒有救。”
蘇子瑜絲毫不考慮蘇易安所言的可信度,甚至直覺理解成了:小妹能治王爺的腿疾。
想到這兒,蘇子瑜拍了拍車夫的肩膀:“你先回府吧,車我來駕。”
蘇子瑜以接管馬車,立馬揚鞭策馬,一盞茶的車程被生生縮了一半,馬還沒停住,蘇子瑜就拎著蘇易安跳下馬車,蘇易安忙不迭的拽上帷帽扣在頭上。
王府的人都人的蘇子瑜,沒人攔著他入府,正好碰上迎麵而來的千屹,千屹一如既往的斯文,對蘇子瑜見過禮後,又對蘇易安頷了頷首,便急匆匆出門了。
蘇子瑜一見到允宸予,開口第一句話就是:“之堯,這是我——”蘇子瑜猛然反應過來蘇易安的身份還沒曝光,連忙改口,“這是我給你找來的大夫,說是能治你的腿疾。”
“之堯”是允宸予冠禮時候的先皇賜的字,象征著功過堯舜禹,足見先皇對允宸予的重視,後來自己廢了雙腿跌落神壇,這個字便隨著他的沉寂一起被塵封了。
多年來隻有蘇子瑜在沒旁人的時候才會這麽叫他,一則是二人關係匪淺,二則是在蘇子瑜心中,允宸予永遠是那個雄才大略的少年將軍。
允宸予在蘇子瑜麵前毫不掩飾自己,略顯病態的麵容還滲著些冷汗,顯然是腿疾又疼了。允宸予臉上的不健康的蒼白,勉強笑了笑:“蘇大哥,勞您費心了。”
允宸予說完,守在一旁的莫楓麵無表情地對蘇易安做了個請的姿勢。
允宸予熟練地挽起袖子,露出自己的手腕,一副任君拿取的樣子,渾不在意,沒有重燃希望的喜悅也沒有自暴自棄的消沉,那是一種成年累月磨出來的淡然。
一開始允宸予還會抱著一絲希望,但失望多了,允宸予也就習慣了,隻是不忍駁了蘇子瑜的希望,才會每次配合,況且這次來的大夫,也不是常人,不是麽?
蘇易安看著允宸予毫無掩飾的病態,心中有些憋悶,將三指搭上寸關尺,良久才撤去,蹙眉不語。
允宸予的脈象很亂,蘇易安一時也摸不著頭腦,但她已經記下脈象特征了,有空翻翻醫書,相信還是有跡可循的。
隨後又檢查了腿部肌肉的問題,這次的結果很樂觀,蘇易安有十足的把握能讓允宸予重新站立,當即道:“王爺,您的腿我可以治,但其他毛病暫時我還摸不著頭腦,希望您可以給我些時間。”
“你確定你可以治王爺的腿疾?就是說讓王爺重新站起來?”莫楓脫口而出,這麽多年,從來沒有哪個大夫說出過“能治”這個詞。
莫楓說完才發覺自己冒失了,自家主子和當朝大將軍還沒說話,哪有自己開口的資格,當即又道:“是屬下冒失了,請爺、蘇將軍恕罪。”
允宸予沒管莫楓,莫楓退了兩步侍立一旁,允宸予深邃的眸子怔怔地盯著蘇易安:“你確定?欺本王,雖不及欺君大罪,但同樣是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