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獨寵一人（完）
後來，泗臨與玦玥的那場大仗打了整整七天七夜。
生生死死血流成河，天空幾乎也要映成血紅的顏色。
“王，你說這場戰爭到底會在何時結束。”柳漣披著狐皮毯，靠在楚軻身旁，倒也奇怪，那次洛揚夜襲軍營後，她便昏睡的時間越來越短了。
“快了。已經快第八天，現在便是看哪方的士兵多傷亡少了。”
“那……”柳漣想了想道，“我軍，站上方嗎？”
“自然。”楚軻笑道，“令狐等人已經帶著小部分人向西方繞去，為的就是調虎離山。”
“令狐？”柳漣眯了眯眼睛，她似乎不認識這麽個人。
“你見過的，”楚軻很細心的解釋道，“三個月，你見過他的。”
話音剛落，柳漣便想起，確是有這麽一個人……那人那人相貌堂堂，手執紙扇，本以為是個文人沒想到在戰場上也可殺敵。
“聽說就這幾日，玦玥的洛玄被他親哥哥領兵在皇宮的大殿殺了，現在玦玥群龍無首大部分兵力在洛九手上，這調虎離山讓他洛揚誤以為我要攻擊百姓，他一定會調遣大量兵力去同令狐他們周旋，而這邊一仗若是勝了，本王便要一同江山了。”
柳漣聽到這裏，眼前一黑，身子輕軟，險些直接昏倒在地，好在楚軻眼疾手快將她拉住，柳漣無力的閉上眼睛，聽得見楚軻那麽溫柔的聲音，這個聲音幾乎是讓她一直留下來的唯一的念想：“漣兒你再等等，等我攻下了玦玥，便去尋天下最好的郎中為你治病，等你病好了，玦玥已成泗臨，穩定下來，我便封你為後，此生再也不娶任何女子為妻。”
他終究是愛她的，隻是情不知從何而起，亦不知從何而尋，隻是好似從他一擲千金將她從花滿樓的台上拉到自己懷中，望著她時而冷傲時而因為害怕而躲在他的懷中，似乎便漸漸的喜歡上她，他從一開始便是要利用她的，隻是他遲遲沒有想到，從一開始他遇見她就注定他要喜歡她，一輩子。
若是此時，他能一定江山，他便絕對攬她笑看山河，此生此世，絕無後宮隻有她一個女子。
柳漣縮在楚軻懷中，靜靜的閉上雙眼，修長的睫毛蹭的他有些癢，他不禁帶了笑意。
他不知，她至始至終都未喜歡過她，她所掛念的人正在戰場上廝殺，她所掛念的人，便是她玲瓏骰子安紅豆要獻的人。
她隻求洛揚不死。
因為，她此生別無所牽，除了，那個人之外。
此時帳中步入一人，一身鎧甲上占了不少雪花。俯首跪在楚軻麵前簡單的道了幾句，大致是這邊勝負大致已定，求王速向西去助令狐一臂之力。
楚軻自然答應，親手將柳漣身上的披衣帶子解了重新係上，低低道：“等我。”說罷喚來幾位侍女，命侍女照顧好柳漣，留下淡淡的一句：若有閃失拿命相抵之言，才放心而離。
柳漣獨坐在帳中，幾位侍女若有若無，她不想與她們相說些什麽，也不願說些什麽，隻能百無聊賴的坐在棋桌前自己同自己下著棋，聽著時不時匯報的情況。幾個時辰悄然而過，那一字落下，她終於再也忍不住起身離開了帳中。
外麵的雪下的很大，空氣冰冷成爽，一寸一寸的涼了她的身子，隻剩下心髒在不斷的跳動，她不停的胡思亂想。
若是晚了會怎樣。
洛揚，你不可以死。你一定要活著。
柳漣不知道她究竟冒著寒風暴雪找了多久，但當她終於找到的時候，她看見洛揚滿身是血，戎裝是玄色的，她看見他的血的顏色卻清清楚楚。
“漣兒，別過來。”他無血色的麵容依舊不失邪魅，有那麽一絲見她在這裏的錯愕在臉上展現。
此時已硝煙彌漫，空氣裏帶著濃烈的血腥味，天空都被逼得變得陰沉，雪不斷的下，越來越大。他身旁是數不清的士兵手持長矛，將他圍在中心。
她原來，還是愛他的。
柳漣沒有聽他的話，也沒有說任何的話。一展輕功，身輕如燕，她笑靨如花的身影一閃而過的出現在他身旁。
“國已亡。若你亦亡，遺我一人於此間又有意義，你不許我過來，可你沒有不許我死。既都是一死，那麽我便陪著你死。不能白首，可我隻求同你白骨。那年似沒得你心，可否，讓我一次，就依了我一次，不同生，但共死。”她顫抖的說出這些壓抑在她心頭太久的話，字字句句落在他的心上。
他突然笑了，不知是她這顆不悔的心讓他感動，亦不知是落到如此下場倒也心滿意足。他用力的抱住她，在她耳邊道：“不是沒有得我的心，你一直都在那裏，從來沒有離開過。”
她一怔，這麽久都沒有感覺的心像是死了一樣，突然的又活過來，她躲在他的懷中任風雪漫天，任四周俱著長矛，也不為之一動。
原來愛，就是這麽的無所畏懼。
“還記不記得，離別時，我說了三件事，其實，少說了一件事情。”
“那，最後一件事情是……什麽。”她記得，一直都記得。
“一個男人除了要去護他的兄弟父母江山之外，還要去保護他懷裏的女人。”他像是蜻蜓點水的一吻落在她的額頭，輕輕的。然後鬆開她。十指相扣。
刀鋒劍影，他同她這一戰殺得痛快淋漓。
這一世，他沒有得到過什麽，得到的也都失去了，最後的最後，上天也許是可憐他了，才會把他如此深愛的女人帶到他身旁，可是他還是沒有好好珍惜她，也沒有來得及珍惜她就這樣要離開。
他也想過，他來到這個世界的意義是什麽。
但是卻在最後的時候突然恍然大悟。此生不為何故，隻為於茫茫人海尋她千百度，雖不能長相廝守，卻也一求相見相戀同相別。
他能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把她抱的緊一點，也許，在他離開的時候，她的痛會少一點。
天空落雨，一道雷聲隨著閃電突然作響，似乎整個世界都為之一振。
清晨時分傳來了泗臨那處勝利的號角，玦玥那場戰爭竟無一人存活。
泗臨舉國上下一片歡騰，楚軻已經高興的不知如何形容，隻需等些日子再傳來令狐那邊的消息。不過楚軻已經親去助令狐一臂之力即便是再慘，也不可能會敗。
不知是何時了，柳漣睜開沉重的雙眼，望著四處都是茫茫大雪，她——沒死？
可是，這四處卻沒有人。
一個恐怖的念頭在她心中不斷蔓延。
難道……
難道洛揚他……
她不信，她不信，她不信洛揚就這樣死了，他怎麽可以這樣狠心，一而再再而三的拋下她。
洛揚。你在哪裏。
滿天大雪，天地間一片銀白，她漫天大雪裏找著那個人，一寸地一寸地的找，寒風凜冽，她冷的都沒有知覺了，她後來隻知道自己是在一具一具屍體的看，一具一具屍體的翻找，戰場上，溪流邊，雪地中，她都去過了，雪越下越大，一切都已銀裝素裹，她已經不覺得冷了，心髒都已經麻木了。
她甚至想過，若是他死了，那她就陪著他死。絕不後悔。若是她陪他死了會不會在黃泉路上追上他，一起在孟婆麵前躲過孟婆湯，在奈何橋頭看一眼今生，在三生石上血寫對方的名字。來生不分離不放手，白頭至老。
因為這一輩子她沒能好好的愛他，那就要用下輩子來補。
隻是她不死心，她就想要找到他，就像他執意要帶她走一樣。
對不起，對不起洛揚。
對不起，不該遇見你的。
她渾身是傷，傷口不斷有血往外滴，滿地的冰雪往她身上裹去，她不知道找了多久，隻是滿手是傷，滿手是血，痛到不能自己。
卻也沒有停止。
她清楚的記得她在一顆樹下找到了他，那棵樹無葉。
滿身是傷的她拉起他，她急忙的想知道他是否還活著。
或許是老天爺開了眼，他也沒有死。
柳漣將洛揚拉著，用了此生最大的力氣，狼狽的躲在她之前因為找他而小住了兩日的山洞裏。
……
大雪過後終於出現的陽光極為寶貴。
柳漣身子恢複的很快，她甚至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之前的火蛇島染的毒好了大半，就連後來差點死在了雪裏的傷也都好了大半。
冬天其實不難找到食物和水的，她所暫住的山洞裏正巧就在溪水不遠處，至於食物，以她捉幾隻雪地中覓食的兔子，絕對不難。
柳漣也沒想到，這天天氣暖和了不少，放晴之後，冰雪化了些許，竟然能夠直接抓到一直活兔子。
說起來這種日子她也真的沒過過，這幾日過的確實狼狽，不過，說真的倒是狼狽勝過了恐懼，她獨怕的，便怕在洛揚不會醒來。隻是這幾日她見著他似乎好了不少，沒有幾日前那麽虛弱，恐懼也消了大半。
好在後來便找到一戶人家，她也未說明自己，隻是說暫居幾日，那戶人家的主人是個以遊獵為生的老伯，草屋不小，也未言拒，倒是很慷慨的讓他們暫住了。柳漣感激之後便同洛揚住了進去。
柳漣抓住雪地裏冒失的白色小兔的雙耳，將那兔子拎了起來，輕輕點了一點那兔子的鼻子，白色的兔子比點了鼻子很不爽的掙紮了兩下，無奈耳朵被揪住了，隻能可憐巴巴的望著柳漣。
柳漣：你賣萌也沒有用，必須要用你燉湯了。
……
推開那戶人家的屋門，柳漣走進去便將那兔子交給了那位老伯，一路上那兔子跟活了死的求著她不要她殺它，既然她下不去這個手，隻好壞個人了~
柳漣將兔子換了個人交付之，便入裏屋看看洛揚怎麽樣了，屋子裏靜靜的，她望著床上躺著的人，輕輕歎了一口氣，坐在床邊將他手腕抓住，卻未料那人突然睜開好看的眼睛，將她也拉到床上來，翻了個身將她壓在身下。
柳漣一臉驚訝，隨之又忍不住的笑了出來：“你……什麽時候醒的？”
“嗯，早就醒了。”洛揚笑說著將她用力的抱住，輕聲道，“說真的，你在楚軻那裏時，想我麽？”
柳漣淚水瞬間決堤。
怎麽會不想。
一顆心就那麽小，卻全部都是他。
“別哭。”洛揚看見她哭的樣子便沒有辦法了，隻好起身將她拉在懷中。
“漣兒，以後我們去做什麽呢？”他見她沒有再哭了便低聲問道。
柳漣無奈的道：“我們有什麽可以做的麽。”
“有啊，很多。”
“可是洛揚，我們現在什麽都沒有了……嗯，阿念呢？”
“在長安。”洛揚道，“放心，阿念沒事。”
柳漣一聽阿念尚在長安，警覺的從洛揚的懷中掙脫出來叫道：“玦玥應該已經丟了，阿念會不會……”
“誰說丟了，”洛揚勾起一個笑，“本王早就讓吳歌留在長安了，我若是連楚軻那點小計謀都看不出來，也太枉為活了這麽多年了不是？”
柳漣僵在一邊狠狠抽了抽鼻子道：“真沒事？……”
“當然，”洛揚點點頭道，“吳歌找到了柳恩天留下的兵璽，不過並沒有陰兵一說，但那些人也接近於陰兵，以後回長安再跟你細說吧。”
“等等。”柳漣突然道，“既然是這樣為什麽吳歌明明知道我們都在生死線上了還不來救人！”
“這個嘛……”洛揚緩緩笑道，“這個是我跟他說的，漣兒，相信你最後一定會來的。”
“萬一我不來呢？”
“萬一？”洛揚如畫的眉眼直勾勾的望著她，那眼睛有著勾人的邪魅，她望著望著心都要飛了。隻聽見洛揚說，“漣兒，最後你不還是來了麽。”
她笑，躲在他的懷中：“洛揚，當時，我真的怕了，我怕我這輩子就失去你了，我怕我就是死了都找不到你……還好，我找到你了。”
“所以呢，我們以後再做什麽？”洛揚寵溺的玩著她的幾縷青絲。
“回長安。”
“然後呢？”
“把阿念接到一起。”
“再然後呢？”
“再然後啊，你當你的王爺好了，我當你的王妃好了。”
“漣兒，玦玥現在沒有皇帝。”
柳漣突然抬頭，滿臉不高興的模樣：“那就讓吳歌當去，我不管，洛揚，你要陪著我。”
他勾笑，緩緩點頭。
她說什麽都好，依著她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