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一封信箋
柳漣出了藍衣那屋子直去白蓮那偌大的屋子。
時間掐的正好,柳漣到時,白蓮已經在正廳的坐榻上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柳漣站在門前,背對著光線,看著正對著的坐榻上半躺睡去的師父,心中有些痛,如宮殿一樣大的屋子卻隻有她師父一個人住著,安安靜靜的。不知是無人來擾還是不願人擾,所有的東西擺的整整齊齊,也可能是從未動過,整間房裏沒有太多的光線,卻又足以看清所有東西所放之處。
冷清,安靜,空虛,三詞卻繪成一副畫麵。
柳漣前去將白蓮抱起。
白蓮身子很輕,柳漣無需費些力氣。
她和白蓮是差不多高的,兩人都身著白衣,白蓮像是越發年輕了起來,三十歲的模樣幾乎蛻變成二十時的樣子,柳漣也成熟了許多,二人看上去不像是師徒,倒有幾分像姐妹。屋子裏的擺設顯得空曠,她將她師父抱著直去那房間,每走一步都覺得是從心底散發的寧靜。這幅畫麵十分的唯美與自然,並無怪異之感。
冰床呈淡藍色,卻又不是天空的藍色,似乎是藍色裏透著白色,那種白就像冰塊一樣晶瑩剔透的。
柳漣因為要用九毒梅花針,才練就了那樣一雙寒冰如鐵的雙手,九毒梅花針九毒而聚,毒中之劇毒,無論是人是物隻要刺中必死無疑,但是這種毒卻會被寒冰所克,當然,並不是普通的寒冰,而是西域至極冰寒之地的一種開滿雪蓮的地方,那裏的雪克這九毒梅花針的劇毒,柳漣十歲的時候為了手握此針而用那雪蓮之下的寒冰浸泡雙手,從而寒入骨,一雙手冰冷的可怕。
就是這樣一雙冰冷的手碰到了這冰床,竟然也會忍不住的顫抖。
若是要躺在這冰床必須擁有常人無法想象的內力與忍耐,稍有差錯便冰寒至極,全身受不了那寒氣而亡。
再看白蓮竟然睡在這冰床上麵色紅潤了不少,可見白蓮是依這冰床相抵相輔,不僅抵禦了冰床的寒涼之氣,反而吸收了冰床的獨特靈力。
這道行看著就知道不是一般人。
還好,柳漣碰那冰床也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她將白蓮放在病床上,略略看了幾眼,見無她所需做的便想著離開。
離開內室,往正廳走去,這間屋子畢竟是柳漣她師父的屋子,她對她師父可謂是敬愛至極,自然不會多動什麽,隻是離開之前,她無意看見了一樣東西——矮櫃上放著張信件,信封是開著的,裏麵的信箋沒有放好,露出來了一些。
柳漣站在那裏沒有走了,她目光從那信件上完全無法移開。
究竟是看還是不看呢?
一張半敞的信封,裏麵的字跡都可以看見,隻是有些潦草,對折著信箋,字是什麽看不清罷了,不過看著信封平平,看起來字數並不會很多,應該可以很快看完,再說她對她師父的了解,一隻手都可以數的過來,不如就看看,多多少少再讓她了解一些關於她師父的?
可是,打開看了會不會有些不好呢?
柳漣猶豫的站在那裏,心裏是非常想上前去將信箋拿出來的。
反正她師父也不會知道,不如就看看?人皆有好奇之心嘛。
眼下四周也無人,當然,也不會有人,她看完後重新放回去就好,無人能知。
這一看,她便覺得自己不該看的。
信箋上寫道:
蓮,別來無恙?
那張信箋已找到,過些時日便送與你。因誕下漣兒後,身子虛弱,倒也奇怪,很長的時間都未恢複,因此如此長的時間都無法前去香璃,望諒解。
這些日子梨花全開了,很是好看,若是沒記錯,那香璃山上似乎並無梨花,若是可以便在送信箋那日同去賞梨花,如何?蓮,或許你是對的,若是能早些隨你遠離這紅塵那有多好,紅塵一曲事事劫,心劫情劫,無處可逃。
有一事必拜托於你,便是日後一定要帶走漣兒。
柳府之事你我再清楚不過,我所能做的便是將此事一拖再拖,柳府無子,那沁兒心思縝密不可托付,漣兒卻又天真無邪無法承擔,東西我會找合適的時機先教育你保管,日後帶走漣兒教她武功,再將東西給她,我知你會預知事實因果結局,隻求你能日後好生待她……我已如此,不願她再如我一樣走這一朝。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為情一死也無妨。
願安好。
珺。
……
這是她娘親寫與她師父的?
那張信箋,難道就是玳瑁霞彩盒裏的第二封信箋?
難道這都是設下的一個局?無論是早是晚她都會要卷入?
沁兒不可托,師父將她教的看時間一切淡然,遠離那人間是非紅塵苦旅原來是不願她如娘親一樣因愛而去?她師父教她武功也原來是一切都早已決定好的,原來,不是機緣巧合她才能離開柳府,原來……原來全部都是她娘親幫她鋪好的路,包括那信箋?
那麽,最後一句話又是什麽意思呢?
為情一死也無妨……難道那個時候她娘親已經知道了什麽,難道真正讓她娘親死去的不是因為柳恩天,也不是因為那個側室,而是另有原因?
一連串的問題無人能解,真正明白全部的尚還活著的人便是她師父。
可是她師父要沉睡七年。
整整七年!
那麽這七年,她又要怎麽辦?
柳漣震驚的站在原地,全身都僵硬了,不是不會放好離開,而是她已經忘記要離開了,這封她娘親的親筆書信讓她覺得似乎有什麽東西再漸漸靠近。
“宿命難改。”——她忽然想起師父的話語。
宿命難改?
這句話一定有什麽深層的意思,她師父將這句話留給她一定有什麽原因。
隻是……
是什麽原因呢。
宿命難改?究竟要改什麽?為什麽難改……
可是,她不知道。
什麽也不知道,呆呆站在原地,全身覺得冰冷,略略低頭,看著這封書信,心裏是一陣又一陣的疑問與莫名其妙的恐懼。
她真真確確的覺得,母親給她鋪的這條路不見頭亦不見尾,她站在中間孤零零的一個人,渾身散發著的寒意卻又遠比環境裏的寒涼要寒冷。
是不是應該多謝她學到的這些,不足以獨擋一麵,卻好在可以讓自己不是自亂陣腳?
正在柳漣覺得自己身處於一片混沌之時,她眼眸裏出現了一個女子,身姿纖纖,嬌小玲瓏,垂鬟分肖髻上夾著的幾個發夾也明晃晃的刺眼的很,小心翼翼的站在門口往裏麵望,恰巧看到柳漣,二人對視了幾秒。
柳漣第一個反應就是將信件收好,快步閃到藍衣身前,將藍衣探進府中的前半個身子抓出了府,自己將門關上,上鎖。
柳漣一邊低頭上鎖,一邊輕聲道:“你怎麽過來了,師父這間屋子不能進你不知道?”
“師姐,你不也進來了嘛,哼,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藍衣在一旁道,“而且,整個香璃山上隻有我一個人……我好無聊的。嗯,我知道還有師父,可是師父又沒有怎麽理過我,還是和我一個人在一樣。”
“不對,藍衣。”柳漣將屋子鎖好後,拉過藍衣往自己屋中的方向走去,看著藍衣的翹鼻,言語有幾分不刻意流露的冰冷無情,“師父昨日告訴我她要離開香璃山七年,這七年裏也不知道師兄會不會回來,如果不回來,就真的隻有你了,藍衣,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藍衣一僵,愣在原地,陽光順著照進藍衣的眼裏,明明是秋天了,太陽還這麽烈,她感覺眼睛有些睜不開,卻依舊眼睛看著柳漣那雙平淡若水的眸子緩緩道:“你說……師父要離開七年?師兄也有可能不會回來?整個香璃山隻有我一個人?”
“藍衣……”柳漣輕輕喚她,聲音有些無力,方才看完那封信箋,她就覺得自己的靈魂整個人跌入了深不見底的深淵,雖然肉體好好的依舊被這太陽溫暖的照耀著。
“師姐,你說的都是真的嗎?……真的隻有我一個人了嗎……”藍衣說到越後麵,聲音就越輕了,她無力的問她,眼睛看向地麵。
隻剩她一個人了啊。
從前是孤孤單單的。
現在似乎又變的孤孤單單的了。
“也許不會,輾哥哥興許會回來的。藍衣,你想想輾哥哥怎麽可能將你一個人扔在這裏?”柳漣笑著勸說,盡管自己都覺得這種勸說太過於蒼白無力了,她拉過藍衣繼續往屋子裏的那個方向走去,可是後來如何都沒有忍住,她問道,“你覺得,輾哥哥是一個怎麽樣的人?……藍衣,至少是在你眼裏的。”
“我?”藍衣甜甜一笑,“他是最好的人,是……大英雄。”
柳漣知道,藍衣這條命都是公孫輾救的,藍衣覺得他好,也是應該的。
“可是,我是說可是,如果有一天,你發現輾哥哥背叛你了……我是說,或許他沒有你想的那麽好,你還會覺得他是你眼中的英雄嗎?”
“會。”藍衣很認真的點點頭,“師兄他一直都是最好最好的大英雄。不過,師姐,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柳漣垂下眼簾,也不知道在看哪裏。
信箋之事她自己都沒有弄清楚,又怎麽可以告訴藍衣,將藍衣也一起拉進這個深不見底的深淵裏?
還是,讓她什麽都不知道的好吧。
“沒有。我隻是問問。”
言談間到了柳漣屋中,柳漣推開門,一眼就望到了坐在後院喝酒的洛揚。
許是藍衣不願打擾他們二人,神秘一笑,離開了。
柳漣輕輕搖頭歎了口氣,走進屋裏將門關上,直去了後院,坐在洛揚身旁。
“回來了?”洛揚問她。
柳漣沒有說話,聞著這酒香帶著淡淡的桃花香,便知道他又拿了她的桃花酒。
說起來,這桃花酒釀起來也並不費功夫,藏的幾罐全部喝了也不覺得心疼,這院裏的桃花是常年盛開,花開花落,花落花開,不會停止,這桃花並不會像其它地方的桃花一樣要遵循自然規律,因此這桃花酒也就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嗯。”柳漣輕輕點頭,看著漫天桃花。
洛揚側頭看著她,眸光深邃,似笑非笑,卻又似乎柔情似水。
她似乎要比這桃花更美呢。
洛揚的聲音低沉的,有些沙啞,很是好聽,有種無形的安全感:“你昨天答應過我,明天離開香璃就和我回洛府。”
“知道,不過。”
柳漣突然一個轉折,洛揚眸光一變。
“不過我要先去趟花滿樓,至少把事情都跟媽媽說清楚才能跟你回洛府,而且玲瓏姐姐那裏也需要你的解釋不是?”
洛揚知道她故意稱玲瓏為姐姐,抿唇一笑道:“回了洛府,繼續做我的王妃,至於玲兒,為側室吧。”
柳漣一怔,看著他。
他……玩真的?
“你……這樣對玲瓏是不是有些……”
“我會想辦法補償她的。漣兒,隻要你回來就好。”
柳漣拾起風吹過來離她很近很近的桃花,突然回眸看著洛揚淡淡一笑。
漫天桃花花瓣一片粉紅,身旁佳人相伴一笑傾城。
洛揚輕輕俯身吻她。
柳漣閉上眼睛接受這個吻。
果然他在她身旁最好了呢。
……
“洛揚……不要離開我……”許久後她輕輕的說著,靠在他肩頭。
“嗯。”他應聲,修長的手指將她發上的花瓣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