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情債毒傷(1)
“主子,我們現在要回花滿樓嗎?”銀兒拉著柳漣的衣角,可憐兮兮的問道,一副不想回去的樣子。
“不回去還想做什麽?”柳漣停下腳步抬眸看著銀兒。
“主子,我們就在外麵玩一小會吧?就一會?好不好?”銀兒小心翼翼征求著柳漣的意見。
這時酉時將過,即近戌時,天色已經漸漸黯淡下來,路上的行人不減反增,在亥時之前酉時之後往往是街上最熱鬧的時辰。
……可是,柳漣看著自己手中的玳瑁霞彩盒,想著正背著的雪梅寒冰琴,這種時辰接上正熱鬧,故是非繁多。
柳漣道:“不行,這個時辰人多事雜,我們在街上遊走實在不好,若是你真的想玩,可以改天。”
“改天?”銀兒嘟嘴道,“主子,你這次要不是因為王爺才不會出來吧!哼,以後肯定不會這麽輕易的出來!”
銀兒一來說破柳漣的想法,二來“王爺”二字惹來許多人的注目。
這種時候,街道上人本身就多,聽得“王爺”二字,自然是個人就能想到齊君王,瞬間幾十雙甚至幾百雙眼睛都往這裏看過來。
柳漣將她一拉,硬是擠了半個時辰,這才逃脫了人群的目光,同銀兒到了條沒有什麽人的道上。
走遠了柳漣才嗬斥她:“銀兒,你真是越來越沒大沒小的,有些話該說不該說,你自己也應該掂量掂量,在街上你這樣說,難道就沒想到禍從口出嗎?”
“銀兒錯了,銀兒錯了。”銀兒方才確實是心直口快,話沒有經過腦子就吧嗒吧嗒的從嘴裏蹦出來了,隨即一想,她都忘了,原來的柳漣已經在那場大火裏死了。
這條道兒說來也怪,正是人多的時辰,竟然沒有幾個人,幾家鋪子,也早早的關門歇業,幾家酒樓外掛著紅豔的燈籠,道兒上的微微燈火除了這紅豔的燈籠,再是路邊幾個賣餅兒的人點著的燈發出的光亮,夜色下,這淡淡的燈火顯得微不足道的有些迷離了。
柳漣微微蹙眉,她方才拉著銀兒就跑,跑的著實有些慌亂了,現在到了個什麽樣的地方尚不大清楚,這地方也真是冷清,一盞茶的功夫才能看見街道的盡頭隱隱約約走來一個賣糖葫蘆的人,那人頭發淩亂,麵色蒼白,腿上似有疾,走起路一瘸一拐的,這副模樣也恐怕是將要買糖葫蘆的都直接給嚇走了。
時不時會有幾聲虛弱蒼老的吆喝聲從街道兩側賣些零散的玩意或者是賣餅兒的人的嘴中叫出。
聲聲吆喝,卻盡顯冷清,
更何況,這時在夜色之下。
“主子,你覺不覺得……這路……這路有些奇怪?”夜間的秋風變得有些冷,銀兒也不知道是真冷還是被嚇的冷,說話間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是有些奇怪。”柳漣從身後的黑發中分出一縷披散到身前來,一手隨意的用手指卷著黑發手指往下劃。
兩女子站在這暗暗的街道上倒也是幅好看的畫麵。
柳漣一襲淡藍色的衣裙顯得素然,手上拿著的盒子又顯得頗有來頭,身後背著的琴更是顯得這女子定然是有故事的。
至於銀兒,也是極為好看的,那雙大大的眼睛不必說,天生一副伶俐的模樣就很討人歡心。
一主一仆站在這街上倒真是惹眼。
“銀兒,你可來過這道兒?”
“沒有啊,主子,你看這裏都沒有什麽人,我們回去吧?”
“不急,回去隻需要按照原路回去,這裏倒真是來一次也難得,不妨去問問這個街道叫什麽名字。”柳漣淡淡一笑顯得溫和。
一炷香的時間,柳漣與銀兒便坐在了買餅兒的攤前,兩張餅全部擱在銀兒麵前,柳漣是不吃的,銀兒心想,反正也不用她花錢,不吃白不吃,啃著餅還挺心甘情願的。
“老伯,這是什麽街?為何沒有行人呢?”柳漣坐在長椅的上,離那爐子前烤餅的攤主不遠。
這攤主是個男人,年齡五十上下,臉上已經滿是皺紋了,臉上有些瘦弱,而身子卻有些虛胖。
“姑娘,這街當然沒有行人啊,莫非姑娘不知道這裏是陵玥?”
柳漣所在的這城名為臨安,這臨安城中確實有一條道,叫陵玥。
陵是陵墓的陵,玥是當年先帝的皇後洛玥的玥。
這玦玥這名字也是有當年皇後的名字中的一個字。
因玦是半環形有著缺口的一種佩玉,以此贈之,表決絕之意。皇後薨因是一心護著當年的太子,世人傳言,貴妃以父親朝中勢力於後宮稱權貴,後誕皇子,一心念著自己皇兒能坐上天子之位,隻是太子已經定,她便以計謀要將當年的太子從位子上拉下來。
世人皆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最後的結局便是兩敗俱傷,以皇後一死而落幕,當年的太子被廢了太子之位,但又因先帝與皇後舊情至深,每每先帝念起當年的皇後,心裏多少有幾分難過,便將被廢的太子封了個王,將此國改名為玦玥。
玦,一絕當年相思,二決此愛無悔。
玥,則意為長思佳人當年情。
當年皇後便是從臨安遠去長安進宮成了先皇之妃,因此皇後薨後,便將陵墓建在臨安。
柳漣這一想,便明白,原來此路的盡頭是當年皇後的陵墓,怪不得此路無人。
可是再如何冷清也不會是這幅模樣。
“陵玥?這路盡頭可是當年皇後的……”柳漣話未說完而故意停下來讓那攤主自己會意。
攤主明白意思,點頭道:“正是。”
“可即便是那樣,這道兒也不該這樣冷清。”
“姑娘說的不錯,隻是這道上沒幾個活人了。”
銀兒正吃著餅兒,一聽這話,抬頭看著攤主,嘴上也沒咬餅了,手上一鬆,“咚”的一聲餅便掉在了桌上,她目光直直的看著攤主:“老伯……你,你是活人不?”
老伯聽得這話,隨即哈哈大笑,聲音爽朗,捋捋胡子笑道:“老夫自然是活人。”
銀兒鬆了口氣,正準備拿著餅兒繼續啃的,突然又一愣,繼續問道:“那……那這街上有很多死人?”
“也不是,”老伯歎了口氣,“是有很多活死人。”
“啊?!”銀兒一聽這話便吃驚的叫了一聲,她看看這餅,感覺是沒法子再吃下去了。
一個滿是活死人的街上誰還敢安安穩穩的吃東西?
“活死人?”柳漣修長的手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問道,“怎麽會有這種人?”
“在這條街上的人白日裏都是好好的,隻是麵部有些僵硬,可到了晚上,這些人睡著以後,就會變得全身僵硬,然後自動從床榻上起來,平白無故的撞東西,撞到了什麽就用嘴咬什麽,直到咬的那東西全部成為碎片,如果不巧碰到了人,那人的下場會死的很慘,或者感染這種毒。染上毒的人,身上散發著惡臭,又像是著了道,怎麽都叫不醒,一至白天便會又好了,隻是臉上依舊僵硬,至於昨晚的事情會忘的一幹二淨。”那老伯將烙好的餅架出來,嘴上很自然的說著這些觸目驚心的事情,他似乎不足為懼。
銀兒看了看天色,她感覺心髒正在“撲通撲通”的跳的好厲害。
現在,正是晚上啊!
“好端端的怎麽會這樣?”柳漣也一點都不害怕,繼續喝茶問道。
銀兒下意識的去拉著柳漣的衣服,往柳漣那邊挪了挪,心裏才有微微的安全感,但依舊是滿眼驚恐的看著這個街道。
現在想一想,這是滿街的僵屍啊!
“這街道上的人自己造的孽。幾個有膽子的偏要盤算著去摸了當年洛皇後的陵墓,結果那日恰巧是洛皇後的忌辰的第七天,那幾個摸墓的碰上了齊君王,這齊君王的母妃是洛玥,他又非常愛這個母妃,當時看見有人來要摸墓,齊君王性情狠毒,自然不會饒了這些人。那些個摸墓的便中了齊君王當時剛煉製的一種毒散。中了這毒就成了活死人,當時也隻有幾個人中了這毒,沒想到這毒會傳播,夜晚時分他們會撕咬幾個正常人加以傳播,身體好的便成了活死人,身體不好的便一命嗚呼了,後來就都知道這陵玥不幹淨,無人敢來,就剩下這一陣子的活死人。”
“老伯,既然是這樣,你怎麽還在這裏賣餅子啊?”銀兒問完之後,一臉狐疑神色凝重的看著桌上的餅子,語氣一下變得詭異起來,“這這餅子裏不會有那個什麽……什麽活死人的毒……吧?”
柳漣和那老伯很巧妙的一齊看向她,也不知道是何故。
銀兒被他們這兩道詭異的目光配上秋天的落葉再加上迷離的燈光,弄得發毛:“你,你們看我做什麽……”
“……”柳漣沒有說話,繼續喝茶。
老伯一笑:“姑娘放心,老夫隻是因為妻兒也中了這種毒,離開不了這鎮上,也隻能賣點這東西養家糊口。”
“老伯,我問你,這毒,當真是齊君王下的?”
“確實如此,不敢有假。”那人恭恭敬敬的道。
柳漣眼裏掠過一絲奇怪的深情,意味深長的一笑。
也是,這毒也隻有他下的了。
隻是,有多少人都是無辜的,偏偏要去受這毒的折磨?
他……就不怕遭報應嗎?
銀兒手指戳了戳柳漣問道:“主子,你在想什麽呢?”
柳漣輕輕挑眉,沒有說話,心裏卻是一點都不平靜。
洛揚啊洛揚,你究竟有多毒?你說我是你的王妃,可是轉身便下令火燒絳紫閣,往日情絲毫不念,你可以將人命不妨在眼裏,這一條街上的人都因你的毒而終日痛苦,該死的人還在不在沒人知道,可是無辜的人呢。
無辜的人落到如此地步,又要去怨誰?
人終將有一死,誰都躲不過。
可是來這世上走一遭,多多少少不應該積點德麽。
“你妻兒也中了這種毒?”柳漣微微蹙眉仔細的想要確認什麽。
“是啊。”老伯點點頭,隨即是一聲無力的歎息。
“若是相信小女的話,可否帶小女一間老伯的妻兒?小女不才,醫術略知一二,想看看是否有小女子可以幫得上的地方?”
銀兒聽柳漣這句話嚇得餅子都要掉了——她主子竟然這樣謙虛!
“姑娘願意醫治乃是極好的,隻是來來去去郎中也見過不少,老夫見姑娘如此年輕,恐怕幫不上什麽忙吧,姑娘還是小歇片刻忙自己的事情吧,這些病也怨不得別人,有人動了貪念之心,這毒也便是自取的,無人無辜,若是不與那些摸墓之賊子有所交集,也便不會沾上……”這攤主許是見的郎中多了,心亦如灰。
“不不不,聽我一言,老伯,我主子可厲害了!絕對能夠救你們的!”銀兒咬著餅子道。
“姑娘年紀輕輕怎麽可能……”
“讓小女一試吧,厲害是說不上的,但是凡是還是要試過以後才知道。”柳漣淡淡的笑道。
銀兒在一旁附和的點頭。
柳漣手上玩弄著茶杯。這毒她一定要解了。
不為別人。隻為他。
也不知為何,她竟心甘情願的償還他留下的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