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把溫子凡告訴她的話同那茶館其他人的話揉合在一起然後告訴柳漣的。
然而,她成功的做到了。此外。柳漣竟然也聽懂了。
“主子……”銀兒小心翼翼的坐在柳漣身旁,眼睛睜的大大的,仔細看著她主子的那雙眼睛,有些像丹鳳眼,也有些像桃花眼,若是雙眼皮再明顯一些應該就是桃花眼了吧。
“什麽?”柳漣看著她淡淡一笑,眨眼間,眼角修長的睫毛輕動,一上一下的,非常好看。
“那個玲瓏,真的是鳳凰轉世嗎?”
“傻丫頭,”柳漣一笑,見窗外的光線越來越暗了,便點亮桌上的油燈,一邊點燈一邊說著,“鳳凰本身就是想象出來的,如果真的有鳳凰存在,那也是在天上,無端來這人界做什麽。”
銀兒眼看著柳漣去點燈,光線本是暗藍,柳漣身著一襲紅衣,臉上的妝容非常妖豔,唇上像血一樣紅的胭脂,眼睛上抹著比唇上要淡一點紅的顏色,眼角用紅色的胭脂勾了一下,花鈿是桃花狀,在暗暗的屋子裏,這番妝容有一種別樣的美,隱隱約約,顯得神秘。
“可是……”銀兒支支吾吾吐出兩個字,光線變得充足,她眼前的主子明明還是那種妝容。光線亮起來,感覺又不一樣了,她說不出來哪裏不一樣,就是美,沒有了神秘,顯得坦然。
“沒有什麽好可是的。”柳漣又看著她,對她說道,“是洛揚封鎖了當天的所有消息,這外麵的人所談論的應該都是通過別人聽到的,而這些聽到的終是有個源頭,既然洛揚封鎖了消息,又要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那麽你說散布這些事情的人是誰?”
“是齊君王的人?”
“沒錯。”柳漣點點頭,“他意在何為我不清楚,不過,明日你陪我去一趟洛府,應該多多少少能夠弄清楚些。”
銀兒確實是挺相信柳漣的,她知道,隻要是她家主子說過的事情,最後就一定是做的到的,點了點頭應聲道:“嗯。”
第二日。
柳漣多多少少不喜歡給人添麻煩,是自己該做的她終是要去做了,因此第二日她們沒有直接向老bao請假,柳漣上午該去戲台上走一趟的還是去了,下午無她事,她才去告知一聲,說是要去市上買些東西,才離開。
因為她留在花滿樓時衣服都是衣櫃裏留好了的,有時是銀兒出去給她購置的一些,但都沒有買白色的衣裳,因為白色的衣裳不吉利,不適合在花滿樓穿,而這番出來,柳漣並不想穿的花枝招展的,隻好選了一件淡藍色的衣裳,摘去了每日必須帶著的步搖,臉上的妝容也變得淡了些。
出了花滿樓,柳漣站在門外看著路上的人來人往,心裏多多少少有幾分感歎,她還記得,自己剛剛嫁入洛府還是早春,而那第一天,就誤打誤撞的到了花滿樓,現在都是深秋,過不了多久便入冬了。
時光匆忙,她當時怎麽都不會想到有一天她自己會是這樣。
“主子,我們可以走了嗎?”銀兒看見柳漣站在自己身旁好久都沒動,而是怔怔的看著這街道,於是試探性的問問。
“走吧。”她話語中似乎有淡淡的歎息。
柳漣沒有用輕功,步子很緩慢的走去,路上眼神飄忽不定,銀兒說不出她到底在看什麽,還好就是洛府離著不遠,很快就到了。
他們正走到洛府的大門口,恰巧碰見了洛揚攬著玲瓏從府裏出來。
真的就這麽巧。
洛揚攬著玲瓏站在府內,而銀兒跟著柳漣站在府外。
那門檻,硬生生的便將他們分開。分開成兩個世界的人。
洛揚方才是一臉溺寵,直到看到柳漣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平靜,那隻手也跟著臉上的神情變化,從玲瓏的肩上緩緩滑下,他本來想說什麽,可是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你來做什麽?”玲瓏感受到洛揚的細微變化,微微皺眉,精致的臉上對著柳漣卻是一臉高傲的表情,即便是那樣,都顯得可愛,三月未見,她竟然又比從前更好看了。
“……洛揚。”柳漣耳邊沒有玲瓏的聲音,她眼裏隻看得到洛揚,她看見今日的洛揚似乎一點變化也沒有,依舊眉眼修長,那張臉依舊邪魅,她看著他心中一痛。眼瞳是一片平靜,這種平靜她從未見過。柳漣其實想好了怎麽說,怎麽進去,怎麽離開,但是她從來沒有想過,如果碰上了他,要怎麽辦。
柳漣隻是叫了叫他的名字,卻為什麽覺得他好遠,為什麽覺得他……再也不會理她了。
洛揚沒有說話,隻是怔怔的看著她,他沉默著,心裏卻有一種很難受的情感。
玲瓏挑眉冷笑一聲:“竟然還活著,真是命大。”
銀兒看著她主子那,這麽快就傻了,她自然是不能太差的,於是對玲瓏道:“命大怎麽了,福大命大沒聽說過?倒是你,你憑什麽站在這?”
“憑我如今是王妃了。”玲瓏一笑道,“我看,你們還是快些走吧,不然我可就讓人來請了。”
“我隻是……回來拿屬於我的東西,無心打攪,你們二位要做什麽便去吧。”柳漣說完便直接走進去。
“你的東西?你可別……”
玲瓏話未說完,就聽著銀兒一邊小碎步跟上玲瓏一邊衝玲瓏道:“啊呸,別把我家主子說的跟你一樣惡心。”
玲瓏還想說什麽,洛揚拉了她一把道:“今天不是要去賞楓葉嗎?”
玲瓏知道,洛揚是有意製止她的,興許洛揚心裏還是有一些柳漣的位置,反正柳漣與他們以後也不會有太多關係,不如就讓洛揚一點一點的放下算了,於是道:“好。”
洛府的布置依舊和之前沒有什麽變化。銀兒跟著柳漣往絳紫閣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引得不少銀兒認識的下人過來,那些都是和銀兒差不多大的小丫頭,幾個月不見,聊起天來像麻雀一樣嘰嘰喳喳的沒完沒了。
“銀兒姐姐我們好想你的。”一個眯眼的小姑娘道。
“就是,銀兒姐姐不在,好多事情都沒有之前好玩了。”另外一個瘦瘦高高的的小姑娘道。
“銀兒姐姐要回來了嗎?”一個身材猶如冬瓜的女子問道,言語裏是滿滿的期待。
“不會回來了,”銀兒說,“這次是回來取東西的,對了,你們知不知道那個女人是怎麽又回來了?”
“那個女人”這麽個外號是銀兒取的,特用來指代玲瓏,本是還想取更接地氣的外號,隻是因為怕太明顯了怪罪下來,隻好取成這樣。
“那天絳紫閣大火,那個女人是從火裏走出來的。”
“對啊,對啊,你說奇不奇怪,她竟然也不會被火燒死,更加奇怪的是,她怎麽會在絳紫閣的?”
柳漣的表情微微變了一變。
“誒銀兒姐姐,你們怎麽也沒事啊?當時火燒的可大了。”
銀兒搖搖頭,道:“說來話長,改日要是還有機會再見,我再告訴你麽你們吧。”
……
閑談間,已經到了絳紫閣門外,絳紫閣竟然如著火前一樣。
依舊穩穩的立在那裏,外怪上一點變化也沒有。明明那天火燒的那麽大,怎麽會……
“這絳紫閣重新修繕過?”柳漣側頭問那幾個小丫頭。
“是,是王爺讓人重新修繕的。”瘦瘦高高的小丫頭在一邊回答著。
“是呢,可奇怪了,王爺讓人修繕了以後親自在這裏待了三天,出來以後就說誰都不許進絳紫閣,若有違者……”話是“胖冬瓜”說的,聲音尖尖細細的,“小眯眼”配合的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柳漣苦苦一笑:明明將我置之不理的是你,等了你那麽久,卻一直都沒來見我的人是你,來見我的是你下令放的火,讓我以命抵命的也是你。已經把我推向的深淵,卻還要將這個地方弄得和原來一樣……依舊是你,
你到底,在想些什麽。
為什麽,總是要把我弄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一個人進去就可以了,銀兒,你就不必跟著我了,許久沒回洛府,想必這些小丫頭也有些話想跟你說吧……”柳漣臉上是遮不住的苦澀的笑容,卻強裝無事對銀兒道。
銀兒則想,反正她這麽久沒回來了,確確實實的怪想念這些府裏的朋友。加上她主子武功又好,遇不上什麽事的,即便是遇上了也用不著她在一旁幫忙,不給她主子添堵,她就已經是最大的貢獻了。於是欣然答應就和那三個小丫頭離開了。
柳漣推開門走進去。站在門口就一直沒有動過,門外的秋風微微吹動裙擺,她的淚水從眼睛裏很快滾落了出來,淚水滾燙的劃過臉頰抵在衣上。
一切,真的太久不見,突然回來,突然看到,突然走到一直想去的地方,那種熟悉,簡直像是一隻手抓著你的記憶,讓你難受的不知所措。
絳紫閣的桌椅都沒有動過,擺放和她離開之前一樣,隱約看到,書櫃後麵的地台上依舊鋪著地毯,地毯上的矮桌架著雪梅寒冰琴。
她輕輕走去琴前,跪坐在桌前,手輕輕搭在琴弦上,手指輕輕掃過,便有極美的聲音環繞在屋子裏。
好像,什麽都沒有變過。
柳漣起身去一邊的櫃子裏找到了她要找的玳瑁霞彩盒。
沒錯,玳瑁霞彩盒依舊在她離開時所放的位置上,也沒有任何火燒的痕跡。
柳漣心裏明白,這屋子應該是讓人整頓過一邊,許多東西是原來的樣子,其實是已經換新了,雪梅寒冰琴是禦火之物,自然經得起火燒,至於玳瑁霞彩盒,她自己也沒弄清楚這東西的玄機,不過,經曆完這場大火,她知道。應該玳瑁霞彩盒也是不怕火燒的了。
柳漣將玳瑁霞彩盒擱在放琴的桌上,自己坐在琴前,輕輕撫琴,這首曲子,便是之前與洛揚子時時常常和鳴的那首。
都說曲終人散。
可這首曲子剛剛奏完,餘音即將散去時,柳漣看見屋子裏走進來了一個人。
這個人正朝她走來。
柳漣如何都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回來。
“你不是,你不是和玲瓏……”柳漣看著他話都要說不出來了。
他漆黑如墨的眼眸,透著空洞與憂傷,洛揚在心裏問她,她彈這首曲子用意是什麽。她這是要跟他告別,再也不見?
但是他都沒有問出來,而是直接走到她身旁。
柳漣下意識變得言語冰冷,她說:“你回答我。”
他眼裏的悲傷多過了憤怒。洛揚沒有回答她,而是一把將她抱住,聲音沙啞:“不要走……”
柳漣聽到他的不要走,淚水如何都忍不住了,但是手上卻在拉開他,她帶著哭腔說:“放開我。”
“不要走……”他再一次說道。
這一次,柳漣已經無力再去掙紮了,她轉了個身撲在他的懷裏,哭的泣不成聲。
洛揚抱住這樣真實的她。他明明不該在這裏的,明明不該再愛她的。
可是為什麽……
柳漣忍住無止無休的淚水,頭深深埋在他懷裏,努力的說出:“洛揚你是不是恨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