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火燒閣中
“主子，歇息吧。夜已經很深……。”銀兒揉著朦朧的睡眼，對桌前坐著撫琴的主子道，話未盡，卻是再次打了一個哈欠。
“……”柳漣並沒說話，隻是起身往後院的方向走。
“主子，主子。”銀兒阻攔著，“主子，很晚了，要去哪裏啊！”
“……”柳漣沒有理她，獨自走著。
銀兒眼睜睜看著柳漣要到後院了，又深知柳漣如果到了後院一坐肯定又是幾個時辰，那時候，天都要亮了，她就又不用睡覺了，現在她困的已經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再熬一晚上實在受不住，於是急忙叫著：“主子，你去歇息吧，剛落過雨，後院冷著，現在又立了秋，小心染了風寒。”
柳漣壓根聽不進銀兒的話，執意要去後院，情急之下，銀兒下意識脫口而出：“齊君王他不會來了，你等他也沒有用！”
柳漣停住了腳步，僵僵站在原地，沒有說話。
銀兒下意識捂住嘴，可是話已經說出口來。
一瞬間瞌睡蟲全飛了，整個人“蹭蹭蹭”像是從地獄到天堂，天堂到地獄幾個來回以後回到人世間，最後自己腦子隻剩下一句話了：銀兒，你瘋了嗎！這句話你也敢說？！
她深知柳漣待她真的不錯，沒有太多規定，她雖服侍柳漣的丫頭，但是柳漣從未把她當作下人。
隻是這話說的太不該了，接人傷疤不說，而且她歸根結底，隻是一個下人啊。
銀兒連忙跪倒地上，眼睛不敢看向柳漣，慌亂的說道：“銀兒知錯了，真的是有口無心的……”銀兒實在知道，自己說的這句話什麽用都沒有，但是情急之下，腦中一片空白，哪裏還能容她細細思考，想著說什麽好？
銀兒那句“齊君王他不會來了，你等他也沒有用！”在柳漣的耳邊整整是循環了三四遍，除了這句話，其他的什麽聲音她都聽不見了，嬌嫩如花，美如畫的那張臉依舊是淡然的。
她苦苦一笑。對啊，就是在等他，一直都在等他，這麽久，她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一直都在等他，因為他每天都會出現在她的眼前。如果有一會他不在，她會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少了什麽。
她習慣了他總是穿著深色係的衣裳，臉上有時一臉溫柔透著淡淡的悲傷，像是一杯熱水化不開的濃稠鹽水，有時候看著她，就像當初在香璃山上時，他看著她一臉溺寵，骨節分明的手指端著瓷杯笑說她的琴撫的不錯。
這種時光，莫名其妙的習慣了。
她知道，他沒有原諒，但或許已經放下了呢？
所以，她相信，他會來，一定會。
隻是，比平常晚一些罷了。
“主子？”銀兒看著柳漣眼裏有閃閃的淚光，她小心翼翼的，試探著喊著她，聲音微弱。
……柳漣沒有說話，靜靜的上樓。
銀兒看著一抹白色的身影往樓上去了，衣袖飄飄蕩蕩的，帶著失落。那樣明顯。此時此刻她已經怕的要哆嗦了——完全不知道她家主子下一步會怎麽樣。
殺了她？還是不理她？還是自己去自殺？……千言萬語最後都隻能活生生咽回去，然後邁著小碎步跟著柳漣，小心翼翼。
柳漣也想過直接去找洛揚，可是她不敢。
她已經殺了玲瓏，傷他夠深。他定是要多不想見她，就有多不想見她，委曲求全的見他一麵，她又要說什麽好……
柳漣坐在桌前，她突然問銀兒：“那你說，他明天回來嗎？”
“會的，主子說會，就一定會的。”銀兒知道柳漣應不會怪她了，她話語裏帶著幾分討好。
“是不早了，該歇息了……”
……
於是，柳漣自以為洛揚在第二日回來。
可是，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
窗外的綠葉完全蛻變成金黃的顏色，然後從金黃的顏色又變得幹枯，一片一片的從樹葉上墜落下來。
洛揚都沒有來。
“主子，天氣轉冷了，披上這個吧？”銀兒暖心的抱來鬥篷，這是她昨日閑的無事，出去為柳漣購置秋冬所需用的東西時，偶然看中的鬥篷，花了她兩百兩銀子，不過倒也值得。
銀兒見過的走獸較少，不知道這是什麽動物的皮毛製成的。並不是貂毛一類較長的動物毛發，這種似乎短短的，正適合這個季節穿，而且也是一件白色的，她自作主張覺得主子會喜歡，便買了下來。
柳漣看了看鬥篷，並沒說什麽，便將鬥篷披到身上。
“我想出去走走。”柳漣看窗外，風似乎沒有前些日子猛烈了，落葉也不是夾雜這塵土漫天飛舞了，她突然生出一種想法——她想去找洛揚。
“主子，不可以的呀。在你中了噬心丸昏迷的時候，王爺便說過不許王妃走出絳紫閣的。”銀兒趕緊將柳漣攔下，她不願再讓齊君王見到她再沒規矩。
“又將我禁足？”柳漣似乎是說給自己聽的，“他將我禁足，上一次是為了玲瓏，這一次依舊是因為玲瓏。原來，他自始自終他都是從未原諒的。”
柳漣突然間大徹大悟。
是啊，她親手殺了他最愛的人，又怎麽可能得到原諒？
她知道他沒有原諒，但她以為他放下了。
原來，一切都是她的以為而已。
自以為是的以為。
這時，有一種奇怪的味道灌入了銀兒的鼻子裏，她覺得奇怪，更加用力的嗅了嗅——味道有些嗆，像是煙，或者說，有什麽燒起來了？
“主子？主子？主子？……”銀兒喚了柳漣很久，柳漣像是丟了魂似的，一直都沒有理她。銀兒便拉了拉柳漣的衣袖，柳漣這才看著她，一臉疑惑。
銀兒一臉疑惑，道：“主子，你覺不覺得屋子裏有煙味？……像是什麽東西燒著了？”
銀兒起初覺得自己的鼻子有問題，絕對是錯了——不然她主子怎麽沒有反應，可是接下來她覺得味道越來越大，越來越重，像是有濃烈的煙子在往她的鼻腔裏灌，她才再道：“主子，好像味道越來越大了。”
當柳漣微微皺眉，抬頭時候，已從後院看見了火光。
絳紫閣不大，她們所處之處是絳紫閣一樓，最中間的地方，當柳漣看見火光，她第一反應就是往屋外去，銀兒也趕緊跟著她，她們還沒有來得及開門，門便被打開了。
屋外，站著的正是一開始他們就認識的那位賊眉鼠眼的管家。
“管家？”銀兒看見這人心中突現一絲生機，她急忙道，“絳紫閣後院著火了，快去叫人救火。”
“救火？救什麽火？”管家依舊擋在門口，沒有絲毫要讓開的意思。
“哎呀你快點讓開！”銀兒著急的說著。
此時，管家正在這開著的一扇門前，這門是大門，本是有兩扇門。
隻是左邊那半很巧，她跟她主子來時就沒有打開過，不是沒有想過打開，而是很奇怪的打不開，不過能開一半透透空氣或者能出能進也便夠了。
一開始，銀兒想到她主子被禁足，所以出進隻會有她自己或者齊君王，一扇門供人出入也夠了，隻是沒想到這個時候，一扇門真實一點也不夠。
“誒，不行的。”管家慢悠悠的道，“現在正值秋，幹燥的打緊，加上這枯葉點燃很容易就燒起來了，你們，就在裏麵好好帶著吧。”
“什麽意思？”銀兒微微皺了皺眉。
那管家還未答話，隻見柳漣出手正準備發力推開那管家，可是就在那一刻間。
隻見，她看見管家手上正拿著火把逼上來準備直接燒她，她撤回手又準備奪他的火把，爭搶了幾次，銀兒看著外麵的火勢已經迅速往屋中蔓延，她急忙道：“主子，沒有時間了！”
柳漣右手與他爭搶火把，左手正準備一個手刀劈下去。
管家這時候朗聲道：“我告訴你，你動我，跑出去後也會死的，這場火是王爺讓我來放的。！”
“洛揚？”柳漣驚愕的看著他，手上一軟便鬆開了，嘴中不敢相信的道：“怎麽可能……”她不可置信的看著管家，語氣都變得驚訝起來，驚訝裏還帶著一絲害怕。——她很害怕，真的很害怕，萬一是洛揚也不是不可能的。
因為洛揚現在也許還恨著她，或許想讓她以命抵命。
“主子，你別聽他瞎說，王爺不會這麽狠心的。”
“不會這麽狠心？小丫頭片子，你有多了解齊君王？老奴跟著他這麽多年了，他心狠手辣的事情多了去了，燒了這棟屋子，讓二位葬生於火海，已經是夠仁慈的了！王妃娘娘，老奴鬥膽，娘娘這些日子沒有見到王爺，為何不想想王爺不來見您？老奴真是奉命執行事情罷了，還希望二位能夠……”
“不可能……不可能……洛揚他……他不會……”柳漣已經什麽都聽不進去了，她害怕的向後推著，聲音都變得很輕很輕，像是飛舞在空中的羽毛。
她不信，她不信，她真的如何都不相信洛揚是這樣的人。
他怎麽會……怎麽會這樣待她？
之前千般萬般的好全部都是假象？
他這樣希望她死？
是嗎。
也對，畢竟她殺了他最愛的女子，這是永遠永遠都不可能挽救回來的事情，不可以違逆的事實。
柳漣臉色蒼白，步步後退，淚水奪眶而出。
恐懼，絕望。
她不知道哪一個帶來的疼痛更厲害。
但她又突然想起，那日她殺了玲瓏，洛揚心裏是不是也是這樣慌亂，這樣恐懼？
她從未站在他的角度想過什麽啊！
“主子！”銀兒眼看著柳漣步步後退，而後院的火正在直線往前麵燃燒，火勢急速蔓延，她尖叫著跑過去拉了柳漣一把。
這個時候管家將手上的火把扔進了屋子，便關上門走了。
那火把扔的幸好是偏了些，若是準點，恐怕就砸到了柳漣身上。
銀兒看著柳漣這副模樣，隻能逼迫著自己冷靜。
可是她靜不下來。
——絳紫閣以樹環繞之其，那管家說的也沒錯，這正值秋天，屋外全是落葉，一點就著，燒的比燒紙還快，加上樹葉落了還有樹幹，屋子也都是木製，火速隻要蔓延開來，就絕對撐不了多久，而且現在黑煙滾滾，極為刺鼻，沒有被燒死，也要被嗆死了。
再看油紙窗外，火光彌天，現在可以說是插翅難飛。
火速在以極快的速度蔓延，二樓漸漸要撐不住，倒塌下來，銀兒緊忙拉著柳漣到角落裏。
柳漣看向銀兒道：“死了也很好，隻是銀兒，你不該死的。”
“主子，你別亂說！銀兒生死都要陪著主子。”銀兒知道，這個世界上也許隻有柳漣對她最好了，所以這番話，她說的最為真心，也最為感人。
“也罷了，這天下可能也就我們如此可憐的二人。早些下到陰曹地府也好。”柳漣苦笑的說著。
已經有些東西在垮塌，木質的桌子，此時正好充當了導火線的作用，火勢便蔓延的更快。
柳漣看見煙霧裏一座巨大的櫃子倒下了，零落的紙張散開，她忽然想起無字信箋，於是瘋了一樣跑過去搶。
“主子！你做什麽！那邊危險！”銀兒嘶聲力竭的叫喊著瘋掉一樣的柳漣。
柳漣全然沒有管她的言語執意跑去。
她要將那信箋帶著一起化成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