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當年緣由
“主子，”銀兒掩上門，走到柳漣身旁道，“要我說，你是齊君王的正室，不如去壓壓側室的風頭。”
窗外躥進來淡淡的光線，角落裏的柳漣正在光的影子下，膚色雪白。她道：“我沒有辦法跟她爭，銀兒，你不懂……”
“不懂麽……”銀兒一臉茫然。
一天過的極其平淡，銀兒跑到膳房裏找了幾次吃的，也順手給柳漣帶過吃的，但是無論怎麽勸怎麽說，柳漣的眼裏就是灘死水，空洞的無色的，她不說話，也不動，若不是吸氣吐氣間那一點點氣息，銀兒還真不敢相信這個人是個活人。
銀兒也不知道她主子到底是難過什麽。難過的是柳家被抄了麽，不可能啊，之前不是深仇大恨的嗎？還是說吃味了？也不大可能啊，她記得她主子沒那麽喜歡齊君王的，還是說……他們離開的那幾天發生了什麽？
嗯……發生了什麽呢……真是耐人尋味嗯……
暮色四合，銀兒在屋子裏無聊到不行，她跟柳漣說話，柳漣不理她，她想出去也絕對不可能，坐在桌前，拿著銅錢在桌上轉圈玩。
銅板在桌上轉了幾道，又倒在桌上，銀兒舔了舔唇角，正準備再玩一把，這時有人敲門。
唔……找她玩的麽？
木門發出老化的聲音，有些刺耳。
門外是銀兒認識的一個下人，是個小姑娘，白白淨淨的非常有禮貌，平日裏見到銀兒就“姐姐，姐姐”的喊，挺討人喜歡的。
小姑娘端著案，案上呈著一碗米飯三碟菜還配著一碗湯，味道非常香濃，冒著熱氣。銀兒這一天都沒有吃什麽好的，看著口水都要滴下來了，她道：“妹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知道我一天沒吃東西來給我送吃的了，其實也不用送這麽華麗的，普通一點就好啦……”
那小姑娘看著她，撲哧一笑，她說道：“美得你。這個是王爺吩咐送給王妃的。”
“啊……”銀兒可憐巴巴的往柳漣那裏看了一眼：完了，這吃的她主子是絕對不會收的。
“端走。”柳漣話語是在那小姑娘剛說完，她便吐出這兩個字。
“主子~~這個可香可香了。”銀兒繼續央求，話語中全是：你不吃給我吃啊。
柳漣抬眸冷冷望了她一眼，聲音有些虛弱：“你若是想吃，便出去吃好了。”
“……”銀兒終究是沒這個膽子的，她做了個鬼臉看向屋外的姑娘道，“端走吧，你也看到了。主子她現在是什麽也不想吃的。”
“可……可是……”那小姑娘眼睛裏有些亮閃閃的淚光，極為為難，她說，“這是王爺吩咐的。”
“多大點事，”銀兒靠著門，手玩弄著胸前的發，輕描淡寫的道，“你又不是沒看到，王妃第一次遇見王爺，兩個人打的多可怕，不就是王爺的吩咐嘛，多大點事，王妃又不是第一次這樣……”
銀兒話話還沒說話完，一個低沉的男聲響起：“哪樣。”
銀兒大腦一片空白，嚇得都差點直接趴地上了，聲音輕輕軟軟的飄出“王爺”兩個字。
洛揚看著銀兒覺得有些好笑，真是什麽樣的主子就帶什麽樣的丫鬟。
“你去把吃的放進屋子裏，然後你們二人就先出去吧。”洛揚並沒追究方才銀兒說的話。
待那小姑娘將吃的放進屋子裏時，銀兒可憐兮兮的看著洛揚道：“王爺我錯了。”
“……”洛揚道，“還有你錯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算了，看你主子的份上不罰你了。”
“真~噠？”銀兒一聽“不罰了”三個字，又恢複常態了，她一臉傻笑的看著王爺。
洛揚被她看的有些無語，問她：“你看我做什麽。”
“王爺又帥了……”
“……”
兩個下人退下之後，洛揚便去屋子裏看看他的小嬌妃。
“漣兒？”洛揚輕輕喚她。
柳漣頭也不抬，聲音平靜，她說：“你怎麽來了。”
洛揚到她身前，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整理她有些淩亂的長發，動作緩慢，帶著幾分溫柔。
柳漣依舊沒有看他，她說：“你很早就知道那件事了？”
洛揚知道她指的是柳府被抄家的事情，於是回道：“是。”
“……連你都知道。可是我卻不知道……”她突然一笑，那種笑帶著一種莫名的絕望，“我一直以為固然我恨他們，可是他們至少是把我當作柳家的人的，現在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可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洛揚安靜的看著她，沒有說話。
許久，他告訴她：“也許不告訴你是為了不讓你難過呢。”
“不……我一點都……”她說著說著說不下去了。
多麽的自欺欺人。
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不難過。
那麽，她現在到底在做什麽。
“其實，你嫁過來是有原因的，你難道就沒有想過，柳恩天為什麽要將自己的掌上明珠許給一個素不相識的男子？盡管是個王爺，但他在市井上可是處處傳言是個短袖。”
柳漣抬首看著他，眨了眨眼睛，想要反駁自己並非是柳恩天的掌上明珠，但是她說不出來話。
“洛九與柳恩天交好，當然，即便是交好也不可能保下你們柳家，但如果聯姻就不一樣了。聯姻的話，有洛家在，你們柳家就不會怎麽樣。柳恩天是開國將軍，洛九與他武功不分上下，這兩位大將如今若是去了一個，另一個死守，當今的君王可就難看了。”
“因此，柳恩天本是打算將你許給吳歌的，吳歌是玦玥的國師，可若真的怪罪下來，洛家又因為是皇親國戚，到時候，我那個弟弟，可就不單一句‘王子犯法與民同罪’，他甚至手段更加可怕。柳恩天和洛九便把你許給我。原因很簡單，本王與他們這個朝廷看似無關，實際上並無人敢動我。”
“你成了我的王妃，便無人可以傷你。即便柳家被抄，你也不會損一絲一毫。”
“漣兒，這個世上隻有我可以保護你……”
……
柳漣說不出話來。
原來是想讓她活下來才會讓她嫁到這裏。
可是……怎麽可能……
柳恩天明明恨死她娘親了。
明明父女二人幾乎是要反目成仇人。
怎麽會……
“柳家到底是為什麽會被……抄家的。”柳漣怔了怔，聲音輕輕的，像是虛無縹緲的雲朵，聲音那麽輕，那麽軟。
“蓄意謀反。”洛揚的聲音低沉沙啞。
柳漣一驚，她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他，慌亂的說：“不會的，不會的，不可能的，柳恩天不是那樣的人……怎麽會謀反……”
洛揚握住她的手，她的手無比冰冷。
“理由確實是這樣，隻是是不是真的蓄意謀反尚不清楚。”洛揚道。
柳漣虛弱的跟他說：“不可能的……柳恩天是開國將軍……他怎麽會謀反……怎麽會……”
千言萬語，隻剩下一句怎麽會。
明明是她恨的人。
骨肉之情至深終於是快要抵消那份恨的情感。
隻是，終於有些親情的時候，會不會有些晚了？
晚到……
她還沒來得及再回去看一眼。
“隻是抄家而已……怎麽沒有活口……他們還活著對不對？”柳漣眼前一亮，嘴裏是無力的辯解。
“謀反……是死罪……”
她聽見他的回答，心裏一沉，再也沒有說話。
屋子裏很安靜。
他坐在她身旁，輕輕的抱住她。
她說：“我想去柳府看看。”
“不可能了，已經被查封了。”
“就……一眼。”
“漣兒，你能逃脫已經是萬幸了。”
“……我可以易容去看的……不會有人知道的……就最後一次……”
因為以前沒來得及注意的，隻有現在彌補了。
柳漣兒時在府裏的記憶已經不清晰了，記得的隻有娘親無力的苦求與淚水，再便是終日關在屋子裏，娘親不斷的告訴她“再過幾日梨花盛開的時候，就帶她去城外玩……”可是她看見門外的梨花開了又謝，娘親也沒有帶她出去。
她記得的隻剩下承諾，與母親臨終前對她留下的一句“娘親以後不在你身邊了，你要照顧自己”，除此之外，她似乎沒有什麽記得的了。
或者說，還有她與父親的嘶吼，最後便是日日夜夜將自己關在閨房中，不踏出一步。
明明擁有時，她恨之入骨。
失去的時候，心裏竟然空了。
洛揚沒有辦法，隻好答應她，眼見她麵色蒼白，虛弱至極，於是道：“吃點東西？”
“嗯……”她輕輕點頭。
洛揚勾起唇角，將吃的端到她身旁。
他看著她沒有說話，滿眼溺寵。
此時。
洛府門前，男子帶著玉狐麵具，黑發束起，一襲深藍色的衣著。
“齊君王可回來了？”男子問門前的侍衛。
“今日同王妃一同到的。”
“今日？”他像是有幾分不解，喃喃道，“不是說再過三日才回來麽，怎麽這樣早便到了……”
男子伸手將玉狐麵具摘下，露出絕美的一張臉來，若是說洛揚那張臉邪魅，那麽這張臉可以直接說是妖魅，美的跟女子一樣，或者說是幾乎是從畫裏走出來一樣。
這人便是吳歌。